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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家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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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春节到了。这是我们回到家乡过的第一个旧历年,也是我们期盼已久的大节日。

    我们最大的收获是混了一身新衣服。姐姐、妹妹、弟弟也都一人一身。还给每人做了一双骆鸵鞍式棉鞋,格外又给我买了块蒙头的花手巾,村里的男孩子差不多都蒙手巾、显示自己是男子汉。就这样把我从头到脚全副武装。还有小叔和宏旗、淑芬也都穿的是一身新。

    这是这些天来家里所有女眷的成果。奶奶、婶子、嫂嫂三架织布机、夜以继日穿梭不停、全力以赴,年前赶制出来的。绵软的家织土布棉衣,穿在身上深感到长辈们的一丝温暖和亲情。

    自从回到老家两个多月以来,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内疚感,总觉得这家并不属于我们。我们是这个家的包袱,也包括爷爷在内,同舟共济只是他一厢情愿。

    虽说现在吃的是一锅饭,可这大锅饭太让人难以下咽。一日三餐高梁面红窝头,锅里是稀里光当的小米稀粥,里边有几块胡萝卜块或地瓜块、大咸菜条子。十天八天的吃一顿面条,真是太清苦了。

    母亲不是做饭的主力,多数是干着火头军的活,捧柴烧火,刷锅洗碗,其他活她也干不了。

    有几次我碰见婶子、奶奶用麦子换馍馍,嫂子也偷着换。我把这事告诉母亲,她叹了口气说:这日子也怕过不长,咱们没地、没劳力、没有进钱的道,等这点钱用光了,还能再呆下去吗?

    还真让母亲说中了,到了没钱没人的时候,也就真没法再待下去了。不过这是后话,还得接着说过年的事。

    根据老传统,一进腊月就得放下手里的农活,着手准备过年的事儿了。推米磨面、赶集购货、杀猪宰羊等。光蒸馒头、包年糕、包饺子就得几天工夫。所以到腊月二十五六,就见爷爷准备了几个大笸箩,带领全家女眷开始包枣窝、蒸馍。馍馍是两样,一样净面的、一样两掺的。饺子也是好几种馅的,都是爷爷亲自调拌的,气味纯正。另外爷爷还有绝话包饺子速度极快,两个赶皮的也供不上。

    蒸出的年过活儿,一笸箩一笸箩地搁到凉房冻起来。要知道,一个正月人是不做饭的,串亲娱乐是主要活动。不管穷人富人都是这么安排的。

    这几天,饭食也改善了,厨房里开始有了荤腥肉菜的香味。

    终于盼到年三十了,家家炮竹声声,我们也揣着些小鞭炮,不时地放几个,也增添点气氛,童趣所致嘛。

    直到叫回家吃饭才想到还有一顿丰盛的团圆饭在等待我们享用。

    我们心里明白,以我们的家境并不奢望会有鸡鱼鸭肘肉、煎炒烹炸什么的大菜,几个炒菜总该有吧!

    团圆饭设在爷奶住的北屋。待到一进屋,我们惊呆了,两张八仙桌摆满了菜肴,清香之气溢满全屋。席面上虽没鱼鸭,但荤素凉热搭配有序,汤羹炖菜主食齐备,色香味俱全。

    原来这是爷爷和奶奶两人的手艺。奶奶是个烹饪高手,只是从未显露。爷爷是见多识广,心灵手巧的能人。食材虽普通,一经高人之手立即品位提升,一般农户人家哪有这个口福!

    大年初一清晨天刚蒙蒙亮,宏旗领着淑芬就来叫我和姐姐去拜年。

    我俩匆忙穿上新衣服。我蒙上新花手巾,心情略有些激动和迟疑,不知道这年怎么个拜法。只听宏旗说:跟我来!

    我们跟着他先到了爷奶的屋里,爷爷奶奶洗漱已毕,见我们进来赶忙正襟危坐。宏旗忙拉着我们跪下,口中连连说着:给爷爷奶奶拜年,给小叔拜年。边说边崩崩崩地连磕三头。我们紧学着他边说边磕,磕完随即站起,我转身欲出,被红旗轻轻拽住。

    我猛然醒悟,程序并未结束,大家垂手而站等待发落。我窥看了一眼爷爷奶奶的反应,但见爷爷仍稳坐如钟,露出一丝微笑,一种带着威严和自豪的微笑。奶奶早已乐不可支,笑着说:奶奶给压岁钱,给压岁钱。边说边撩起衣襟从兜里掏出一沓半新的纸币,就是那种面值最小的一毛、两毛的钱币,不过买两个馍是足够的。她把钱手接手的发给我们,到姐姐时又多给了四张。说:每人两张,敏子把弟弟妹妹的也带回去。站在一旁的小叔当时年岁很小也就是四几岁,小眼瞪的圆圆的,好像对给压岁钱一事大为不解。

    宏旗领我们穿过隔墙径直到西院三爷家,给三爷和三个叔叔婶婶拜了年。然后他又轻车熟路似的带着我们给周围近邻,未出五福的当家长辈一一地磕头拜年。最后绕到后街太老爷家,全程就算结束。

    空空的袋囊回来时已鼓了起来,满满的。

    我们都以赞许的目光望着这个仅比我大两岁的小哥哥,感激他给我们谋的这么大的福利。心想说点什么表示表示,他好像察觉到什么,说:赶紧回去吧,还得给大娘大妈哥哥嫂子拜年!

    我的这个表哥,正是因为太寡言、太憨厚、太顺服,致使自己一辈子没讨得个老婆。年过花甲,才认了个三十岁的从陕西盲流过来的光棍作义子。

    我前面说过,这正月就是玩的日子,也是农村文化和传统文化大荟萃大碰撞的日子,是历朝历代祖祖辈辈留传下来的。

    春节的正月十五花灯节就是其一。在这个时间段里像什么龙灯、狮子、高桥、旱船、秧歌等各种表演形式,各路神仙竞相亮相,争奇斗艳。走乡串镇,给农村大地充添吉祥欢乐的气氛。

    烟花灯彩又把这种欢乐推向高潮。

    为了制造烟花,一进正月,村里的制花能手就让村委会给养起来了,开始筹备、备料制作创新。

    大人玩大的,大张旗鼓,烟花四射,震天动地。小孩玩小的,小打小闹,自制自造,自得其乐。

    刚破五,迷糊、拉道、米棠就拽着我合伙去做烟花。

    自制土烟花,农村的男孩子差不多都会。对迷糊他们来说年年都这么玩,是重操旧业。当下作了分工,迷糊负责做泥筒兼烧木炭,拉道和我负责刮“硝”,其实就在老房根基砖上刮霜碱。这是个累话脏活,基本上没什么技术含量,还把女娃子们也拉进来帮着干。米棠比我们大四几岁,是总技师,管配药作引捻子。

    说干就干,在大北院找了块场地,迷糊和米棠开始取土、和泥、摔泥、捏泥筒子、烧木炭。我和拉道领着妹妹弟弟挨街挨巷,专找老房的根基砖,一点一点的刮着尿碱。费了好几天时间,刮了有两大碗。米棠说差不多了,就住手了。后面的活儿像硝碱烘干、木碳烧制粉碎、泥筒烘干、配药搓捻子等技术性的活就是几个小师傅的了。我基本上插不上手,只能搭个帮,打个零杂。

    勾兑火药是核心技术,这部分活只有米棠一人干。他爷爷就是村里制烟花的把式,他就算是徒孙一辈的了。只见他把木碳粉和炒干的假硝面,分别又过一遍细罗,不知他从哪搞来个旧罗底。再把黑白两种粉末按不同比例,掺兑好用麻纸搓成捻,再一根捻一根捻的点火试验,直到药捻呲出又大又亮的火花,比较理想了为止。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我们这些心灵手巧的小手频繁有序的运作:填药、插捻、封底等操作,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做出了第一批成品。

    大大小小的像窝头似的泥筒烟花,在大北屋的晾台上摆了一大片。

    大家如数家珍般的点数着辛劳之果,互相夸赞着。

    只听米棠说:每人先分十个,剩下的今晚来个一咕咚!这一咕咚意思就是全部放光。原来他们年年都是这样,先声夺人,制造些轰动效应。

    天色刚黑,稀疏的人影开始在街里走动,管西街花灯的灯官已经从东到西开始张灯了。

    这是第一天。这些灯是村委会统一制作的,传统的宫灯款式,已经连续利用好几年了。每年春节前村委会找专人做些修补,换换纱布、添画些新内容、刷新下灯笼框。

    四条主街从街口到街中心,数十个宫灯一条直线,挂满了整个街道。加上各户门上的彩灯,五色六样,形成一个绚丽的亮化区、景观带。

    我刚吃了几口饭,听到迷糊一声口哨,便匆忙撂下碗筷攥着半个馒头跑到大北院聚齐。

    大伙分别用背筐把烟花背到街口,找了个较宽敞的场地。迷糊到他家拿来个小板凳,米棠和拉道从兜里掏出些小鞭炮噼里啪啦放起来,开始造势。

    果然,小孩子们向这聚拢过来,围成了一个不成形的圆圈。

    米棠一边分放着花筒,一边用手捋拽着药捻示意我们把场再打大点。我们往后轰着那些乱窜的小观众。只见迷糊不知什么时弄了个马粪纸卷的话筒,虚张声势的吓唬着:往后往后,一会火星子崩到眼里还过年不?此刻米棠已把一个中号的火筒放在板凳上,用香头迅速的点着引捻,药捻悉悉地呲着小火花燃到筒口,静停两秒钟后,突然一束火光喷出,在突突突的响声中把耀眼的金花喷向高空,徐徐上升。喷势最猛时大约有一房高,像铁树开花,银花四溅。就在烟花熠熠,光艳照人的瞬间,传来迷糊用纸筒发出的撇腔撇调的嚎叫:一天星斗、一天星斗、一天……,原来那个破马粪纸筒子有此妙用。他的怪声音招来了一些不知其意的小观众的讪笑。

    第一筒花放完后,观众骤增。空隙间,米棠熟练地摆放好两个花筒,并附耳调教着迷糊什么。只见他不住的点头,然后郑重的拿起话筒开始发声:下边给大家放的烟火名叫二佛升天、二佛升天……。这次他改换了行腔,用的是地道的冀南方言内刚外柔,吐字正,韵味足,还故意把升天二字拖的很长,带着点戏剧味。我发现这个人可塑性很强,而且脸皮厚,要是唱戏扮丑行准能是个角儿,不说他了。

    这第二对烟花释放的也很流畅,火花比刚才增加了一倍,观众情绪也开始升温。

    第三组烟花是米棠和拉道同时点捻,随着迷糊的一声:三星高照!三条火舌齐奔高空,形成三棵团团的银树后喷势渐减、缓缓熄灭。

    好戏总是撂到最后,这最后一组烟花是米棠精心设计的杰作。

    他把剩下的五个筒花摆在地上,中间是个大筒,其余四个略小点摆在四角,距离拉的很开。迷糊充满激情地报着:五谷丰登!普天同庆!话音刚落,我们五个人同时点着花捻,只见五个金星并射的火球溶成一体,变成一个大光团,照亮了半条街,硝烟和热浪把周围的空气变的暖烘烘的温馨宜人。

    表演结束了,人群跚跚散去。

    深邃遥远的天空,悬着一个蓝色的椭圆形的月亮,再过两天就会变成一轮圆月了。

    十五的早晨,村庄的上空已升起薄雾炊烟,不时传来鞭炮声、二踢脚声。静谧的清晨开始骚动起来。

    也许是心系灯火栏栅处,我们几个不约而同的来到学校门前,这儿是灯会的主会场。米棠和拉道先于我早来几步,正在帮着大人干活。有的插彩旗,有的拉铁丝挂彩灯,有的从学校搬桌凳,各有分工。干活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是志愿者。老村长披着新棉袄,蒙着雪白的头巾,抡着长烟袋,指指划划的跟总管说叨着什么。

    十五这天全天都有活动,高跷、狮子、旱船等都要出动。还有邻村三丈、北师的演出队也来助兴助演。特别是晚上的烟花,邻村来看的人更多。

    南师的烟花远近有名、年年都有新花样,听说今年又研究出什么“银花旋舞”, 能转的,到时观众能超过千人。

    搞好秩序,保证安全是大事。老村长和总管无非就是谈这些事。

    入正月以来,几乎天天是晴空万里。

    骤然间气温下降了许多,天空变的雾蒙蒙的,又刮起了微微的北风。一旁的迷糊顺口说了句:变天了,莫非真要正月十五雪打灯!米棠乜斜了他一眼:臭嘴。

    早饭后,令人欣慰的是一阵西北风把天刮晴了。感谢天老爷又给了个好天。

    村里秧歌队的大姑娘小媳妇欢腾雀跃,领先发声敲响了第一声锣鼓。随着笙管唢呐动听酣畅的旋律和清脆响亮的锣鼓节奏,甩着红彩绸扭起了正宗的河北民间大秧歌。扭出小巷,扭向大街,走三步退两步,大步流星迈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一个个充满青春活力健美柔顺的身躯,扭动着腰姿,踩着鼓乐节奏,往前走、往前走。

    我们闪到路旁,目送着这支乡间丽人行。迷糊俯在我耳边悄声的跟我说:告诉你个秘密,左边打头的那个闺女是给米棠说的媳妇,不要跟别人说啊!然后,诡谲地向我眨眨眼。

    此时其他演出队也跟着出动,一时间锣鼓声声、此起彼伏,村庄沸腾了。

    我们的兴致放在观察外乡来的演出队的水平比咱村怎样,所以只是敷衍了事,走马观花地随意看了下,保存精力晚上看大戏。

    终于等到太阳落,还是按照他们往年的约定,上米棠姑姑家的房顶上去看。只不过今年多了我一个。

    当我们疾步走向主会场时,北街已有好几拨表演队依序等候。人流开始向会场方向移动,待我们到达时已经挤满了人。校门口、祠堂栅栏里外、石碑上、墙头上、屋顶上也有人。

    村里的民兵个个蒙着白头巾,斜挂着子弹袋,扎着皮带,握着步枪,十几步一岗,分站在街两边,一直排到会场。左臂上还箍着红袖箍,走近一看是“保卫” 二字。个个神气十足,端着枪在原地晃来晃去,好像肩负着国家的安危。米棠跟个他熟悉的小伙子逗了一句:看把你尿憋的!说完拔腿就跑,气得小民兵口开就骂:俺日你娘!。

    我们挤出了人群,来到米棠姑姑家门口,他拍着门喊:姑姑是我!姑父才给我们开了个缝,我们鱼贯而入,老人迅速把门闩上,嘴里还嘀咕着:外人是决不给开的!我们急忙踩着梯子登上房顶,姑父早给放了两个条凳,我们居高临下,观察了下下面的情况。姑姑家房子位置太好了,正在街的转弯处。左面对着学校,右面对着祠堂,房子举架又高,站在房顶举目四望视线极好。

    只见下面主会场彩灯晃动,彩旗飘飘。观众里三层外三层,越来越多,不时地向前推挤着,拥倒了围绳的杆子,民兵上前阻拦也无收效。不知谁想出个馊主意,点着了一鞭小鞭炮,用杆挑着在拥挤的人群头顶来回晃动,噼噼啪啪的响声立即使拥挤的人群退避三尺。

    此时大会的副主持治安主任兼民兵队长登上高桌,用喊话筒厉声警告:再有谁故意扰乱会场,将由民兵扭送村公所严办!随即用炸雷般的声音宣布了几个不准,场上的嘈乱声即刻平静了下来。米棠低声的冲着我们说;“活阎王” 就是有魄力,真行!“活阎王”是村民给他起得外号。此人膀窄腰圆、面堂赤黑、声如铜钟,足有一米八。此时这块头还站在高桌上,拿着话筒比比划划的调度着民兵:一排长,把你们的人撤回几个加强会场的力量。我真担心他在八仙桌上白活的时间长了会漏下去。

    后街人群稍有骚动,原来邻村演出队的人马到了。六、七辆大马车堵了半趟街,几个村官忙不迭的前去迎接,把客人迎进学校暂歇补妆,准备演出。

    管照明的师傅把打足气的气灯陆续拽到会场上空,顿时照的全场通明瓦亮。在观众的喧哗声中,老村长宣布灯会开始!接下来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开场式。

    首先入场表演的是秧歌队,伴随着铿锵激昂鼓乐声,年轻的姑娘媳妇们昂首挺胸迈着娇健的舞步,整齐飘逸地甩动着彩绸,在掌旗队长的指挥下,充分利用场地开阔的条件来了个满场飞舞。按照既定的动作设计,时而穿插,时而分合。队形变化纷繁而有序,动作娴熟又柔美。既舒展又大方,充满着豪情和自信。到高潮时来了个满场飞舞,看得人眼花缭乱。突然鼓乐戛然而止,姑娘们向观众作了个漂亮的造型,干净利索表演结束!

    刹时掌声四起,连我也有些惊诧。迷糊用手背碰了我一下,朝米棠撇了下嘴。只见米棠双手使劲鼓掌,激动的就差喊好了。猛然间感觉到我们在注视着他的反常表现,慌忙收住双手,尴尬地说了句:这鼓敲的真他娘的好!其实从秧歌队一上场我就注意观察他的表情,起初似乎很平静看得很专注,继而便掩饰不住内心交织的情感冲击。表情虽然处于抑制状态,但魂已被勾住,尚在和自己的心上人翩翩共舞,沉醉在甜美的幻觉中。表演的突然终止,使得他肢体失控,跟着大伙猛烈的鼓起掌来,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洋相。站在一旁的迷糊乘机作了个抻着脖子仰望天空,故作感慨的带有戏谑的口气说了句:天机不可泄漏啊!

    不过我还是能理解米棠的。平素我们把他当作一个大哥哥、主心骨,其实他已是个小大人,他比我们大四、五岁,高小已毕业。他面临的选择有两个:一是继续上中学读书,二是留在家务农、娶媳妇生孩子当爹。选择后者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他是个独苗。虽然解放后实施婚姻法,但在老解放区早婚、早育、小女婿娶大媳妇的乡俗并未根除,所以象米棠这样十五、六岁青春萌动的早熟现象实属正常。

    由于秧歌队的上佳表现,激发了其他队的竞争意识。下面轮番上场的龙灯、狮子、旱船、顶碗、二鬼摔跤等都表现不俗。特别是在时间限制下,各队都拿出绝活和精华,表演的精彩简练,超常发挥。连迷糊、拉道他们也都津津乐道,不说是老一套了。

    这些节目有的我是首次欣赏,颇有新鲜感和亲切感。就拿舞狮来说,就是个声情并茂的好节目。五个表演者和乐队之间配合默契融为一体。舞狮用的是武场乐器,只用鼓和锣钗,具有鲜明的风格特点。在表现狮子娴静欲困睡时,卧坐如赖猫,随着鼓帮的敲打和小堂锣清脆平和的碎点连击,两只狮子摇头摆尾,时而睁一只眼时而闭一只眼,似乎对眼前绣球的撩拨不屑一顾。待到争夺绣球时,舞球人漂亮舒展、大起大落的动作把两只狮子引逗的追逐扑抢、蹿跃翻滚。跳跃时落地无声,翻滚时干净利落,招招路数清晰。加之低沉浑厚的锣鼓声,声声带有穿透力和震撼力,彰显了雄狮的阳刚和霸气,把两个狮子给演活了。

    千呼万唤始出来,终于等到高跷竞技出场了。参赛的是南师、北师、三丈三个村的高手,比的是高跷腿子高,动作花样难度大,完成的好就得高分。就这两条,这是米棠、拉道刚才议论时我听到的。负责场地的在场中心摆放了两条长条凳,让选手们先热热身。二十来个选手围绕着场子蹦蹦跳跳地转了两圈,服装扮相各不相同,有扮时迁的、一身黑侠客装,有扮白玉堂的、一身白衣,还有扮孙悟空的、一身黄,各色各样都有名堂。高跷腿都很高,大约有一人高,属于那种专为比赛用的。过高和过低的都没有。

    比赛程序是先跨高凳,选手轮流进行,跨过两个高凳的可参加下一轮三个高凳赛。姿式不限,有用跨越式的、有用翻滚式的乡间叫鹞子翻身。第一轮很顺利,全部过关。第二轮加高到三个高凳时仅剩两三人,其他人被淘汰。由于选手缺乏基本功训练,所以参赛时就力不从心,连连失误。不是望而却步,便是连人带凳摔倒在地。看的迷糊直骂街:笨死啦了,我都能跳过去!米棠厉声呛了他几句:你能,你还没高跷腿儿高呢!说完脸上显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看着被噎的迷糊,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心照不宣的偷偷地笑了。第二个劈叉的动作完成的也不理想。劈叉有大劈叉有小劈叉,又叫横叉竖叉,都是练功的基本动作,没有什么难度。当然加上高跷腿,难度就大多了。下叉较容易,收起就难了。有的用旱地拔葱,有的用前空翻即俗语说的鲤鱼打挺,用的是腿部和腰部的力量。选手们有的做得不到位,放下了起不来,有的干脆弃权。这时米棠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不在家练好了,来这丢人现眼!我们都装作听而不闻,没人附和。第三个高桌空翻跃下,属高难度的惊险动作。依往年的水平都垒两个高桌,今年高手们有的年龄过大已退役,有的有病在家。为了安全起见,大会的头头们临时决定,找了几个老手,只放了一张桌子,表演了几个空翻动作便匆匆收场。

    高跷表演不尽如人意,让观众有些失落,迷糊在一旁又开始冒凉腔:盼星星,盼月亮,盼得西边出太阳,盼得快把烟花放,盼得快……。他一卡壳逗得我们几个哈哈地笑起来。

    这时下边正草草地清理场地,总管指挥着几个民兵开始搬运烟花。

    只见这花筒大大小小有好几十。有泥筒的,这泥筒可不像我们那种小窝头,都是大个的窝头。铁的有的是铸铁的,有的是用铁水桶里边套上泥作的,固若金汤,决不会炸开。

    我们急着想看的那个旋转的家伙,始终没见搬出来。

    总管宣布烟火开始,几个民兵挑着几杆大拉鞭,站到四角同时点放,场中间有两个民兵一个专放二踢脚,一个专放旗火,同时开放。刹那间,鞭炮烟火齐鸣。天上也响,地上也响,震耳欲聋硝烟弥漫,让人窒息,真像是一场立体战争。这场激战似的铺垫又把观众的情绪调动起来了,大口的吐纳着尘烟喊着:呛死了!呛死了!

    第一组燃放的烟花是几个小型的铸铁的花筒,体积虽小点但喷发的力量却很强,银白色的烟花直冲云霄,比树都高。米棠边看边给我作些讲解,米棠的父亲在村里执掌制花大权,所以他也多少了解一些内部情况。这两年制花班子主要在配药方面作了许多研究,提高了烟花质量。今年的烟花明显地比往年喷射的高,星花亮洁,烟雾少,即使有少量的硝烟也都在高空中消散了。

    还有今年的新款“满树梨花”,就是勾兑了荧光粉和磷粉,星花是鲜艳晶莹的绿色光花,真是光焰四溅满树梨花。果见这几个新颖的梨花灯博得了观众的喝彩。

    接下来也是今晚的压轴戏。几个民兵从学校抬出一个一米多长的,方木做成的十字木架,四个木端已经牢牢的固定了四筒顺放的铁筒烟花,场地的上空横拉着一根很粗的铁缆线,缆线的中间固定了一滑轮,两个民兵缓缓把木架拉起,提升到合适的高度后,把拉牵的铁丝绳紧缠在树身上,花筒下四根长长的导火线已接触到地面。

    迷糊惊疑地问道:它能转吗?米棠说:那上面有轴承装置。

    总管一声令下,四个民兵同时点着了火稔,瞬间四根冒着火星丝丝带响的火稔燃到了花筒口,接着花筒开始横向地喷出四条火舌。喷势渐猛火柱渐长,但仍不见转动,观众有些骚动了。我们也有些紧张,坐在贵宾席的村官们更紧张,已经有几个徐徐地站起来。就在此刻,一个花筒可能是喷吐不畅,突突突地喷了几下,把木架颠簸的失去了平衡,加上烟火热浪的浮力,木架开始转动了。先是缓动,随着火焰猛烈喷吐和惯性作用,旋转的越来越快,把漂动的火花在空中形成一个火星星转动的、圆形的、璀璨的光环,美丽而壮观。光环在不停的加速的飞转着。

    人们欢呼雀跃叫喊着:旋转银花!旋转银花!就在这刻,转速已到峰值,喷射的半径突然加长,覆盖面也突然加大,烟花的火星溅落到前面观众的头上,这个突然袭击让人猝不及防,观众一下子炸锅了,呼天喊地。护着头、蒙着脸,摩肩接踵、东藏西躲,像是天上飞来来横祸,要毁灭他们,乱成一团。

    正要失控之际,旋转银花却猛然减弱了势头,少气无力的晃荡了两圈停住不动了。就像人们撒尿,尿到最后使劲呲了两股没尿了。

    原本欣喜愉悦的开头,却差点没酿成悲剧。激动的老村官连喊: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这是我儿童时期在家乡所经历的一次完整的春节灯火会。也是仅有的一次,在脑海里印刻的很深,想起的时候就会鲜活的浮现在眼前。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人民群众有无限丰富的创造力,一切文化艺术的源泉来于民间。

    在我历经三十多年从事群众文化工作的实践中不断地验证着他老人家的这些至理名言。它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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