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临行前
当那时光如同车辙般易逝,又如同飞鸿雪爪般难觅,八月之末已经近在咫尺。
对于陈云来说,那最后的一个月也仿佛都在昨天,短暂而充实。似乎除了学习以外就是练习,时不时就和小姐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这时间就匆匆流泻了。
当那课表上的内容逐渐地减少,最终在昨天结课;当安德烈再没有什么要交给他了之后。
陈云才发觉,自己要走了。
神恩时七时。
于是这天,安德烈在醒来后,盯着天花板,整个人都愣了好一会神。
「怎么今天不见那个小子来叫自己了?」
这一个月以来,陈云和安德烈近乎礼尚往来地“摧残”着对方。你让我见神恩时五时的小岛,那我就让你见不到神恩时十二时的太阳……
于是在这一个月里,陈云基本是站着上演武台,爬着下去,累到中午饭都咽不下去了。于是在晚上饿极了之后,安德烈总会带着一条烤鱼来串门。
对此,陈云每天都感激涕零地表示,明天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然后第二天,老师早哇!
——轮回
于是乎,在发现今天居然安稳地睡到了自然醒之后,安德烈还挺失落的。
从床上坐起来后,安德烈随手召唤出了一团水流,胡乱地洗了把脸,又仓促地洗漱完毕。
然而在将要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安德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装扮。
粗布上衣,麻制的长裤与胶靴。异味倒是没有,但是那衣服却极为的破旧,甚至在风吹日晒下还有些掉色。
「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毕竟今天可是送别的日子啊……」
于是乎,安德烈又折返回床边,将自己的衣柜给拉了开来。
看着那比自己脸还干净的衣柜,安德烈陷入了沉思。
……
奥罗斯科在晨祷结束后,便身着正装来到了送别的地点。
不同于平时穿着的宽大长袍,此时的奥罗斯科戴着半高的礼帽,身穿着亚麻衬衫,长裤装,披着黑色的风衣。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肃穆与庄严。
而他的右手,还拄着一把纯黑色的木质手杖。
这身装扮,便是维多利亚新兴的绅士装扮。当正装出席后,如果不是迎接朋友,那便是要做道别了。
并对将要踏上前路的人,致以最美好的祝愿。
海边的风便静静地吹拂着,天还未大亮。然而那一片湛蓝的海洋已被染得火红。
奥罗斯科伫立在那崖岸上,望着远处。恍惚间,他突然想到,三十多年前的那天,他也是从这个方向来到岛上的。
然后一住就是三十多年,从外来者,终于融入了这个家庭一般的地方。
若不是陈云的到来,奥罗斯科甚至还会以为,平淡的生活会继续下去。
“现在好啦,有一个需要挂念着的学生了……”喃喃自语着,才发现那远处的天光便已经照亮了这片天地。
看着那自海平线上升起的烈阳,奥罗斯科低头,以手抚胸。
「愿我主,能够保佑陈云此程一切顺利。」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奥罗斯科转头。只见安德烈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
“陈云呢?不应该啊,他此时不应该是把你给叫醒了吗?”奥罗斯科半开着玩笑道。
对于陈云这一个月以来所做的事,奥罗斯科也都在与陈云闲聊时了解了。为此,还经常去调侃安德烈。
而这一份调侃,带给陈云的是更深的噩梦。
“那小子,今天不知道去哪了,我去了他的屋子也没有找到他。”安德烈说道,接着叹了口气道,“小岛就这么点大,而且以你我的感知还找不到人么?”
“可能是,他知道今天便要走了。”
于是,安德烈与奥罗斯科两人都静默无言。
许久,奥罗斯科才感慨道:“说起来,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琢磨不透啊。”
“谁能想到,曾经被我们当做假想敌的人会成为我们的学生呢?当时看着你把他拖回来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以为东华的人打过来了。”
安德烈思索着,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若不是塞莉娜与大树的态度,让安德烈隐约发觉陈云失忆这件事有蹊跷,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地收陈云当学生。
然而在长久地相处下,然而就连安德烈都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便发自内心地将陈云视作了自己的继承者,开始真正地去思考,一个老师应该要做什么,怎么做。
甚至会因为自己的不对而感到惶恐,会尽己所能地去为学生答疑解惑。
包括奥罗斯科也是一样的。
“该说是他的人格魅力如此吗?”奥罗斯科笑道,“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罢了。”
“那么,忐忑吗?今天就要送他离开了。”安德烈说道。
“有一点吧。但是更多的是,期待他能在外面的世界翻出多大的风浪来,最好大到,甚至全世界都能知晓他的名讳。”奥罗斯科说道。
“到时候,有新人来岛上了,那么我们就可以问他,知不知道陈云是谁啊?哦?原来他已经在外面那么出名了吗?那可是我们的学生呐!”
“想想,多有趣,多有面子不是吗?”
听着奥罗斯科这一番话,又想了想陈云平时的所作所为,安德烈扯了扯嘴角。
「但愿不是恶名吧……」
“对了,能不能,借套衣服给我。”安德烈突然问道。
于是奥罗斯科转头,看了看安德烈,再看了看自己,顿时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哈哈哈……”
安德烈老脸一黑。
……
陈云坐在一片宽大的树叶上,眺望着远方升起的烈阳。
在这里,可以将整个小岛的景色尽收眼底。东边的山崖,西边那个安德烈经常去钓鱼的蚀洞,南边的平原与麦田,以及那北边的浅滩与礁岸。
然而那无尽的海平面之外,那一片未知之处,却是陈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曾经的他,是如此地憧憬着这一天的到来,如今却又是那么的畏手畏脚。
甚至想着,为啥课程就那么短啊,再多个两三天不行吗?再多待个两三天不好吗?
然而陈云知道,无论留多久,他总是要出去的。那更为广阔无垠的天地,才是他这只雏鸟将要去翱翔的地方。
于是在这一天真正到来后,陈云便早早地起床。在与大树亲切地问候后,便来到了这里。
一坐,便是两个神恩时。
哪怕记忆力再强大,他也想再好好地,看看这个小岛。将那两个多月来的喜怒哀乐好好保存起来。
“陈云先生。”
未转眼,一抹绿色的倩影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并陪同他一起坐在了树叶上。
“怎么还在这里坐着,时间要到了哟。”塞莉娜笑着说道。
语气很是轻松。可是在陈云转头时,却在她的眼底见到了浓浓的不舍。
然而却又如同刚见面就要分别的恋人一样,遗憾而对下一次的相见饱含期待。
陈云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与塞莉娜同样伸出的手握在了一起。
两人便一直看着远处的风景,静静地坐着。
许久,陈云才开口道:“塞莉娜,你说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奥罗斯科的西方地理人文课上,他给我讲了很多很多或有趣,或震撼的地方。”
“波旁的峡湾风光,以及那极北之地万里无垠的雪景;费尔德的‘奥数之城’——泊里丹塔;西方最繁华的城市,有着‘万都之都’、‘钢铁之城’之称的维尔根市,维多利亚的国都……”
这一切的一切,是多么地令人着迷且期待啊……
“陈云先生,不要小看了人类的发展速度呀。”
塞莉娜温柔地说道:“几百年前,我也曾亲自以脚步去丈量着一片天地。”
“那时,许多的城邦都还未建起,费尔德的科学院也才草创,维多利亚人才靠着海运,尝试着将本国的商品运往其它的国家。”
“几百年之后,除了奥罗斯科带来的课本,我又怎么会知道外面是什么个模样啦!”
塞莉娜半开着玩笑道。
不过很快,她便又握紧了陈云的手,另一只手覆在了陈云的脸上,又捏了捏。
“陈云先生,一天是盖不起一座城市的,就连小岛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靠的也是一朝一夕的努力。”
“而您作为异乡人的旅途才刚刚开始,可是谁又规定了,远行的人不能回家呢?”
“您之前还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呢。一位三心二意的旅行者常常在七个国家之间来回跑。唤醒了恶龙,打退了海蛇,救人民于水火,破除了预言,还救了一个白毛的小萝莉……”
陈云:“……”
怎么总感觉是在翻自己的老底和黑历史啊……
不过听塞莉娜这么一说,那种恍若要背井离乡的感觉确实减少了许多。
对啊,去外地上个学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在真正地将小岛当成了家之后,那一份将要离乡的胆怯在作祟罢了。
“但是,陈云先生会不会是那个三心二意的旅行者呢?”塞莉娜突然思索道。
“陈云先生,您不会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吧?”
陈云:“……”
这,这不好也是我教的吧?
“不会的。”陈云认真地说道,“若真的那样的话,那我跟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您是承认您会有新欢了咯?”
“??!”
就在陈云还想要为自己辩解时。塞莉娜突然“噗呲”一笑。
“逗你玩的啦,陈云先生。”塞莉娜柔和地说道,丝毫不见刚刚的俏皮与嗔娇,“时间快要到了,我想您的那两位老师应该也等很久了吧?”
“那,我们过去吧?”陈云小心翼翼地说道。
于是两人便站起了身来,塞莉娜拉着陈云的手轻轻向前一踏,两人便消失在了树叶之上。
大树摇曳着,洒下淡绿色的光辉。
微风裹挟着细语的问候,为临行的人送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