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逍
7月份的江宁市像是置身一座大火炉，头顶的炎阳炽烈地不像话，人走在大街上都不敢睁开眼，生怕那道金光将自己的眼睛灼瞎了。
就在大上午这火烤屁股的时候，王逍拎着一大行李箱、一大包的床单被罩，肩上扛着一黑色书包，穿着短裤凉鞋，头顶着汗站在一棵树荫下打电话。
“喂？房东啊，我上次看过你说的那个房间了，就15平米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床和桌子都快亲上去了，厨房和马桶都搭在一个地方，就这种条件还好意思收1300，这样子，1000可不可以？”
“物业费？什么物业费还要交300块钱，算上网费也不超过八十吧。就我原来的房子人家网费和物业加起来也就50块钱。”
“算了算了，我不租了，来之前说好的1000块钱，现在临了还要加收物业费！老子不是三岁小孩！”
王逍挂断电话，站在树荫下，脸色却不知所措起来。
他才22岁，去年专科毕业，学的就是一个烂专业，不好找工作，毕业了呆在家里三个月才听从父母的话找个地方工作，才去了一个月，又是发传单、又是演讲……整的跟一个传销组织似的，然后他就辞了，又去找了一个。
再一家公司福利不错，包吃住，但上个月他们组又来了一个人，说他刚刚毕业，经验不足啊什么的……虽然委婉，王逍岂能不回不敢：听不出来话外之音，于是又辞了。
反正合同上是签了三年的，他要是一走，就需要把这两年半的钱补偿给他！
否则……他直接拨打12333！
反而是先前第一家小公司，他走后没两个月就倒闭了，他早就猜到那种地方绝不是长久之处。
可现在，辞了职，他反而没地方睡了。新的房子还没找到，王逍看了看附近有没有便宜一点的小宾馆，先把东西给搬过去。
王逍来到一家小区里的宾馆，这些住宅区都是老房子，又挤又破，一般想要租房子，设备齐全的采光不好、采光好的位置狭窄，位置宽阔的没厨房没厕所、有热水器的网络不好……
先在宾馆里住上一天，明天前赶紧把家安定了。
王逍在景丽小区里逛逛，沿途看着墙上张贴的租房消息，一个个打电话，一个个爬楼。
看了三栋楼后，他就气喘吁吁，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没办法，他本来就少运动，外表看上去并不壮实，肚子还有些凸起。
就是跟着他爬楼的头发银白的老婆婆体力都比他好啊！
房东婆婆看了看王逍，道：“小兄弟呀，你想租一个条件好的哪有那么容易，这种三好，通风好、网络好、条件好的只有在那些高档小区里，就是租金也不便宜！”
王逍要不是看她是个老年人就怼起来了。
“这样，我朋友那有一个房子想租出去，正好能满足你说的条件，价钱也可以再压压，你要不要跟我过去瞧瞧？”
“有没有照片？”
“只有他有了，我给你联络一下。”房东婆婆慢吞吞的点开头像，语音通话道：“喂？是老蔡吧，三缺一我也不去，我给你说件好事。我这里有个租客，想租你那套房子，你把照片发过来给他瞧瞧，我这就带他过去。”
过一会儿，房东婆婆将照片发给王逍。
照片里的屋子看上去很宽敞，采光也好，冰箱、空调、热水器都具备，王逍一眼就相中了。
于是两人走出小区，过了两个路口，来到了一座东仪小区。这里不仅楼房间隔宽敞，四周的街道上什么都有。
王逍跟着房东婆婆来到一间棋牌室里，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洗牌声，喊了一声：“老蔡！”棋牌室的角落里站出一个50来岁的男人，穿着大裤衩和背带，一整条腿毛丰盛，嘴里还夹着烟。
王逍大眼一看，忒像电影里的包租公了。
“就是你要租房是吧。”蔡东仪随手将烟头掐灭，丢在垃圾桶里，眼神精明：“走，我带你看看去。”
路上，蔡东仪喋喋不休：“这个房间不高，在8楼，有电梯，但是我可是要事先声明一下，我这栋房子可是个凶宅！”
王逍无语，这人会不会租房啊，人家来租房你就说是凶宅，胆小的一听就不租了，可他没心没肺，问：“死过人？”
“就是有个人跳楼自杀，这件事当时可是传遍了整个小区，原先呆在这里的租客都跑了，之前也有人来看过，住了一晚上就不住了，说是大半夜听到鬼哭的声音。唉，现在都是现代科学社会，还有这么多人迷信。你要是不信，我今天就让你先住上一夜，要是可以的话明天咱们再签合同。”
说着他们来到房间，蔡东仪将门打开，说道：“因为好久都没有人住，我一直都没有打扫，有点脏啊。就这间你看如何？1500，不讲价啊！”
王逍看了看，床、桌子都蒙上了白布，随意走了走，看阳台那边采光也不赖，此时隔壁的窗户打开，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挂上衣服。
王逍正想说什么，这边房东婆婆拉着蔡东仪的手道：“我说老蔡，你这墙皮都破成啥样，上一个租客我记得你谈的是900，说是你这马桶有毛病，这小伙子跟着我跑了好多地方了，都累成狗样了，干脆就一口咬定，950！”
“950！你他娘真能压啊！你问问像这种房子在外面没个2000谁会租，我还是看这里是凶宅才说1500的！”
在房东婆婆的三寸不烂之舌下，价格给压在了980，这个蔡东仪好像是个老实人，实在顶不住她的攻势了，这才答应下来。
王逍毫无插嘴的机会啊。
于是，签了合同，蔡东仪一副咬牙切齿又舍不得的样子。
王逍高高兴兴地交了租金，正想赶紧回去收拾，房东婆婆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干嘛？”
“我们这行的总要交点中介费，不多，200块钱。”
“……”
夜晚，小吃街上极是热闹，路边的烧烤摊上坐着一群人喝酒叫嚣。
王逍手里拿着串，一边接电话：“妈，我在吃饭呢，下班了。”
“又吃些垃圾食品，赶紧去跑跑运动运动啊！”
“知道啦。”
“你还缺啥东西不，我给你寄过去。衣服、吃的……”
“不用！我在这里啥都不缺，就缺个女朋友……呵呵呵……”
“那你也赶紧去找一个，过年的时候带回家让妈看看。”
王逍关上手机，点开账户余额……很惨啊……
明天就去讨债去！
街道旁边传来一声吵杂，是几个耍酒疯的男人拽着一个女孩扭动起来，旁边围观的人有视而不见、有想出手又缩回去的、有拿出手机拍照的……
城市的人情冷暖，在任何角落都会发生。
翌日……
王逍愤怒不解的站在财务部的门口，这个财务主管正挑着自己的手指甲，瞥了他一眼，似乎完全没当回事。
“钱也领了，你可以走了。”他无情的说道。
“这只是上个月的工资！”
“是啊！”
“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的是三年！你们无法另行安排工作，就需要支付我待岗工资！照理说你们应该给我支付剩下两年的！”
“但是这上面写的是合同未解除。王逍，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在公司里半年来什么业绩都没有！每天都是混吃等死！就那么点基本工资，我就是给猪他起码也能涨点肉！王逍，这里可不是学校里面，你毕业才一年，什么经验都没有，简历上全都是一片空白！哦，还是专科……不是我瞧不起你，我实话实说，这里不缺人才，你是人才吗？要不是看在左领导的面子上你当初连人力的大门都进不去！”
“我再告诉你一点，你以为当时好心好意劝你辞职是因为来新人了？我告诉你吧，公司大幅度裁员，好多老员工都走了，老左，他在那个职位上一座就是十年。现在……他昨天跟你一样，打包收拾了。是他不想折你的面子，因为他知道他一走你也保不住！”
王逍愣住了。
老左是个性格温和，又有点软弱的老“领导”了，王逍刚来的时候老左对他是很照顾的，王逍打心里感激。
王逍踏出原先的大门，手里紧紧攥着到手的工资，心，冰冷异常！
王逍心底五味杂陈纠结着，但他的脸上很平静，没有跳脚，没有骂街，直直地走了。
天，昏暗了下来。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要下雨啊。
云上传来了轰隆隆地雷声，叫人不得不信，打雷下雨该收衣服了。
王逍一路走回家，回到了屋子里，望着天，乌云密布，雨却迟迟未下，却是有呜呜的风呼啸着。
远远望去，天空中又是炸起一片片乌白，如同雷神怒吼，电母嗔怒。
滚滚的云雾中蓦然闪现出一抹深紫！
那抹紫光不是霹雳，却像是一头丈宽的巨蟒，游走在乌云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气！
这股怒意，是发自内心的，令苍穹颤抖，令人心都恐惧！
王逍吓了一大跳，赶紧锁上门窗。
棋牌室里，蔡东仪放下茶杯，说道今天先不打牌了。
他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外，抬头仰望。
他的眼眸，出现了难得的清明。
有人笑道：“老蔡，你打算在外面淋雨啊。”
蔡东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这黑云就像是在原本湛蓝的天空上泼的墨，压在万里的城头上，更是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天之怒，永远都不是凡人能反抗地了的。
这股雷声像是重击在王逍心底，将他心中原本的不忿、怨气，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