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惊魂
阿布山的夜晚很凉,风吹起张望春的麻布衣角,柔滑地钻进他的前胸后背去。尽管如此,他滚烫的汗珠还是大颗大颗地从脸侧滑落。
他屏息凝神,呆立不动,一边忍耐着野物身上浓郁的体臭。气场是无形的,因此那东西虽然并不现身,但张望春仍能感到周围的空间被它占走了好大一块。
“走吧,你走吧,我的肉不好吃。”张望春在心里重复着说道,虽然他也不知道是在向谁祈求。
然而事违人愿,那东西的蹄声响了起来,朝着他的方向逼近。黑暗之中,两只淡黄得有些发绿的眼睛,像灯一样朝他照过来,张望春觉得自己仿佛被点亮了。
下一秒,那野物一声吼叫,朝张望春奔来。张望春本能地转身跑去,以平生罕见的速度,跑回到来时的山路上。
只是他每跑一步,身后沉重的追赶声就又近一分。
就在他的背部几乎能触碰到坚硬的獠牙时,他急中生智,攀上了旁边的岩壁,飞身一跃,悬空而起,使足平生的力气往上爬,躲过了野物的冲击。
然而,野物高大,还是把他的右侧大腿撞得剧痛无比,似乎连骨头都移了位。
不过,幸好那野物也遭到了一些挫折,张望春随后听见有山石轰裂之音传来,接着那野物便哀嚎一声。
张望春猜想它应该是因刹不住车,以致獠牙直接撞到山体,故而发出惨叫。
此时,张望春怕它发疯,因此不敢擅动,尽全力在山石上扒了一会。
好在那野物似乎也撞得十分疼痛,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但却不再动了。
张望春真希望它能一头撞死才好。
等了一小会,那野物还是不动。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趁此机会,张望春赶紧跳下岩壁,谁知右腿刚一碰地面,就生出一阵钻心的疼痛来,使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他赶紧闭了嘴,回头看看那野物,幸好它仍然没有动静。
张望春如蒙大赦。时间宝贵,因此他虽无法双足行动,仍然挣扎着起身,一手扶着岩壁,一手提着右腿,单腿往相反的方向跳去。
此时,他突然感到右腿有液体在皮肤表面流动,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血已经湿透了裤管,正沿着裤脚一点点滴落。
他眉头一皱,气愤愤地小声骂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然而,突然之间,那受了伤的野物动了起来。张望春大吃一惊,回头看去,见那巨大的影子展开了蜷缩的身体,伏在地上嗅着什么。
张望春立刻明白了,野物嗅到了他的血腥味!
血腥味,像野兽基因里的鞭子,是它们终其一生的荷尔蒙,也是令它们无休无止燃烧生命的兴奋剂,自愿或非自愿的。
譬如张望春眼前这只野猪,明明已经身躯沉重,却还是顽强地站了起来,喘着沉重的粗气,似乎这血腥味不单只让它渴望,更让它感到一种被鞭挞的愤怒。
张望春境况不好的右腿令他丧失了原始的求生意志。
他双眼一闭,脑海中掠过自己短暂的一生。
父母和唐麦芽的脸再次出现了。既然准备好接受死亡,则只好铭记住自己亏欠过的脸,和没有得到的人——这些简称为遗憾的东西。
“张望春?!”
正在张望春准备凛然受死时,风中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这声音使得张望春在临死前还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自己连死都不怕,就什么也不怕了呢。
究其原因,乃是张望春分明觉得这声音有点像唐麦芽。
他急忙向四周望去,只见狭隘的山道上,他的背后方,似乎有一个娇小单薄的身影,一只手正搭在岩壁上。
黑暗中本来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张望春偏偏觉得那个身影正在和他对视。
张望春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像一种超自然的感应。
他的理智一边在痛批自己的草率,但是他的心情却仍然像一只摇尾企盼主人回家的小狗。
正在此时,那个身影开始移动,慢慢朝他走来。
张望春也想往她的方向蹦两步,来一场双向奔赴,但又怕被野物发现,于是不免忍住了这份冲动。
奇特的是,那野物似乎也在静观其变,停下了向张望春逼近的脚步,不再发出声响。
于是,两个身影得以在野物的猪视眈眈下慢慢靠近。
随着对方的靠近,张望春的心情也越来越急迫,恨不得把眼前的黑夜当作幕布一样一把撕下来,好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终于,长眠于乌云之后的圆月露出来,洒下一片困倦的月光,不偏不倚,刚好照在来人的侧脸上。
虽则不够那么明亮,但已足够张望春看清楚,对面那人可不就是麦芽糖吗!
她的长发有点蓬乱,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麻衣,神色也有点憔悴,但是难掩她那与他一样、甚至更甚于他的激动。
“麦芽糖!”张望春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地叫出来。
唐麦芽亦是惊叫一声“春哥”!
然后飞扑着奔向他,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彼此的力道都很大,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他俩二人。
这一刻,就算大地在他们的脚底下裂开,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坚持抱下去,哪怕代价是摔成一副足以刻在人类爱情丰碑史上的连体化石遗迹。
直到野猪的低哞声再次响起,才令眼前这对久别重逢的爱侣意识到他们的任性妄为。确切地说,是张望春作为男人的理性先行被唤醒了。
他刚刚亲身经历了野猪战力的可怕,他的受伤的大腿还在一刻不停地流着血,是故他对眼前这样的野物自然有着更深的恐惧。
他想也不想,一把用力将唐麦芽推远,大声喊道:“快跑!快跑!我来对付野猪!你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