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番外一
连斐初次见到顾乔时，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
鸟语花香，树泛新叶，在一片葱郁绿色中，他瞥见了一抹鹅黄色衣衫。
绣着繁复精致花纹的裙裾，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倾颓于地。
他好奇地走近瞧了瞧，在看清少女的脸庞时，微微愣了一下。
如此好看的人，怎会独自躺在这里？
见她双眸紧闭，小脸微白，似是昏厥了过去。
连斐不敢贸然靠近——万一是什么狐狸精变的，戏耍他，那岂不是很危险？
他不是怕打不过，而是不想平白无故惹一身骚。
就像外婆自小教育他的，男子应当洁身自好，不可肆意妄为，要为未来的妻子保重身体。
思绪飞回，连斐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女，轻声叫了声，毫无反应。
释出法力试探一下，亦毫无异样。
他仰头看了看高耸的悬崖，莫非……她是从上面摔了下来？
莫不是，已经死了吧？
为了确认，连斐走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到底还是活着的。目光扫过她的身子，并未看到明显流血之处，倒是脚踝，似是扭伤严重。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连斐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动作轻柔，小心翼翼，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温柔的动作。
不抱起来还不知道，原来她的后脑勺也受了很重的伤，淋漓的鲜血已然干涸在乌发上，透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连斐微微蹙了蹙眉，连忙赶回了居所。
他与外婆居住在一片连绵的山洞之中，隐藏在紫云山的深山里，人迹罕至，外有密林掩映，从未被人发现过。
还未到洞中，连斐便嚷道：“外婆！快来救人！”
连老太闻声赶了过来，见外孙抱了个少女回来，微有诧色，却并未多问什么，让他将人平放在石床上，便给人把起脉来。
“从高空坠落，受了很重的内伤。”
“脚踝青肿，扭伤了了骨头。”
连斐指了指她的脑后：“外婆，她的头后面好像也伤得挺严重的。”
“啊哟……”连老太轻轻摸了摸，一手的血，叹道，“可能救不回来了。”
她看向连斐：“若是救不回来，阿斐你也别太难过，生死有命。”
连斐道：“我知道的，只是见她一个人躺在那儿怪可怜的，所以我才带她回来，至于救不救得成，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连老太一面给受伤的少女包扎伤口一面道：“打小你就心善，经常捡一些小妖回来，只是那些多时未开智的东西，与人族不同。”
连斐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区别么？”
“人族有感情。”连老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未再继续多言。
少女直昏迷了数日，每日里连斐都会给她擦脸擦手，打湿软巾浸润她干涩的唇瓣，极有耐心，看得连老太大感诧异——
“阿斐，你老实跟我交代，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她？”
连斐摇了摇头：“不认识啊，外婆为何这么说？”
“既然不认识，你为何对她这么好？”
也不怪连老太心生狐疑，心善归心善，但连斐可是极少如此有耐心照顾人的，事出反常，她难免会多想一些。
连斐凝视着少女昏迷的脸庞，喃喃道：“我也不知，就是见她第一面时，便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连老太掩唇一笑：“我看哪，是春天到了，你动了春心。”
连斐倏地红了脸，否认道：“才没有，您别胡说。”
虽然如此，连斐还是一日日地贴心照顾着少女，连桑尘三番五次的邀约都给推拒了。
被拒绝多次的桑尘心生不忿，跑上门来质问连斐：“阿斐，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所以才如此伤他的心，要知道，俩人从小便在一起玩，不是亲兄弟，却更胜亲兄弟。
“滚一边儿去。”连斐淡声道，“我有事要忙，你自己玩去罢。”
左右也不过是捉弄一些低级小妖，没甚么趣味，倒不如在家里守着她，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就醒了呢。
连斐希望，她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他。
桑尘捂着胸口作出一副受伤的样子：“阿斐，你好狠的心……”
连斐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端着茶水进了卧房——一处装饰温馨的山洞。桑尘满脸好奇地跟了过去，在见到床上躺着的少女时，他登时睁大了眼：“阿斐！你、你、你山洞藏娇！”
连斐：“……”
他抬起眼，淡淡道：“前些日子救回来的一个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桑尘一脸狡黠：“你知道我想的是哪样？”
连斐顿了顿：“反正，没有邪念。”
桑尘哈哈大笑，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没看出来，你原来如此闷骚。”
闷骚？连斐蹙了蹙眉，“我哪里闷骚了？”
桑尘勾住他的肩膀，坏笑道：“之前听成墨他们说起男女之事，你还表现地很不屑一顾，没想到啊没想到，背地里你就悄悄藏了一个小美人儿在家里。”
见他说得不像话，连斐皱眉道：“你别胡说，我真的只是将人家救了回来，没有别的意思。”
“我懂我懂——”桑尘笑嘻嘻道，“阿斐是最最正人君子，绝不会趁人之危！”
连斐看了眼他，没再搭理他。
之后数日，桑尘仍时不时地会跑来捣乱，连斐权当他是空气，桑尘自讨没趣，便去找别的朋友玩去了。
连斐落得清静，便从山谷里摘了许多的花插到花瓶中，摆放在床边。淡淡的花香萦绕洞内，多了几分鲜活气息。
他久久地凝视着少女明艳动人的眉眼，低声道：“外面的花儿都开了，若是你能醒来，咱们便可以一同去摘一些回来。你若是喜欢，我们还可以编花环。”
“你长得如此好看，戴着定当更美。”
石床上的少女毫无反应，若非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俨如一个木头美人。
连斐微微黯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仍然没有苏醒。
外婆说她的外伤已好得差不多，迟迟未醒，大抵是伤了头的缘故。
也许过几日她便会醒来，也许……她会永远这样昏迷下去。
只要一想到后一种可能，连斐便觉得心口一阵闷痛。虽然有些怪异，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希望她能够好好地活着，希望她可以睁开眼，能够对他笑一笑说说话。
他，不想失去她。
这天傍晚落起了雨，雨声连绵，连老太早早地便去歇息了，连斐本来在自己卧房中准备躺下，忽地想到一旁的少女，心下有些不安，便披衣下床去了隔壁。
他盘腿坐在床边的石凳上，闭眼歇息。
雷声隐隐，雨势渐大，连斐几乎没有睡意。
担心她会随时醒来，房里便一直燃着一盏灯，烛火轻微跳跃，映在石壁上，照出他高大修长的身影。
忽地他听到一声细微的嘤咛声，起初以为是幻觉，在听到微微沙哑的询问声时，连斐才回过神来——
她醒了！
极大的喜悦冲击着他，让他愣神片刻，才跳下石凳来到她面前，忙问：“是要喝水么？”
少女轻轻眨了眨眼，哑声道：“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连斐心口直跳，不敢说实话，只道：“我叫连斐，在山谷中发现了受伤的你，便将你救了回来，这是我在家。”
他说着，将一盏温茶端了过来，见她起身有些艰难，便忙将茶杯放到一旁，轻轻搀扶着她靠在软枕上，这才递茶给她：“小心些，伤口还疼么？”
少女迟疑须臾，道：“我为什么会受伤？我……是谁？”
连斐：“……”
他极力掩饰诧异：“你不记得了么？”
少女摇了摇头，蹙眉道：“我的头好疼，想不起来这些。”
听她说疼，连斐忙道：“那就先别想了，先养好身体，这些事之后再说。”
他忽地想起在她身上发现的那枚手帕，从床边的锦盒里取出，道：“先前在你身上发现了这个，上面写了一个‘乔’字，想必你的名字里应当有它。”
少女疑惑地看着手帕：“乔？”
连斐道：“不如我先叫你‘乔乔’如何？”
少女点了点头：“连公子，多谢你救了我。”
连斐脸色微红：“不用称呼连公子，叫我阿斐便是。”
乔乔略微迟疑，小声道：“阿斐？”
她耳根微红，嘀咕道：“这样是不是有些太亲密了呀……”
耳力极佳的连斐听得真切，他佯作不知地咳了咳：“你饿不饿？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
“好啊，麻烦你了。”
连斐出了卧房，揉了揉微热的耳根，走到厨房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他与外婆皆是妖的身份。
狼妖吃什么饭？
他不禁有些慌了。
但也只是一瞬，下一瞬他便隐了身形，出现在山下最热闹繁华的酒楼后厨中，如置办年货一般，左拎右提怀中塞了许多点心，收获颇丰地回到了山洞之中。
于乔乔而言，只过了片刻的功夫。
看着满桌的鸡鸭鱼肉各色点心，乔乔一面小口吃着，一面猜测连斐的身份——如此快速地便能拿出如此多的菜肴，家境定然十分殷实。
只是富庶之户，为何会居住在山洞之中呢？
是喜欢山中幽静，还是别有原因？
她并没有多想，说到底这是人家的私隐，她没道理多去打听，再者说是连斐救了她，又待她这么好，她应当心怀感恩，而不是质疑猜测。
吃饱喝足后，乔乔略微活动了下身子，兴许是躺了太久的缘故，浑身都有些使不上劲儿。
听着外面雨声阵阵，她看着在石凳上打坐的连斐，问：“这段时日以来，每天夜里，阿斐都是这样守着我么？”
连斐咳了咳，道：“没有，只是今夜如此，因着雷声大作，我怕你夜里醒来会害怕，所以才……”
乔乔眨了眨眼：“阿斐你好贴心啊。”
连斐脸泛薄红：“还好，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我不怕打雷，夜已经深了，你快回去歇息罢。”
即便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她也不习惯与一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
连斐也意识到不妥，连忙跳下来道：“是我唐突了，乔乔你早些歇息，我就在你隔壁，若是有事，随时叫我。”
乔乔眉眼微弯，笑道：“我知道了，多谢你啦。”
少女本就生得明艳，此时甜甜一笑，笑靥浅浅，越发动人心魂，连斐心口怦怦直跳数下，有些狼狈地离去了。
方才那一瞬间，他好像，心生邪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