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臣妾三怨
人一旦吃饱喝足，就……
犯困！
天子寝殿，夜烛摇晃。
龙床那处喘息声一阵一阵的，白秀面对着寝殿门，靠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的打瞌睡。
时不时一声激情低吼，总能使得临门一脚入梦乡的白秀，瞬间惊醒。
“……”
她捂着嘴，无声地打了个哈欠，眼里即刻闪出泪花。
身子一斜，从旁矮桌上提起真契给她备的一壶温酒，悄声灌了几口，试图借着酒力强闯梦门。
养足一瞬精神，明日还得办大事！
···
【承乾宫】
“皇上传她去了？！”
“回娘娘，是。才刚‘眼睛’来报，说是真契公公亲自去传的召，那位用了晚膳，便乘辇去了天子殿……”
“啪——”
桌上琉璃盏被摔了个粉碎，里面茶汤撒了一地。
“娘娘！”
侍婢心悸一瞬，神色即刻恢复如常，她看向上位者的衣袖，“娘娘，您衣裳都湿了……”
侍婢摘了帕子试探着上前，见贵妃沉着脸没发作，便放心的为她擦拭安抚：“娘娘明日受皇贵妃册封礼，位同副后，可摄六宫事，娘娘合该欢喜的！”
侍婢顿了顿：“何苦因那个愚蠢的贱婢生气？她已在自寻死路呢！”
闻言，卫贵妃闭起眼长吁一口气，倏尔睁眼睨向侍婢：“此话怎讲？”
侍婢立即绘声绘色地讲来：
“后宫娘娘们都盼着皇上翻牌子，可今儿个皇上没翻牌子，娘娘们便都急了，逼着敬事房的杜如海去求了那位……”
“可那位，打着哈哈把杜如海赶了出去，晚上倒自己去了天子殿侍奉！”
“没有娘娘您的显赫家世，还敢这般放肆？她这一举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侍婢仰望着卫贵妃，洋洋得意，“岂不是愚蠢至极？”
她凑近卫贵妃，眼里隐含期待：“后宫百十位娘娘们今夜的怒气，都会化成来日刺向她的刀子！”
卫贵妃一听，渐渐弯起丹唇。
似乎见着了把把锋利的刀子，齐齐割破白秀那张美人脸蛋的时刻！
侍婢观察卫贵妃的脸色好转不少，便舔着笑脸继续哄道：“如此，娘娘不该多笑笑，静待好戏看吗？”
卫贵妃扫去脸上阴霾，向后倚靠榻枕，一下下的抚着眼角淡淡的细纹：“本宫可不能多笑，都长出皱纹了……”
“娘娘依旧貌美，哪有皱纹？”
卫贵妃遥看烛台，漂亮的蜡烛一点点被燃烧，原是细长的一根燃成了一小截。
芳华已逝，流年易老。
由物及人，她面上忽地多出几分怅然：“美丽的女子一茬茬的生长，一拨拨的走进后宫，将那些年老色衰的挤去了冷宫……”
侍婢反应极快，眼光一闪即刻宽慰道：
“那些女人怎配与娘娘相提并论？娘娘在宫中稳居高位，无人能撼动分毫！”
卫贵妃垂下眼，轻轻摇头：“何时本宫怀上龙胎，才是真的站稳了脚。”
···
翌日，天微亮。
闹腾的声音歇了三刻有余，白秀朝后面瞥眼，见轻纱幔帐内相依相偎的身躯，她使劲戳了戳眉心，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
昨夜猛灌三壶温酒下肚，可怜那酒太柔，只能让她在梦门边上打盹儿，假寐后人更疲累。
她抹了抹额前碎发，拂去面上疲惫，端坐身子，静等老皇帝睁眼。
半晌，一番冗长的说辞在她腹里滚了百余遍时……
“皇后。”
白秀一顿，猛吸了口气，接着语气有力：“臣妾在！”
白秀站起，转过身绕开椅子走向龙床，挺直脊背跪下低垂着眼眸，很知分寸的不看幔帐内的景色。
不会儿，李侍卫着衣而出，立定在白秀侧方。
白秀余光里见一双白色足衣，耳听头顶传来声音：“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白秀朝侧边略略颔首，以示回礼。
而后，足衣转了个角度：“皇上，臣暂退了！”
“嗯。”老皇帝打了个哈欠，“入夜即过来。”
“……是！”
趁天还未大亮，李侍卫速速退出了寝殿。
老皇帝坐起身子，左右晃了晃脖子，颈骨发出“咯咯”声响。
许久，老皇帝撩开纱帐，见白秀发髻整齐，跪得挺直安分。他一笑，幽幽开口：“命皇后守夜，可有怨怼？”
“怨。”
闻言，老皇帝挑挑眉，眼中漫过一丝兴味，却蓦地沉下脸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怨朕？”
白秀眼睛看着地面，躲在衣袖中的两只手无意识的绞紧：“臣妾的怨，不是怨皇上，是怨臣妾自己。”
“哦？”
老皇帝捋着白须，顺着她的话问道：“皇后为何会怨恨自己？”
“臣妾怨己有三。守护皇上是臣妾的本分，持本分却收皇上赏赐的金玉，臣妾怨己爱财，此为一怨。”
老皇帝撇了撇嘴，继续听着。
“皇上疲累一晚，臣妾本该瞪大眼睛为皇上看守殿门……可无论臣妾如何饮酒醒神，都克制不住睡意。臣妾怨己无能，此二怨。”
“这第三怨便是……”
白秀双手交叠，叩首道：“昨日，臣妾应着皇后本分，问了一嘴皇家子嗣才得知，皇上子嗣稀薄。”
“目前仅一位皇子，名唤南宫凌，从出生至今一直住在冷宫里。”
“臣妾听后心里难过，怨己入宫太迟，出身不好，不配为皇家开枝散叶，如果可以早些入宫服侍皇上，便可能早些养护皇上的子嗣，叫皇家子嗣昌茂。”
“此三怨，便叫臣妾怨死了自己。”
一字一句的清晰落地后，寝殿瞬时陷入寂静。
这是她反反复复、逐字逐句编好的台词。
南宫凌偷偷去她宫里蹭饭，一天没事，两天、三天……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没个名义的，被人发现就是杀头大罪，必须得把他挪出冷宫才行！
许久，老皇帝吸了一口气，开口问：“皇后，为什么选南宫凌？”
“……”
白秀叩首在地，肩线明显地绷直了一瞬。
老皇帝盘坐龙床，垂下眼俯视。
他眼皮低垂，掩藏神色：“皇家子嗣艰难，朕失去过很多孩子，子嗣确实是凋零，但皇子却不止南宫凌一个！”
“后宫近百美人，怀着大肚的，可有九个呢！这九个肚子里，怎么着也会有个男胎！”
“朕没记错的话，南宫凌是同皇后一样的年纪……”老皇帝向前探身，压低声音，字字句句如锤般敲打着白秀。
“他大了，会敬你吗？皇后若是护着宫妃顺利生产，再去母留子，夺来一个襁褓婴儿不是更好养成自己的？”
闻言，白秀心下微颤，缩了缩指尖。
这老皇帝，似乎并非她以为的那般糊涂平庸，日夜沉沦中竟还有一丝清醒，他……
老皇帝蓦然命令：“抬起头说话。”
白秀缓缓抬起头，指节收紧抬起手压了一下鬓发，挺直脊背仰视着皇帝。
“朕愿给皇后一个机会好好回答，”老皇帝眯眼俯视她，目光如鹰一般锐利，“为什么选南宫凌？”
白秀咽了口唾沫：“……皇上也说，皇家子嗣艰难。”
“臣妾相信，凌皇子能在冷宫那样的地方存活下来，定有非人的本事。一个凌皇子绝对强于九个未出世的孩子……”
“皇上昨日说臣妾该好好想，怎么在皇后的位置上坐久一点，或者活久一点？”
她目光不移地望着皇帝：“臣妾想出来了！”
“臣妾请求皇上，允许臣妾抚养凌皇子，臣妾定当以命相护！臣妾还要请求皇上，立凌皇子为东宫太子！”
白秀双眼明亮。
明亮中有她不加掩饰的野心，她将野心放在亮处一块儿呈给掌权者——她做皇后，她要皇子傍身立稳脚跟，继在她名下的孩子还得是东宫太子！
然这之后……
她要当皇太后！
“呵！”
老皇帝凝视了她半晌，忽地低声笑起来，而后道：“没有一任皇后不想做皇太后，可是敢直接来讨的，只你一个。”
白秀捏紧手指，捏得指节泛白，紧张地盯着老皇帝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