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主导权
赵歧并不在乎他的语气,人可以有情绪,但绝不能被情绪所左右,否则就会失去思考的能力,从而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赵忠已经陷入了仇恨的情绪中,一提起来就失态,若是连他也被仇恨所制,互相激发之下,迟早要坏事。
他压制着心底上涌的恨意和怒火,保持着冷静道:“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
“但是,”他看着赵忠,认真道:“兄长,你可知虎门寨到底有多少人马?多少兵器?地形如何?又为什么不辞跋涉,绕如此远道来劫掠我赵氏田庄?”
赵忠立刻张了张嘴,本想回答他虎门寨有多少人马,多少兵器,地形任何,这些他不说了如指掌,但却都知道个大概,但听到赵歧最后一个问题,他心中也是一怔。
是啊,为什么呢?
两地间隔五六十里,中间有大山阻隔,绕过来至少需要两倍路程,而赵氏田庄除了刚刚收上来的冬小麦,又还有什么值得虎门寨如此大费周章?
可如果只是为了粮食,虎门寨周边不止一个田庄可以掠夺,他们又何必舍近求远?
难道只是因为路过?
赵忠渐渐冷静下来,却又觉得不对劲。
“兄长不觉得奇怪吗?”
赵歧却似乎看出他所想,幽幽地道:“凡是劫掠,为了掩人耳目,必然选择在夜里,而这些贼寇却反道而行,选择在早上动手,难道是嫌难度不够大吗?”
赵忠眉头皱得愈深,勉强解释道:“这些贼寇肆无忌惮,恐怕并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兄长说得对,”赵歧先是肯定了他,随即又话锋一转,道:“但又没有另一种可能,这些贼寇是连夜赶来的?”
看着面色微变的赵忠,赵歧继续道:“从虎门寨到这里,绕山而行,不过百里路程,贼寇快马加鞭,入夜出发,天未亮便能抵达。”
“换言之,他们很有可能是有备而来的,目标明确,专门挑我赵氏田庄下手。”
“可奇怪的是,我赵氏田庄跟虎门寨从未有过交集,也从未在附近发现过他们的探马,他们是如何精准地定位我们的位置,又为何能卡准时间,恰好在冬小麦收成第二日便前来劫掠?”
是啊,如果说第一个问题是因为刘苍出自端氏城,所以有可能知道赵氏田庄的位置,那第二个问题就实在是无从解释,因为实在是太巧了!
听到这里,赵忠也反应过来,心神大震。
他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看向赵歧,面色大变。
赵歧看着他的眼睛,道:“兄长猜出来了吧?端氏城的商队三天前刚刚路过,算算时间,几乎严丝合缝。”
可赵忠还有些难以置信,道:“可虎门寨寨主刘苍跟端氏城之间是有深仇大恨的,当初其主便是被如今的城主钟离雄杀死的,其不愿归服钟离雄,这才落草为寇,怎么会……”
赵歧摇摇头,道:“有太多种可能了,或者这件事钟离雄根本不知情。”
他顿了顿,道:“而且,虎门寨舍近求远,不远百里来劫掠我赵氏,这件事本身就不合常理,我们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完全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赵忠眼神闪烁,脑子有些乱。
如果真如赵歧所说,那就说明在端氏城里还有刘苍的眼线,而且这个眼线大概率就藏在端氏城组织的商队里。
可是,这依然说不通虎门寨为何舍近求远。
他赵氏跟端氏城和虎门寨都没有任何矛盾,动机在哪儿?
“此事兄长暂时不必多想,早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赵歧道:“我只是想跟兄长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必报,但你我现在两眼一抹黑,更不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此事必须从长计议。”
说着,他摸了摸黑狼老黑的头,老黑仰头看着他,眼中只有顺服和亲昵,哪里还有半点面对赵忠时的冷漠?
赵歧冲它笑了笑,而后对面色复杂的赵忠道:“更何况,如今我邀天之幸,得虎狼之助,只要潜心发展,你我兄弟同心戮力,便是天下之大也可去得,又何愁大仇不能得报呢?”
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仇肯定是要报的,但不能把报仇当做最终目标,否则势必会被报仇冲昏头脑。
便如赵忠方才所言,只需100匹黑狼,凭借赵忠的勇武,说不定真能将仇报了。
可代价是什么呢?
疯狂猎杀干麂子和秽种,然后将全部血魄投入掠食者池子爆兵,将虎门寨一波带走?
且不说需要消耗多少点血魄才能召唤出100匹黑狼,就算他运气逆天,短时间内将100匹黑狼召唤出来了,他也根本养不起!!
狼是需要吃肉的!
再退一步说,即使他能驾驭着黑狼军团通过猎杀干麂子和秽种以战养战,把收取的血魄用来抽禽畜池子,供给黑狼吃食,其中蕴含的风险又有多大?
一旦供应链失控,供给不足,他就会被黑狼军团拖进泥潭,到时候势必只能断尾求生,反而得不偿失。
无数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在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的情况下,穷兵黩武要不得!
赵歧现在的方针只有一个。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报仇的事情水到渠成即可,让那些畜生多活几天又怎样?
而之所以要专门对赵忠说这些,看看赵忠现在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为什么了。
一则,打消赵忠急于报仇的执念。
二则,获取赵忠的信任,占据两人之间的主导权。
赵歧并非觉得赵忠不信任他,只是赵忠对他的信任是基于情分,而非能力,这是因为他年纪小,且赵岐这些年的表现并不成熟所导致的。
别看赵忠好像凡事以他为主,但若真的遇到大事,他肯定得靠边站。
到时候如果赵歧有不同的想法,两人必定会离心,这对于赵歧来说,自然能避免则避免。
赵歧昨天就在想着怎么转变对方的想法,让对方别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现在正好借着此事发挥。
至于赵忠会不会因此怀疑他……
要怀疑,昨天在他爆出异能的时候就该怀疑了,赵歧现在根本顾不上那么多。
赵忠此时则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事实上,他并非傻子,只是经受连番变故,再加上报仇心切,没功夫想那么多罢了。
此时经过一番心理活动,早已经将赵歧刚才所说的话想得明明白白。
至于怀疑,他心里虽然有些不解,但却从未怀疑过赵歧的身份。
自始至终,赵歧都在他眼前,无外乎只是更加成熟稳重罢了。
男人的成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人生遭此大变,性格有所变化也实属正常。
看着眼前少年平静而和煦的眼神,想着赵歧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赵忠心里的复仇执念也淡了些,或者说,将其埋得更深了。
当他跳出复仇的情绪,看待赵歧的眼光又有不同,已经不再将赵歧当做孩子看待了。
他想拍赵歧的肩膀,又觉得不妥,转而抱拳,不无惭愧地感叹道:“郎君长大了,忠不如也。”
无论是身为兄长,还是身为护卫,这些事情都本该是他来考虑的,结果却让一个比他小了十多岁的人来告诉他,又岂能不惭愧?
赵歧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并未纠正对方的称呼,笑着安慰道:“兄长只是报仇心切,一时没多想罢了,不必自责。”
赵忠略带苦笑地微微摇头,心里已经服了,主动问道:“郎君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是将两人之间的决定权交了出去,并非客气询问。
赵歧想了想,却并未说出自己接下来的种田大计,只是道:“先去把你我父母的身后事处理了吧。”
两人父母的尸体都被烧了,但却还未掩埋,更未立碑,赵歧从赵赵岐的记忆里知道这个年代的人都极其重视孝道,于情于理都要先把这件事情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