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碧城生暮寒01
不过略站了站，钟杳杳便觉得越来越热，整个人有种在火堆边炙烤的感觉。
但明明，火山口在山顶，他们也不算离得太近。
林苍苍大概看了看，便对钟杳杳道：“杳杳，把乘黄玉璧给我，我把它扔进去。”
钟杳杳一边将玉璧递给他，一边担忧道：“苍苍，真的可以吗？这火太危险，要不然我们还是再想别的办法。”
林苍苍拿走了玉璧，他镇定自若：“没事，别担心，我有把握。”
说完，林苍苍施展了飞天术，整个人升到了半空中，他现在大概比祝融山还要高一点点。
只见他捏住乘黄玉璧，大概看了看距离，便很随意地将玉璧抛进了火山口。
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但林苍苍看到玉璧瞬间被祝融山的火焰吞灭了。
整个过程很快，林苍苍落回到地上，看着钟杳杳道：“我扔进去了。”
钟杳杳点头：“苍苍太棒了！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走吧！”
“好。”
两人最后再看了一眼祝融山，这小小的乘黄玉璧，对水浇不灭的祝融火来说，应该很快就能把它烧得一干二净了。
离开祝融山周边后，地府变回了一贯的幽冷，钟杳杳觉得体感也舒服了许多。
两人回去时，还是要经过奈何桥。
孟婆打量了两人一眼，见他们无事，便也不问他们去祝融山做什么，只道：“你们回来了？”
钟杳杳点点头，跑到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看奈何桥下缓缓流动的河水：“孟婆姐姐，你天天看这三生河水，这河里，除了魂灵，还有什么？”
孟婆摇摇头：“没有，三生河里，只有魂灵。”
钟杳杳觉的孟婆还是在想她的庾郎，便不再多话，免得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也不知道人间的庾梦同，到底有没有想起来玉娘？
钟杳杳一时没说话，突然通过和木头人共通的五感，看到了有人上香。
她赶紧拉起林苍苍和孟婆道别：“孟婆姐姐，我们回去了，来活儿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回到了钟杳杳的阴阳使者堂。
香炉上出现了一炷香，钟杳杳现在已经非常熟练，念咒语点香，一气呵成。
青烟袅袅，桌子上方的影像中出现一个光头小和尚的身影。只见他闭着双眼，双手合十，正在虔诚跪拜。
等他抬起头时，钟杳杳不由得小声道：“好一个俊秀的小和尚！”
听到她的话，林苍苍也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
圆润的光头，一身麻灰僧袍，看着倒是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但要说俊秀，不也就那样？
林苍苍觉得自己并不比他差。
他偷偷看了眼钟杳杳，见她准备问话，忍住了脱口而出的质疑。
还是先干活吧！
钟杳杳觉得这小和尚纯良秀气，温和地开口问话：“所求何事？”
钟杳杳的语气算得上温柔动听，这小和尚却好似被吓了一跳。听到声音后，他猛地睁开眼，不住地四处查看，警觉地问：“谁？为何不现身？”
看这小和尚满脸疑惑的模样，倒把钟杳杳也问迷糊了，这不是他自己上的香，找的她吗？
钟杳杳切断和人间的声音，转头看着林苍苍疑惑地道：“这小和尚，什么情况啊？”
林苍苍摇头，他也不知道。
这时，影像右上角出现了这小和尚的生平：仪真，男，十八岁，碧城悬空寺。
钟杳杳直接道：“仪真，我乃阴阳使者，你可有何诉求？”
仪真小和尚还是懵懵懂懂，他并不知道阴阳使者是什么：“阴阳使者？找我可有何事？”
看他还是一脸不知发生何事的模样，钟杳杳再次被他问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找到了阴阳使者吗？
对着态度好又清秀的单纯小和尚，钟杳杳的脾气也好，她耐心解释：“我乃地府阴阳使者，你面前的香炉，便是你找到我的方式。你上了香，我便替你完成心愿。”
仪真听罢，看了看眼前这毫不起眼的香炉，还有这四处漏风，蛛网遍结的小庙。他并不是自己主动有事求助阴阳使者的，他只是偶然路过此地，见到香炉和香，便习惯性地点上拜一拜。
听仪真说了他找到香炉的机缘，钟杳杳感叹，有人千方百计求不到，这小和尚倒是机缘巧合，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
钟杳杳：“好吧，暂且先不管你是如何找到这香炉的。只要你上了这炷香，你便可以提出你所求之事。”
仪真摇了摇头：“小僧乃出家之人，平生所愿除了渡世间一切苦厄，别无所求。”
钟杳杳无语，这个愿望，她还真解决不了。不止是她，就算阎王爷来，也解决不了。
钟杳杳：“众生皆苦，只靠你一人怎能解这世间所有苦难？我亦无能为力，除此之外，你真的别无所求吗？”
仪真低头想了想，倒还真有所求：“小僧可否请使者，救一只狐狸？”
狐狸？钟杳杳狐疑地看着仪真，这小和尚看着清正守戒，他说的狐狸，不会是狐狸精吧？
钟杳杳倒是不古板，小和尚和狐狸精，也不是不可。
钟杳杳眼里出现了一丝发现秘密般的精光，问道：“你说说，是什么狐狸？”
仪真倒是很坦荡：“是一只成了妖的狐狸。”
钟杳杳偷偷笑了一下，果然，她的直觉没错。
林苍苍见她笑得鬼鬼祟祟，不知道在笑什么，略带疑惑地看了看她。
只听钟杳杳压低声音道：“这只狐狸妖，它怎么了？”
仪真：“它被人囚禁，当做炉鼎，无法逃脱。我修为低微，无法救它出来，请使者救它，让它免受困顿之苦。”
钟杳杳没想到，仪真所求之事，听着还挺复杂的。那她只能让林苍苍先上去一趟，先去看看这只狐狸妖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钟杳杳对小和尚道：“我会请阴阳武使到你身边，随你去看那只被困住的狐狸，你别害怕，他马上就到。”
说完，钟杳杳和林苍苍点点头，他立刻去到了仪真身边。
因为有钟杳杳的提醒，林苍苍出现在仪真身边时，他倒没有惊慌。
见到林苍苍，仪真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林苍苍点点头，便跟着他去找那只被人困住的狐妖。
仪真一边说，钟杳杳一边听着。
原来仪真也是巧合间，才见到了那只被困住的狐狸妖。
不久前仪真随同自己师傅，参加一个法会。那法会在碧城中的一个道观举行，不单有和尚，还有道士和一些修士。
法会举办得很顺利也很成功，变故发生在法会结束的前一天。
仪真那时觉得这法会无聊得很，不过是一群人吹嘘自己，于他而言，有这些时间不如多念念经，多做些善事。
仪真把这话和自己师傅说了，师傅却说他脑子一根筋。仪真倒也不恼，他只是寻了个道观中的清净之地，安静地念了会儿经。
在他的经念到一半时，突然觉得耳边有人在低声呼唤他：“小和尚，小和尚，救救我，小和尚。”
待他睁开眼，仪真却未见到任何人。
他起身，随意在道观中走了走。这里大概是观中道士的居所，门窗紧闭，门前连廊下，摆着几盆幽静清雅的兰花，此时大家都聚集在前院论法，无人到此处来。
仪真四处看了看，确无人影，他觉得刚才或许是他幻听所致。
正当他再次盘腿坐下，想继续念经时，他耳边又出现了刚才的低语：“小和尚，救救我。”
仪真再次起身，问道：“何人？”
这次仪真知道是真的有人在同他说话了，在他问出是何人之后，这个声音又道：“小和尚，我在你面前的屋里，我被人困在此处不得自由，你救救我。”
仪真将信将疑地推开他眼前的房门，若真有人被困在此处，他绝不能袖手旁观。他也不再顾不得这是人家道观的内室，进去之后便四处看起来。
房门打开后，先映入仪真眼帘的便是一张圆桌，配着四个同样木质的圆墩子。桌子后面，摆着一张长案，案上摆着香炉和两个白瓷高脚盘，一只盘子里摆放着福橘，一只盘子里摆放着大颗的红枣。
长案上方悬挂一副白须白眉的老神仙像，这大概是修士惯常供奉的祖师爷画像。
在这厅堂的左边，一道垂花圆形拱门，门上挂着重重幔帐，挡住了内室的一切。
仪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掀开幔帐进去，在他踯躅间，那个轻而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和尚，进来，进来呀，我在这里。”
仪真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又告了声“罪过”，这才掀开了眼前天青色的轻纱幔帐。
只见这幔帐隔离的内室，和清雅质朴的外室完全不同。
内室有一张雕花大床，床上挂着同样天青色的床幔，床头挂着精致的金铃。床边有个一人高的雕花衣柜，把手闪着金光；床边放着一张美人榻，榻上搭着绣金线的毯子，榻边一张小几，几上摆着花瓶，香炉之类的物件，花瓶里插了一枝艳丽的桃花。
此处不像是道观中的居所，反倒更像是女子的闺房。
除了这处处精致金贵的房内摆设和装饰，更让仪真吃惊的还是，坐在床边的，竟是一个衣衫不整，衣襟半开的女子！
仪真赶紧闭眼转身，口中念着“罪过，罪过！”
那女子像是不能离开那床，见仪真转身，她赶紧道：“小和尚，快来救救我呀！”
仪真不知道这女子是何人，为何又叫他相救，但既然她开口了，仪真便不能不顾。他坚持不肯回头，只背对着她和她说话：“你是何人？为何要我相救？”
那女子一开口便是柔媚地叫人心疼声音，她轻轻地道：“我被澄淮真人困在此处不得出，请小师父千万救我！”
仪真虽不喜交际和俗事，但澄淮真人的大名，却也不是不知。
只因澄淮真人便是此次法会的举办地，此道观中最负盛名，修为最高的道长。澄淮真人修道也修仙，在碧城中颇有声望。
澄淮真人在外一向是仙风道骨的高深模样，如何会将一个美貌的妙龄女子困在此处？
仪真一开始自是不太相信的，他还是背着身道：“澄淮真人一向喜欢宣讲清净无为，你当真是被他困在此处？”
见他不信，女子开口哀求：“小师父，你过来。”
要他靠近，仪真是出家人，万万是不敢的，他连忙摇头：“你说便是，我不过去。”
那女子却道：“小师父别怕，我是不是被困在此处，你走近便知。”
仪真还是一味摇头不肯，女子只能哭着道：“小师父，你是出家人，便忍心见死不救吗？”
她始终不肯说什么，只求着他走近。仪真无法，只得转过身，低着头盯着地面，一步步靠近她。
仪真离床越来越近，最终在离床还有一步距离时，停住了。他试了抬脚，无法走近；他又试了试伸手，发现面前确实有一道阵法阻隔。
这下仪真明白了，这女子所言非虚，至少，她确实是被困在了床上，出不去。
见仪真明白了，女子才道：“小师父，我没有骗你，我当真是被澄淮真人困在了此处。”
仪真后退了几步，侧了侧身，仍是不看她，问道：“澄淮真人为何困你在此？”
仪真虽纯良，却不傻。若这女子真的是被澄淮真人困在此处，怕是凭他自己，也救不了这女子。而且，毕竟现在只有这女子的一面之词，他也无法直接下结论。
见仪真愿意听了，女子也不再隐瞒：“我名为佩佩，澄淮真人将我困在此处，是因为他将我当做炉鼎，助他修行。”
作为一个谨守戒律清规的小和尚，听到“炉鼎”二字时，仪真便红了耳朵。他万万想不到，在外人面前仙风道骨的澄淮真人，竟将女子当做炉鼎。
仪真作为和尚，佛门向来是不近女色，将红颜视作枯骨，但他也知晓，有些修士是会将女子当做炉鼎的。
佛门常讲众生平等，在仪真心中，一旦女子成为炉鼎，那就意味着她失去了平等生存的机会。她的存在，只为了助另一人的修行。
仪真向来觉得，修士这种把人当做炉鼎，以助自己修炼的行为，不是正道。
但不管仪真如何觉得，在修士们看来，炉鼎的存在，并不是一件有争议的事。
更何况，佛道向来泾渭分明，互不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