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展露头角
上了初二以后,我把课余时间多数用在钻在美术班里画素描。对音乐舞蹈,心理上持排斥态度,不热衷也不反对。倒是在不知不觉中和一些下边旗县上来的农民兄弟一起迷上了踢足球。
这些农家学子似乎认准了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是颠覆不破的真理。虽然嘴上说唱歌跳舞轻佻漂浮,内心里还是有些羡昧,无奈生就欠缺的就是艺术细胞,只好舍弃追逐虚荣的暇想。扎实啃好书本上的知识,谨记家教,恪守本份,践行学而忧则仕吧。
这些学子在体能和体力上占有明显优势,奔跑、对抗,城市的弱帮子根本不是个儿。
所说的足球是指青少年玩的小足球。比标准球要小一半,球场也小,只是大场地的三分之一。
我们班和其他同级班组成了个联队。常和一些小学队或中学的少年队比赛。战绩平平。
我个头矮小,只能当替补或把把大门。就这样一连踢破了三双鞋。每当周六或周日就和同学一起到市体育场去看足球比赛。
这类比赛是体委组织的。基本上能代表全市的整体水平。对一些水平较高的球队,像市联队、银行、铁路等系统球队和一些技术好的球员也是刮目相看极力标榜。
我们走读生大部分都住在新城街里。放学后我们结伴而行,同班的有王占中、洛润、屠东云,还有高中二年级的白宝其。
白宝其家住的最远,在南缸房街。白宝其是满族,大个子,走起路来娘们式样,还挺能说,一路走着胡乱侃着。
高二的跟初二的根本不在一个起跑线上,所有的话几乎全让他包了。山南海北,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也是看着我们是初中生,藐视我们年幼少见识,所以嘴边总挂着一句口头语“这都不懂!”。
我们并不买他的账,有机会就戏弄他一下。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白大撇乎。”撇乎是当地方言,是吹牛皮的意思。
新城的西大街是个筒子街,笔直地通问街中心的古楼。走在大街上老远地就可以清晰的看到古楼二楼的山墙上悬挂着的巨大的毛主席画像。到了夜间画像上方的聚光灯把画像照得锃亮。
我根据自己印象,画了一幅古楼夜景的水彩画。主席像是剪了一个画片后贴上去的。自己还颇为欣赏。
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无意中想起问了白宝其一句,这像是谁画的?他用一种故作奥秘的腔调对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咱们市的名人,公园里的烈士纪念碑就是他设计的,叫鲁宾。”鲁宾,于是这个名字就印在我的脑海里。
古楼西门洞右角早就立起了一排长四五米大的大幅电影广告栏。新片预告的广告画画的太一般。我从广告牌经过时也只是心不在焉的瞄上一眼,觉着没什么点评价值。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从体育场观球赛归来经过古楼,看到几个行人在广告栏前滞留攀谈。原来广告栏刚刚更换。走近一看,实属让人惊讶,简直是一幅崭新的面容:广告画的好像是苏联影片《难忘的一九一九年》。无论从哪方面看,构图、色彩、人物形象、素描关系以及美术字的搭配绝对是专业水平的。
没过数日,广告画又更新了一次,是新片《英雄虎胆》,影片主角的扮演者于洋和王晓棠画的逼真生动。
我急于想了解一些这位画师的信息,在放学的路上试探性的问了下白宝其,他自鸣得意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是新分到歌舞团的个舞美,美术学院毕业的小青年。挺有才气的。画一回给不少钱呢!”
小学那段图书馆事件已经过去近两年,留在心理上了阴霾已经被时光冲刷和磨砺的很浅淡了。但每每从这里走过总有一些负疚感。也明知道工作人员的更多熟悉的面孔已不存在,却总不愿踏进半步。
但面临一件突发事件,我不得不厚着脸皮踏进了禁区。
自治区文联在鼓楼西侧的门洞阅览室,举办了几位内蒙美术家作品展。这对我来说是巨大的诱惑,这个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记得那是个星期天,似乎并没有举行什么揭幕式。那个年代还没那么多讲究。敞开门、自由参观。也没有集体参观的队伍。
我在门口停留了一下,观察了下情况。似乎参观的人并不踊跃,一些人在门口彷徨,一些进去的人很快又出来了,而且表情羞怯、生怕被熟人认出。
还有几个成年妇女结伴踉踉跄跄捂着嘴低着头非哭非笑地惶慌地走近。
我又审视了一下美展海报牌,写得很简单就是我区官布、金高等画家习作展。我给自己壮着胆、信步走进展厅,环视了下周围,还好没熟识的面孔。只是在门口一侧放着一张桌子,一个女性工作人员在统计着参观人数。
两厢的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框。我粗略的看了下前言,大致内容是:这个展览是由内蒙的美术工作者旺亲、官布、金高、耶拉、高帝等画家体验生活的写生及美院进修时的课堂习作作品,是向领导和观众的汇报展。
作品有水彩、素描、油画等,鳞次栉比一幅幅悬挂在墙上。
这可都是原作,是真迹、精品。
无论是栩栩如生的油画肖像画,还是靓丽的水彩风,都渗透着画家的精湛技巧和深厚的功力。
正是我朝思暮盼的想要学到的、想要看到的精美的原作。所以如获珍宝一般细细地观看着、赞叹着、吸吮着,消磨了一些时间。
展厅的拐弯处展出的作品,大部分是画家进修的习作。
有几幅是大幅的男女人体素描和油画。
一些观众看到这里像是看到洪水猛兽,夺路而逃,嘴里还不住的报怨着:“咋还弄些个光腚猴子!”似乎是被诱入陷阱,玷污了名誉。
在这种愤懑的气氛中我也不便多留。像雾里看花,匆匆地转了一圈,随着人流带着几分遗憾步出了展馆。
回到家中略有些后侮!一个对美术有追求的人怎么和小市民的观念一样俗气,境界也太低了吧!
这么好的机会不能白白错过,明天一定要再去参观一次。
星期一中午放学回家,我惦记看画展一事,想找个理由甩掉白宝其让他一个先走。可是,刚走到古楼附近就看到让人吃惊的一幕:展馆前停了一辆大卡车装满了一车画框准备拉走。两个人把广告牌摘下来扔到车上。
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疑惑不定的指着卡车说:“怎么才开了一天就拆啦!我还没来得及再看……”
白宝其迈着娘门步、目不斜视,似乎没见眼前所发生的事,若无其事的说:“行啦,不看也罢,这种展览当初就不应该搞!”
我问他:“你咋知道,莫非你也看了?”
自宝其皮笑肉不笑地哼一声说:“我不看能断定他长不了?”
我知道他这又是在故作高深,就用话刺激他:“你这不是幸灾乐祸吗!”
他仍然面无表情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这个展览至少犯了三个错误,选错了时间、选错了地点、选错了对象。
他看我犹在洗耳恭听,于是便口无遮拦的诨说起来:像这种带有裸体的西洋式的绘画展,在我国再过卅几十年能公开展出也恐为时尚早,这种超前意识是错误之一。要举办这种专业性很强的展览,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叫懂行的看看也就行了。还搁在闹市区公开展出岂不是引火烧身,这是错误之二。时间选错了,地点选错了,观众对象更选错了。让这些普通百姓去欣赏什么人体美,就中国人的素质和观念会接受吗!这不是在玩火吗!
白宝其的这番白忽,还真是有一定道理。最后白宝其又补充了一句;“这回文联的领导要挨屁股板子了。幼稚!”
美展就这样夭折了。
上初二的下半年,美术班接纳了一位新成员。一个聋哑人,叫孙诚,插到十三班。小伙儿长相英俊体态敦实,像个田径运动员。据说他小时特别聪明,学习很好,又爱体育、又好画画。双职工家庭,父亲在机关上班,母亲是教师,他又是独子,受到很好的家庭育。上小学三年级时突然得了急性脑膜炎,多亏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但却失去了听力和语言表达功能。更可悲的是落下了癫痫症。不知什时候便猝然发声、口吐白沫浑身痉挛,其状骇人。一度家长把他送到聋哑人学校、接受了书法和美术方面的教育。
孙城聪慧过人,智商均在一般残疾人之上。聋哑学校领导建议家长让其进普通中学,接受系统的基础教育,或许将来能成个人才。
可能是孙诚的父母跟校方的关系很好、不费什么周折就来二中当了插班生,而且还插在初二的十三班。
跟班后,七八门功课门门都能跟上。按时完成作业,数理化考试成绩还相当不错。
同学们问他是怎听得懂老师讲课的,他说他在聋哑学校受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
观察人讲话时的口型变化,掌握了一些规律,经过长期训练,百分之八九十都看的懂。看就是听,听就是看。当然得注意力非常集中。跟人交流全靠手写。裤兜里随时都带着纸和铅笔。
但和父母交谈时多用手语、他还能发几个短促的啊、喔、哦的声音父母听的懂。
我到他家去过,看到他们之间的手语交流很流畅。
孙诚是个短跑天才,在百米跑道上奔跑起来像个训练有素的专业运动员,爆发力强,途中跑姿势规范漂亮、冲刺有力,但是起跑时必须回头看发令员的口型。这样就吃了亏。同年龄段里短跑他是佼佼者,已实属不易。
他天性睿智,绘画和书法又得益于聋哑学校的训练,写得一手好行草。跟他常用笔和人交流有关。色彩感觉也很好。
刚到校不久,就受邀到学生会搞板报。报头画的很漂亮,又写得一笔流利的行楷。一时间成了学校的明星。
在美术班里我俩走的最近。
一天高授予老师告诉我俩,自治区要搞一次美展,让我们俩各画张,最好是创作,参加青少年组的比赛。
我画了一张以爱劳动、爱护公共财物为主题的铅笔淡彩画“小木匠”, 表现几个红领巾有的持斧,有的拉锯正在修理课桌。孙诚给我画张水彩的头像,画的极像。
当时也不懂搞创作是什么概念,所以也没有经过什么反复的构思或构图。只是怎么想的就怎么画,似乎没加什么过多的思索。也不抱什么过高的期望。
都是第一次,完成老师交给差事即可。
没想到我和孙诚还得了两张优秀奖状。高老师把奖状贴到办公室的墙上连声说到:“很不容易的了,这是全区的展览啊!”
正因为有了一张入选而且得奖的作品,有了资本,自治区美协成立时我和孙诚都被吸收为首批美协会员。这是到了师院艺术系以后的事。记得有老师议论我,程宏慈还是美协会员呢!才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