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的亲人
修真大陆分为四境六界。
话说六界,大约在十万年前,太元初始,天地混沌为一。
后有“盘古”大帝凭借一己之力开辟三界
最初分为神、魔、凡三界,又过了许多年,天地又分出其他三界,分别为仙、妖、鬼界,一共统称为六界。
六界中神界为上,其余五界居下。
神族在千万年的变幻中,早已退居“九重天”,不出神界半步。
因此除去神族,便只有仙魔凡妖鬼五界时常交混,而仙魔正邪相对。
数万年来,两族逐渐形成宿敌,仙魔永久对立
直到“仙魔大战”中魔尊陨落,魔族落败,被永久封印于“暗渊”,再无出头之日。
四境则有东、西、南、北之分。
东境有青鸾国、雪鸢国两国分立。
青鸾国繁华昌盛、地大物博,奇珍异宝居多,因此吸引了众多修仙者前往,青鸾王淮帝重视任用能人异士,给予能力高强的修仙者优厚的待遇,吸引了众多修仙者为青鸾国效力。
雪鸢国的国力却甚微,其雪都边境经常受到妖魔的入侵,再加上连年的天灾,庄稼也连年无收,云都的达官显贵们却关起门来,不闻民声。
雪鸢王昏庸无道,听信谗言,加重了赋税徭役,只想为其王后铸黄金阁楼,哄她开心。百姓们苦不堪言,民生哀怨。
西境有浮生境,境内女子皆穿金衣玉面,擅蛊术,世世代代只与族内通婚,不许外人入内。
南境却是人间境,这里无妖、魔、仙、神所扰,只有一城金陵,乃凡人之居。
那里有亭台楼阁、江南水榭、青砖瓦舍点缀其间……红绸醉诗、才子佳人的佳话传遍金陵。自古以来有“六界凡仙境,唯有入金陵”的美称。
北境下有天离国,更有天下第一宗门“绝仙山”坐鼎天离国帝都云都山上,其他宗门各派环绕云都错落而置。
天离国因有各大门派镇守其间,百年来未受到任何外敌入侵,因而天离国国力强盛,百姓和乐美满。
境内唯有冬夏,气候独绝。冬日北风吹拂,白雪皑皑,银霜飘荡,落雪封山。夏日翠色成峰,花开成群,生机蓬勃。
这便是四境六界。
她的记忆渐渐倒回,如翻阅一本书一般的,缓缓停留在某处。
她叫陆华裳,小字子簪。是雪鸢国一农户家庭的女儿。
陆华裳出生在雪鸢国的边境村落中,一个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小村落,只有屈指可数的十来户人家。
因而每名新生子的到来都会引起村中的讨论。
雪鸢国,寒冬。
她出生在一个落雪天,屋外落雪皑皑,冰冷刺骨。
但屋内却是暖光一片,可见苏夫人为了这次生产准备了很大功夫。
她只在娘胎里待了九个月,便呱呱落地,是个早产儿,虚弱的要命。
那些婶子婆子一干人等期待地围在屋外,都想看看那苏氏整日当心护着的肚子里能生出什么宝儿来。
“害呀,这才九个月大就生了,就算她肚子里生出来的是男宝,那也活不长。”
说话的是村里的王大娘,有个儿子在城里开了一张铺面,她就待在村里整日听听村里的八卦事。
今日听李家老头在外摔断了腿,再听柳家儿郎去什么门派当了弟子等等之类的事,别家有什么热闹她是非得来瞧瞧的,只是平常嘴上没个把门儿,经常招来人家的白眼。
“咱们村男丁稀少,再说这陆良这些年来也是体弱多病的,要是生的是个男孩,还能替他们家担些事。”
众人都一一点头附和。
“要是生个女孩,不好生养的,这陆家可不得绝后了嘛。”
村民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我陆家将来如何还不容几位在这无端猜测。”
来人的正是陆良,苏氏丈夫。
只见他穿着一袭青衫白袖,几根青丝有些散乱垂挂在眼边,皮肤是有些病气的冷白色,一举一动却有些谦谦君子的风范,青衫袖口因为常年的梳洗而显得有些发白。
此时脸上却隐隐约约的有些怒色。
众人眼见着平日里待人谦逊温和的陆良此刻说出的话带了些怒气,都纷纷噤了声。
陆家祖上世代为士,最高时官至大学士,在皇帝身侧谨言躬行。
到了陆良他爹陆展言那一代便断了,只因如今的鸢王昏庸无道,多听信谗言,残害忠良,许多文人志士中敢于出言上谏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皆刑罚加身,身首异处。
于是陆展言便早早放弃了仕途,只在城村郊外当个自在的教书先生。
到了陆良这辈,雪鸢国的朝堂更加乌烟瘴气。
陆良从小虽依旧接受着诗文策论,可也无什么用武之地。
平日里只能给人写写字帖,在村里设学堂沿袭他爹的旧业。
苏氏的呻吟声还在断断续续的继续,屋内隐隐透出一股血腥之气。
陆良眼中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担忧。
“陆夫子莫要过于担忧,这请的啊,可是村中最擅长接生的王婆,应当不会有事的。到时可别孩子顺利出生了,你却病倒了。”
说话的正是村里的柳氏娘子。
从前她家里的孩子便是在陆良手底下学书认字的。
陆良为人正直,教书勤勤恳恳,尽心尽力,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村中若不是有他这位教书先生,孩子们是根本认不得几个字的。
她的大儿子柳乾也不能从这小村庄里走出去,入了仙门修仙。
陆良知晓是她善意安慰,点点头,眼里带着一抹感激。
正说着,屋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王婆抱着浑身是血的婴儿匆匆跑了出来,欣喜道:“恭喜夫子,夫人生了,是个女娃。”
围上来的众人一听是个女娃眼中都闪过一丝不屑。
女娃能做什么,嫁了人不还是白忙活一场。
可陆良却不这么想。
他手脚慌乱而笨拙地接过王婆怀里的小女婴,不顾婴儿身上的脏污,眼眸中带着淡淡的欣喜。
他跨步走进房中,一只手握住床上正虚弱的苏锦卿,一双眼睛温和的看着她。
苏锦卿抬起手轻轻摩挲着婴儿稚嫩的脸蛋,二人相视而笑。
从前苏锦卿问他,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当时他同她说,如果是男孩,他就教他行策术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做个端方有为的君子。
若是女孩,他便教她自强自立,不做那柔弱的菟丝花,傲然屹立于自己的天地。
那段日子过得飞快,陆华裳在陆良的教育下渐渐长大。
其实那时她不明白陆良的良苦用心,很多次她守在窗边看着田野里正在玩乐的小伙伴,心里总是生出许多向往。
手里拿着陆良递给她的诗文乐理,却看不懂其中意思,只觉得枯燥无味。
窗外山川清秀翠绿,偶尔有飞鸟略过高空留下几声啼鸣。
三三两两的孩童穿梭在大片翠绿的原野中,几株野花被他们踩落,连同着清晨的露珠一同落进污泥里。
她看着这样生机快乐的景色只觉得羡慕不已。
但看着书案边陆良俯身认真提笔写字的模样,心中却生出一股安定,继续捧着枯燥的诗文学了下去。
那段平静的日子却很快被青鸾国到来的骑兵们打碎了。
太和六十一年,青鸾国趁雪鸢国势衰微之际,举兵进犯雪鸢。
雪鸢的皇亲贵胄们早就在一片虚假繁荣之中渐渐迷失,沉溺已久,面对青鸾国突如其来的进攻根本无力抵抗。
很快,青鸾的骑兵踏破国门,碾过雪鸢的疆土。
无数的平民百姓死在青鸾的血刃之下,雪鸢国的土地上染红了鲜血。
千里之上,哀鸿遍野,尸骨累累。
那一年,陆华裳十岁。
他们一家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可上天仍不可放过他们。
在逃亡的途中,流民里却爆发疫病,陆良和苏锦卿也死在了这场疫病之下。
那天,干旱了许久的雪鸢大地却下起了瓢泼大雨。
陆华裳跪在双亲冷透的尸体身边不肯离去。
她的嘴唇冻的发白,好不容易躲过了人祸,却躲不掉天灾。
她瘦弱的身躯被一只手臂抱起,离双亲的尸体越来越远。
她拼了命的挣扎着,眼看就要挣脱出去,耳边却传来柳婶带着哭腔的声音:“你爹娘拼了命的护着你,就是为了让你活着,你活下去,他们在天上看到才会放心啊!”
陆华裳不挣扎了,只是眼泪混着雨水糊了一脸。
柳婶带着她一路向下逃到了江南城金陵。
初到金陵时,陆华裳以为她到了仙境。
这里可真好啊,没有战乱,没有鲜血,没有堆成山的白骨。
只有形形色色安然的人们为了生计奔波繁忙,一片热闹。
“糖葫芦,新鲜的糖葫芦咧——”
“快来看看,新进的西域香料——”
“卖花灯,乞巧节的花灯——”
“卖画了,祖上传下来的名人真迹——”
街上小贩叫卖声络绎不绝,街边灯笼高挂,迎风飘荡。
风中衔着隐隐的花香气味,混着女子身上的香粉脂气一同随风散落在大街小巷里;护城河边花灯宛如游龙穿梭于城中,引起游玩众人一阵惊叹;湖边画舫,佳人才子同游赏景、吟诗作赋……
陆华裳看到这样的景象只觉得心中一片酸涩。
就在几个月前,千里之外的雪鸢国传出雪鸢王投降的消息,雪鸢国破,青鸾国的铁骑占领雪都。
不久后,雪都更名为青云城。
从此,这天下再无雪鸢国。
陆华裳到金陵时,身边只有唯一同她活下来的柳婶。
柳婶一家也在一路的逃亡中纷纷离世,唯剩下早早离家入仙门修仙的大儿子柳乾。
可柳乾远在万里以外的仙山门派里,压根不知故园突发的祸事。
柳婶看着一身脏污的小姑娘,只觉得心中万般心疼。
陆良一家生活虽贫困清苦,但夫妇二人相知相守,恩爱美满,平日里也是细心呵护这唯一的孩子。
平常看见这小姑娘时总见她衣着干净、活泼明媚,眼睛里永远带着笑意,眉眼弯弯像个月牙儿。
可是现在,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快要溢出的悲伤,脸上脏污的泥垢掩住了原本白净的面容。
她心里止不住的难过,将小姑娘搂进怀里。
她还有唯一的儿子,柳乾。
但他远在万里迢迢的仙山之外,不知家中变故。
只是她也不想让他知道,知道又如何呢?
他也只是一个孩子,到时不过徒增伤悲罢了。
她现在只希望柳乾能安然的在山中好好修仙。
将来若是可以,有一番作为便好,若是没有呢,那也希望他平安喜乐的长大,不受千般磨难。
她搂紧了怀中的女娃,心中暗暗发誓。
往后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不仅因为要还陆良给予她家的恩情,更是因为心里实实在在的心疼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就这样,一大一小的身影在这偌大的金陵城里安定下来。
虽说是安定,可是她们身上空无分文,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每每走进酒楼客栈,便会被驱赶出来,这金陵城虽大,却仍无她们的落脚之地。
柳婶虽会些女工手艺,可手里没有银子,买不了布匹,她们找了好多家布庄,仍然没有人愿意将布料借给空手的她们。
柳婶带着她寻了一处破庙,暂时安定下来。
破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来上香了,神像的桌案边摆着早已干硬发霉的馒头,一枚枚硕大的蛛网在她们的头顶暗结,用指尖在杂草堆边的干木上一扫,指尖上全是灰尘。
“孩子,委屈你了。”
柳婶拿起破旧桌案上早已发霉的馒头掰开,将大的一块分给她,自己却吃小的那块。
“不,柳婶,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对着柳婶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她们捡过街边小贩扔掉的剩饭,吃过树皮,挖过草根,夜晚睡在狭窄的巷尾。
如今这样,有安身之处,有吃食,已经很好了,何况,还有真心心疼她的柳婶,她不是孤身一人,已经很好了。
明明是难以下咽的发霉馒头,她却小口小口的吃,合着柳婶的清浅笑容,心里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快乐。
破庙里虽有几面墙挡着,但已经很久无人修缮,夜晚冷风兮兮,她忍着冷意尽量缩紧身体,不想打扰到柳婶的睡眠。
捂的久了,她好像也能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便伴着这丝温暖尽快入睡。
就在她意识模糊的将要睡去之际,隐约听到身边传出一点小小的动静。
有人轻轻将什么盖在了她的身上,风中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叹息“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