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时的路
叮叮叮，你有新的来电，叮叮叮，你有新的来电
“喂，哪位”躺在躺椅里的我从办公桌上摸出一直在响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赵工，是我，今天这边情况有点复杂，人有点多，能麻烦你们过来协助我们驱赶一下吗？”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哦，今天几潮水啊？”我从摇椅上慢慢直起身子，从兜里摸出一盒红南京点上。
“现在还没开始，但是人群已经都聚集在这了，我们已经努力驱散了，但是没有什么效果。”电话里的声音略显无奈。
“行，知道了，我们现在就过去。”挂断电话，我恋恋不舍地抽了两口红南京。
“操，施胖子，来活了，换衣服，去码头。”我拿上自己的执法证挂在脖子上，对着坐在电脑跟前看复习资料的人说。
“咋又来了，昨天不是刚去吗？”被我称之为施胖子的人不耐烦的回道。
“问我干吊，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有钱赚，赶紧换衣服去。”我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
半晌，施胖子坐上驾驶位，发动了车子，披着夜幕，向着码头缓缓驶去。
路上，我降下车窗，摸了摸口袋，发现出门忘记带上那包红南京，咂吧了两下嘴。突然嘴边出现了一根皱巴巴的中华，“上次人家散的，一直丢在车上，不嫌弃就先抽着吧。”施胖子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将那根皱巴巴的中华烟递了过来。
“我操，你小子可以啊”我一边嘿嘿笑着，一边将那支烟接了过来。然而接过来以后，发现，并没有带打火机。于是我又贼兮兮的看向施胖子“你带火了吗，我忘记带打火机了。”
“我又不抽烟，哪来的火，车子那个点火孔也坏了，实在没得抽就忍一忍，反正路上就十几分钟。”施胖子一脸的无奈道。
“行吧，行吧，开快点，去码头找人借个火。”我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出窗外，感受海风带来的a罩的快乐。
随着“刺啦”一声，车子在码头上停下了。
我刚下车，心里想着能不能找人先借个火，把夹在耳背上那根皱巴巴地中华点上。就看到刚才给我打电话地那个男人向我小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快，赵工，跟我下去，人太多了，怕出安全事故。”男人是闸管所的一名办事员，因为太黑了，所以我叫他小黑。
我摸了摸耳背上的烟，无奈的从车里拿了两个防爆手电，又掏出一个头灯塞进裤兜，喊上施胖子，跟着小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滩涂。
“今年为啥会有这么多人啊，往年不是6月初就结束了吗？”施胖子一脸不解的问小黑。
“今年的温度比往年来得低，水的酸碱度合适，再加上我们北边刚立了个坝，相当于把鳗鱼苗围在这中间的塘口里了，所以今年的持续时间可能比往年会多很多”小黑无奈的解释，也一脸歉意的看着我们。
“没事，该干活干活。”我亮起防爆手电，掖了掖自己制服的领口，虽说已经是夏天，但是海边的晚上是真特娘的冷啊。
随着我们的步伐，走到了海边，一眼望下去，入海口被围起来的两边，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抄鱼苗的人，大概有数百人。
“草，有过预期，没想过会这么多，这些人晚上真不睡觉啊！”施胖子再次震惊。
“别废话了，干活！”我从施胖子手上拿过扩音喇叭，准备播放提前录制好的音频。刚摁下去播放键，就听到扩音器里传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我满脸黑线的暂停了声音，望向施胖子，试图让他解释一下为什么里面会有这个音乐。而两岸准备偷抄鱼苗的人群，在听到这声音之后，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疯狂的把手里的抄网在海水里左一下右一下的倒腾。
在听到声音，察觉到我要杀人的目光后，施胖子连忙讲扩音喇叭抢过去，按了下一首再按下了播放键：“大家请注意，现在是禁捕期，任何使用非法网具在海里捕捞，均为违法行为，请大家立刻疏散，请大家立刻疏散。。。”
做完这些，施胖子委屈的走过来跟我小声的说，歌是他无聊弄进去的，因为他要考试，想弄个好彩头给自己鼓鼓劲。
我无奈了，嘱咐他拿着喇叭顺着岸线走，把人驱散一下。我自己则跟着小黑一起向着另外一边走过去。
“这么弄不是个事情啊，狗东西的小日本排了核废水，今年听船老大们说收成都相当的差，这些靠海的人，不可能不来捞鱼苗的，你们所长有啥办法吗，总不能我们天天跑来就为了劝劝老板姓走吧？”我用手电照着对岸，一边走一边对着小黑问道。
“暂时没有好的解决办法，我们两边的执法手段都太温和，公安那边也来过几次，这种类型的案件，他们够不上量刑，也只能劝诫，就跟我们一样。”小黑无奈的摇摇头。
“哎哎哎，我们都站在你们后面了，还在水里捞，还不赶紧走？”小黑对着站在水里的一个穿着下水裤的老头说道。
老头转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继续一言不发的进行着他捞鱼苗的动作。在他转过来看我们的那一瞬间，那个刺眼的头灯一下子就给我的狗眼给亮瞎了，完全看不到东西。
这老头的行为直接激怒了我旁边的小黑，他把手电咬到嘴里，从旁边的草堆里捡起一根棒子，一戳一戳的沿着岸线下到老头旁边，伸手就把老头手里的抄网夺了过去。
“还不上去，非要我请你们上去吗，你们这是违法的知不知道？蹬鼻子上脸给谁看呐？”小黑一边生气的对着老头说教，一边把手里的抄网丢给我。
这老头看我们2个人，觉得硬抢可能抢不回去，于是可怜兮兮的对着我说：“我是第一次来，我不弄了，把捞海（抄网）给我吧，我回去行吗？”
“早干嘛去了，我们喇叭喊你们回去喊了多久了，每一个被没收工具的都喊是第一次，咋那么多第一次呢？”小黑的火气可能还没有下去，说话的口气略微有点重。
我看着这场景，心里有点酸楚。“走吧，先跟我们上去，到上面再说，下面水位太高了，不安全。”抬头看着两岸依旧星星点点的灯光，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走在老头身后，破旧泛黄的下水裤上满是海里的泥巴，黢黑的脸颊微微的泛红，满头的白发贴在头上，从头灯绑带的地方还在丝丝的往下滴着汗水，心里只能无奈的叹息。
走到坝上，我掏出现场勘验笔录，准备按照流程做一份。小黑见我准备做笔录，也是配合的准备拍照作为工作记录。
“今年多大了？”
可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老头有点紧张，一直在努力的吞咽口水，一会才低声的说“今年72了”。
我的手就那么僵在那边，怎么也落不下去了，我就一直把头低着，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那一纸现场勘验笔录。
可能因为我很久没有继续问话，老头颤颤巍巍的问我：“我这真的第一次，能不能放我回去，我以后不来了。”
我仰了仰脖子，把刚刚因为嫌冷拉到顶的拉链松了松，仿佛这样可以让我能够轻松一点。我收起手上的材料，把刚刚没收的抄网递给了老头。“回家吧，别在这里逗留了，不安全。”说完这句话，我看了一眼同行的小黑，示意他往里面走，去别的地方驱散人群。
小黑也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只是狠狠地对着老头说了句赶紧回家，别来了。
老头闻言，提着抄网，默默的往我们来时的方向去了。
看着他走远，我跟小黑也无言的向着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