第44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看着杨娥那双低垂着，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的眼睛，强老夫人再次误会了，以为杨娥不好意思开口：“今日相见，我不知为何，对你分外有眼缘。尽管说来，孩子。”
杨娥抬起眼睛，微红着眼睛说道：“我想请奶奶您亲自进宫面圣，请圣上恩准强宗颖及我等几人，赴北疆战场，共御外敌。”
强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
站立一旁的强宗颖紧张地看着祖母。
强老夫人脸上闪过一阵忽明忽暗的纠结，杨娥接着说：“还有一事，请奶奶亲自动用神武军中强家旧部的力量，瓦解大皇子对神武军的管制，助三皇子李子祯取得太子之位。”
强老夫人听到这个比之前还要匪夷所思的请求，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话说满了
不过她还是愿意听听这个小姑娘最终想干什么：“你这两件事情，件件非同小可，说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杨娥点头，早有准备：“我和宗颖结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您对他的爱护之心。可是奶奶，你有没有想过，宗颖他身上流着强家的血，却不能为自己的祖父，为自己的父亲，为自己的叔父姑母报仇，他拿什么安身立命？！”
强宗颖一下子就击中了：是啊，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为人，仇人当前，还祸乱边疆，他夜夜如何安寝？他拿什么安身立命？祖辈拿血换来的功勋吗？笑话！
杨娥回头看了一眼把拳头攥的指节咯咯作响的强宗颖，又迎上强老夫人通红的眼睛：“让他上阵，杀敌，就是对他最好的历练。如他能亲手手刃仇人，他这一生将不再需要任何人护佑，也可所向披靡；如不能，也可解他心中郁结，历练他少年人的心性。我的武功您也看见了，我向您老人家保证：我，杨娥，必定保他无恙，把您大孙子毫发无损的带回来，到时候回来，他就是定北侯府当之无愧的少将军！”
强老夫人终于忍不住泪，别过了头去 ，伸手擦拭了流出的眼泪。杨娥眼疾眼快，拿出帕子给老夫人擦了擦眼泪。
强老夫人哽咽着：“这孩子，说出来的话，句句捅我的心窝子上。
即使我去求了，陛下也未必会应允。”
“只要您去求，陛下必然应允。毕竟陛下也苦于无人可用，对强家军的勇猛也是了解的。”
其实还有一点杨娥没有说破，但母女二人都非常清楚的：强家众人为国捐躯，陛下对于强家始终是有敬重和愧疚的，只要是无伤大雅的要求，陛下肯定应允，更何况是强老夫人亲自出马？
“那你且说说，你又为何要介入储君之争的事端？要知道，这可是要掉头的大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瞎掺和什么？不要命了吗？”强老夫人需要再想一想，她于是把话题转移到了第二件事情上来。
杨娥狡黠地眨了眨眼：“因为我赌奶奶，必定也在心里期望三皇子继位，如此才是民心所向。”
强老夫人拍了拍身上并不存下的灰尘，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一个深宅妇人，哪里知道什么民心所向？”
“是吗？”杨娥嘴角上扬：“那我怎么听说奶奶是强家的主心骨，是强老令公的幕后军师，是文武兼备，智慧无双的女诸葛呢？”
哎，妈呀，这马屁拍的，既让人舒服，又让人觉得毫不违和呢。
强宗颖不禁在心里暗暗钦佩：原来师傅最厉害之处不在于武功，而在于谋算人心呢。
强老夫人愣了愣，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你且细说说怎么个民心所向？我听听，看你说得是否在理。”
杨娥乖巧的一点头，凑近了些，用只有强老夫人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是！奶奶您看，陛下有三子，这大皇子残忍乖张，丝毫不念及兄弟之情，屡屡对三皇子痛下杀手，这样的人要是当了太子，不说黎民百姓遭殃，单说现在的陛下，当然，还有他的兄弟们，还有活路吗？到时候不得血流成河？这二皇子吗，说句大不敬的话，身体不好，病病歪歪的，又整日间醉心于诗词歌赋，无心政事，做个闲散王爷还行，这要是当了皇帝，这天下不得乱套吗？唯独这个三皇子，勤勉持重，雍和粹纯，性情温良，且对强家照顾有加，不是吗？”
强老夫人不禁频频点头，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哪。她虽然无心攀附，对三位皇子倒确实挺了解，毕竟当年，七妹差点
想到七妹，老夫人的眼神顿时又黯淡了下去，三皇子对强家颇多照拂，大概也是因为七妹吧。
我那苦命的幺儿哟
强老夫人忽觉得胸口一阵闷痛，遂捂着胸口，不再说话。
“怎么了呢，奶奶，您身体不舒服吗？”杨娥吓得不轻，其他见她们刚交谈时声音压低，特意往后撤了几步的婢女，还有强宗颖，见状都急忙围了上来。
“不打紧，不打紧，老毛病了。”强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大家别慌。
杨娥忍着泪，哑声说道：“都怪我，口无遮拦，惹奶奶想起伤心事了。”
“不打紧，别担心，孩子。我进屋躺会儿，你和宗颖再说说话，一会儿我陪你吃饭。”强老夫人招招手，一个婢女扶着她进内屋去了。
杨娥目送着，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师傅，你太厉害了！”强宗颖在身后赞叹着。
“什么？”杨娥漫不经心地问着，并没有回头，看着母亲在婢女的搀扶下慢吞吞地拐了个弯，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她这才缓缓回过头。
“别担心，师傅，奶奶这是老毛病了，吃点药躺会儿就没事了。”看出师傅的担心，强宗颖贴心地安慰道。
他接着感叹着：“奶奶的话，在我眼里就是圣旨，家里人似乎都怕她。但是你好像不怕她，而且，她明显被你说动了！我听我娘说，以前家里人都听奶奶的。唯独姑姑，似乎只有姑姑敢反驳奶奶，娘还说姑姑的性子也最像奶奶！”
是的，她是不听母亲的，但也是偶然不听，譬如那年上北疆，那不就丢了性命吗？她突然有些动摇，说服母亲放宗颖去北疆，会不会也是个错误？
她也觉得母亲被她说动了。她当然可以说动母亲，母女连心啊，母亲心底的想法，母亲的大义，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好吧，先不去想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强家的人，就该活出强家人的风骨！
她喃喃地问道：“宗颖，你，怕死吗？”
强宗颖一时怔然：以前杨娥要么叫他强公子，要么叫他强宗颖，叫宗颖倒是第一次。
他很快回过神了：这或许代表师傅不再拿他当半个徒弟，而是正式徒弟了？
他不禁一阵狂喜：“师傅，强家的人会怕死吗？不会！”
“好”，杨娥大声说道：“但是你要记着，强家的人虽不怕死，但也绝不能枉死！他日上北疆，我们先手刃仇人，然后再回来肃清奸佞，还忠臣良将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让忠义之士不受半点委屈！”
“是，师傅！”此时此刻，强宗颖对杨娥的信任和崇拜，达到了极致，似是迷航的船只看见了灯塔，身心亢奋，心潮澎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