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家就是你家,你的依靠可以是我。
回到公寓,嘉幸躺在沙发上,心里那股莫名的恐惧席卷而来。她真的走不出去吗?哪怕是现在,哪怕她已然不再是从前的她,哪怕她不再是那副破败不堪的身体?
她的心,依旧停留在那座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她的身体开始恢复之前的状态。所有的噩梦所有的病痛全都接踵而来,她被一双无形的手再次拉回到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嘉幸蜷缩在沙发上身体开始不停的颤抖,眼泪控制不住的砸向她的手臂,可她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景物,目光空洞没有焦点。
她蜷缩成一团,感觉到胃里那股熟悉的酸痛嘉幸翻身爬下沙发,拉过面前的垃圾桶,蹲在地下扶着垃圾桶开始疯狂的呕吐,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她感觉口中弥漫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嘉幸咳出一口血痰,她没有了一丝力气。
颤颤巍巍撑着身体伸手去捞过茶几上的纸巾,擦掉嘴角滴落的一滴血丝。然后她用颤抖的手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她看着面前已然混浊的桶壁。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一切,身体如同一具雕像一样僵住。
定定的蹲坐了许久,突然她发了疯似的推翻面前的垃圾桶,站起身把茶几上所有的东西全都一把推翻在地,她像是一个发了狂的疯子一样拿起一旁的摆件,狠狠的向面前的茶几砸去,拍!拍!拍!!!
一下又一下,她用尽全力挥舞着手里的摆件,本就削薄大理石茶几被她砸的粉碎,石块崩撒在一楼的地面上,整个场景混乱不堪,直到一楼大厅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她摔的粉碎嘉幸依旧没有停手。
她抬脚快步跑到楼上,一脚又一脚,狠狠的向二楼的玻璃墙面上踹过去。她整个身体不停的剧烈抖动着,脚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更重,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一双漂亮眼睛全是愤怒和绝望的泪水。
不出多时,墙面的玻璃像是蜘蛛网般碎裂,嘉幸抬起还在颤抖的手一把就推了上去。随着玻璃逐渐掉落的声音响起,嘉幸再次抬脚朝着面前破碎的玻璃,狠狠的踹了最后一下,啪!
整面墙的玻璃从二楼沉沉的掉落,土崩瓦解的玻璃碎片重重的砸向一楼的地面,玻璃残渣飞溅满屋。嘉幸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破败,碎裂,凌乱,不堪!
她缓缓蹲下身子抬起头看向二楼那面落地镜里的自己,她盯着镜子里的樊卿,盯着那双眼,透过那双眼去看那个藏在她身体里的自己。
嘉幸笑了。只是那种笑,苦的滲人,看着不像是在笑而是在哭,绝望的哭,狰狞的哭。
空荡的房间里她笑出了声,然后哭声渐渐的哭泣又转变为癫狂的嘶吼。她对着镜子对着空旷破败的房间发了狂似的嘶吼。
此时,下班回来的盛妄东在刚走出电梯的时候就听见了从樊卿房里传出的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直到最后砰的一声响!玻璃碎裂的声音,他迅速联想到今天在办公室内。女孩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盛妄东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凭着记忆想起嘉幸那天打开房门的密码。
她手机的尾号!
盛妄东顾不上许多急忙输入房门密码,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被惊愣在原地,眼前的场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一片狼藉的客厅,大理石茶几的碎块和满地的玻璃碎片掺杂着铺满了一楼的整间客厅,所有的摆件和书籍散落满地,餐厅内的玻璃杯和碗碟被摔的四分五裂。
一楼的落地台灯也被掀翻在地,书本被撕扯的面目全非。他顾不得去想这里都经历了什么。
拔脚就冲进房间往楼上跑,刚跑到楼上就看见被自己包裹着窝在镜子前到樊卿,此刻的她,头发凌乱的披散在少女洁白莹润后背,胸前。
凌乱的头发把她整个人蒙的死死的,她抱着膝盖还在不停的抖动着。盛妄东看着眼前的一切,和面前的樊卿,头皮发麻。
全身的血液都在不停的翻涌,他强忍着情绪走上前,蹲下身子看着她。声音哽咽的问:“怎么了。”
嘉幸听见他的声音才敢颤巍巍的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泪水。眼里没有一丝生机,她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眸光里全是绝望和无助。
声音沙哑又微弱的对着男人说:“盛妄东,我好累啊!我好累啊。”
说完她又抱着身体开始疯狂的抽泣。
男人看着她绝望又破碎的眼睛,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更加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忍住所有的疑惑,只是柔声的看着她说:“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吧!我带你走。”
嘉幸没有再抬头去看他,只是抱着膝盖任由眼泪灼烧着她满是血丝的眼睛
男人抱起地上还在颤抖着,抽泣的女孩。脚步平稳的走下了楼。
在他怀里的嘉幸转头看向如同废墟一样的房间,她抬眸看着那扇大敞着的门,声音低哑的说:“盛妄东!我走不出去了。”
抱着她的盛妄东突然脚步一顿,他不知道她说的走不出去了是什么意思,但隐隐约约觉得她说的走不出去,绝不是这间布满玻璃残渣的房间。
几分钟后,男人抱着嘉幸打开了自己公寓的房门,她把嘉幸一路抱到了二楼的卧室放到了床上,又转头拿来医药箱清理干净少女那双被玻璃划伤手,看着血淋淋的一双手盛妄东此刻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
虽然他的这个妹妹一向不喜欢他,但他还是很爱这个妹妹的。爸爸妈妈给了他一个这么好的人生,和完整的家庭。还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妹妹。
可她怎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脆弱,绝望。疯狂……
盛妄东给嘉幸包扎好伤口,合上医药箱放到一旁。他转头看向,目光涣散望着墙面发呆了樊卿。嘴里想要问出的话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如何去开口问她,不知道要怎么去问她,眼前的这个女孩好像完全不是他所认识的樊卿。而是一个和樊卿长的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又或是拥有着樊卿的身体的另一个灵魂。
靠在床头的嘉幸突然把目光移向起身正要离开的盛妄东。
她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男人,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的开口:“我和你讲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站起身的盛妄东听见她微弱的声音立刻转过头看向她,面色温柔的说:“嗯。”
嘉幸别过头没再看他,她淡淡的开口:“我在学校摔伤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是另一个女孩,她的爸爸妈妈一点都不喜欢她,她的亲人都厌恶她。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抛弃了,被全家人抛弃了,被全世界抛弃了。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他们都不要她。她一个人一点一点长大,所有人都欺负她,包括她的亲人,她在那个世界里无依无靠,后来还被妈妈的另一个孩子侮辱。她被她的家人虐待被同乡欺凌,被同学嘲笑被所有人看不起。只有她的外公外婆对她很好,但她却不得不被迫和他们分开。”
她说完眼睛已经被泪水浸染的模糊不清。她转头看向盛妄东才发现她已经看不清他了,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她面前对着她温柔的问:“那后来呢?这个女孩怎么样了?”
嘉幸眨了眨眼把眼泪从眼睛里挤落,哽咽的说:“后来她被很多年没见的妈妈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被自己异父异母的哥哥侮辱。她没有在上学,办了退学在她妈妈的城市上了两个月的班,然后拿着几千块的工资就离开了那里。随便找了一座城市一个人生活了。在后她因为小时侯的阴影和长期的霸凌,欺辱。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她自杀了很多次,很多次。在绝望无助的时候,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就那样一点点的向深渊下坠,她走不出阴霾,就只能奢望解脱。最后她在一个很普通的夜晚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嘉幸的声音愈发明显的开始颤抖,眼泪扑扑向外涌。盛妄东看着她的情绪转变立刻就拉上了她的手不停的去叫她的名字,试图把她从悲伤的困境中拉出来。
嘉幸说着说着就言语混乱,没有逻辑,胡言乱语。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
拉着她的盛妄东眼看着她又要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盛妄东直接上前一把把她抱紧在怀里。那张骨节分明白皙透红的大掌小心翼翼的抚摸上嘉幸的后背,低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好了好了,那只是梦,你不是梦里的她,你永远不会无依无靠,你有爸爸妈妈,你还有我。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怕!”
嘉幸突然哭的更加凶狠了,她一把推开盛妄东,朝着他崩溃的大喊:“你怎么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我?如果我说那就是我,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你还会像这样安慰我吗?你还会说你可以是我的依靠吗?”
盛妄东一瞬间错愕的定在原地。他的眼睛不敢去对视上女孩那双充满质问和期盼的眼睛。
盛妄东想,她如果不是樊卿又会是谁呢?她如果不是樊卿他还会对她这样吗?她如果不是樊卿他还会如此心疼这个样子的她吗,还会愿意做她的依靠吗?
可那些只是一个梦啊,现实中又怎么会有人会因一个梦而变成另外一个人呢?但那些真的又只是一个普通的噩梦吗?那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樊卿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还是不是之前的樊卿,或者说她还是不是樊卿,又或是她是她说的梦里的那个人。只是用着樊卿的身体却和樊卿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一个身世凄惨,被抑郁症和心理疾病折磨的极近疯狂,可怜又无助的陌生人。
脑海里的这个念头让盛妄东不自觉的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嘉幸看着他毫无反应的定在那,突然觉得很可笑,如同梦里顾宴对她说的那样,一个偷来的人生又怎么可能带她逃出生天。
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都是不属于她的。完整的家庭,爱她的爸爸妈妈,关心她可以让她依靠的哥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樊卿的不是她的,这些都不属于她。她依旧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她。依旧是那个不堪的破败的她。被病痛和记忆控制的不人不鬼的疯子。
嘉幸冷笑一声。
她看向望着她出神的盛妄东冷冷的说:“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说完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这里是他的家,而她没有家,她又凭什么要求别人从自己的家里离开。她真是太可笑了!该离开的是她。
嘉幸突然站起身下床想要离开刚迈出一步就被盛妄东一把拉住:“你去哪?”
她眼里瞬间又浮上一层厚重的雾,是啊!她去哪?她还可以去哪?她无处可去。可就是这样她也不想留在这里,她害怕被拒绝,害怕他会说她如果不是樊卿他压根不会管她,也不澥于去关心她的过往,更加不可能成为她的依靠。
她什么都没有。但她不想知道。不想面对,不想让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去清楚的告诉她,你什么都没有,你无依无靠,没人会关心你没人会在乎你的死活。
她太害怕了,害怕幻想被撕裂,害怕面对残忍的真相。
突然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清冽的声音穿透嘉幸的神经,透过他的大脑直达心脏
“我会!即使你不是樊卿我依旧会在乎你关心你。我可以是你的依靠。”
他的语气坚定如同千斤重石一下一下砸落在嘉幸心头。
少女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审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仿佛她如果从他的眼里看见他有一丝的虚假就会立刻溃不成军。
可他没有,她看见男人眼里全是坦荡和坚定,漆黑的瞳孔里透露出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什么?”
“我说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樊卿,我依旧会心疼你,也愿意成为你的依靠。”
“你知道你说这句话要承担的是什么吗?你知道靠近我会是怎样的结果吗?”
“我知道,但我说了我愿意。心甘情愿成为你的依靠。”
“为什么?”
“可能我不忍看见一个,可怜的人深陷沼泽,坠入深渊。无法自拔。不忍看见你身边无依无靠、我想拉你一把,带你冲出牢笼,窥见天光。”
嘉幸冷声说:“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盛妄东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问。
“圣母!同情心泛滥!和顾炎说的一样你就是个冤大头,你真以为自己是慈善家,拯救者?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人生活在苦难里吗?你知道有多少人需要得到拯救吗?你见一个就想救一个。你救的过来吗?”
盛妄东温柔的笑着,看向她,语气温软毫不在乎的说:“没关系啊!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人吧。既然有那么多人需要得到拯救,那我多救一个,这个世界就会少一个人生活在苦难里。不是很好吗?”
嘉幸盯着他,脸上泪水不知不觉滑落到了嘴角,她眉尾微微向上挑动看着男人带着哭呛问:“你不累吗?”
盛妄东勾起唇角眉眼带笑声音轻扬:“即是拯救又怎么会觉得累,我甘之如饴,乐在其中。我想世界上需要有我这样的人,不计得失的去向深渊中的人伸出双手,带他们走出迷雾。”
嘉幸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分不清他们是谁比谁更加可笑。
盛妄东越过嘉幸径直向前走,他抬脚要往下走的瞬间,突然转过身,站在楼梯口柔声说:“公寓留给你!这段时间我去顾炎家住。明天我会找人帮你把公寓重新装修一下。你在家有任何事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会立刻回来。”
说完,盛妄东拿上手机出了门。
直到听见关门声,嘉幸才收回望着他的眼神转身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