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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长江悲已滞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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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堂中没有卢桂梁的身影,胡丹霞又去了前院;前院还是没有,胡丹霞再去后院。

    她找遍了整个卢家,还是没找到卢桂梁的身影。

    胡丹霞的鬼魂在卢家的每一处游荡,林苍苍便安静地跟着她。

    钟杳杳也随林苍苍一起,看胡丹霞在卢家各处寻找卢桂梁。

    钟杳杳开始觉得奇怪,这卢桂梁到底在哪里经商,为何能四十年不归?据胡丹霞的叙述,连他自己的父亲母亲去世,他也未归;而现在,为他操持了卢家一辈子,还培养出两个进士儿子的妻子去世,他仍是不归。

    他是在海外吗,或者,在天南海北?

    胡丹霞遍寻不到卢桂梁,又飘荡着回到了自己的灵堂。

    此时灵堂里众人的哭声小了些,她的两个儿子跪在棺前,一边烧纸钱,一边低声在说话。

    两人年纪相差不远,钟杳杳看不出两人谁是兄谁是弟。

    只听一人愤愤道:“父亲前日说今日归家,为何今日又未归来?”

    另一人平静些,但语气阴沉:“不管他有何要事,母亲下地前一定要回来,我已派人去严州找父亲。”

    “大哥,你人手够不够?不够我再派些人去找,免得到时候又被他逃脱。”

    “不必,我已打听到了,他这几年一直在严州,不会轻易离开。”

    听到这话,最先说话那人又轻哼了一声,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对卢桂梁这做父亲的,也没有多少尊敬:“莫不是又在严州养了一房小妾,一时不舍得脱手,所以才不会离开?”

    “闭嘴!”只听那人轻斥了一声,看了看面前母亲的棺木,才低声道:“母亲的棺木就在此处,说这些做什么?!”

    说到母亲,说话之人也不敢反驳,只仍是气愤:“母亲为卢家操劳了一辈子,却也被他哄骗了一辈子,我如何能不气!”

    听到此处,胡丹霞愣在了原地。

    原来如此。

    四十年不归家的原因,不是忙着行商,料理生意,而是在沉溺在温柔乡。

    真是笑话。

    胡丹霞还未说什么,林苍苍便听到钟杳杳愤愤不平地道:“呸,渣男!”

    林苍苍不解,下意识地问:“渣男是什么?”

    “渣男就是坏坯子,不做好,没良心!”钟杳杳先前就觉得这卢桂梁奇怪,什么生意值得他四十年不归家?敢情是家里被胡丹霞照料得太好了,他在外面全无后顾之忧,便把自己的父母幼子,甚至族人都丢给了胡丹霞。

    胡丹霞为卢家奉献了一生,他却只有假惺惺的几句“辛苦”“贤惠”。

    钟杳杳骂了之后仍不解气,她对着林苍苍道:“苍苍,你可不能学这等忘恩负义之徒的做派!”

    “……”

    莫名被叫到的林苍苍有些茫然,他现在不是人,是个鬼,他还没听过鬼能娶妻的。

    林苍苍其实不太理解她的气愤,在他的认知里,卢桂梁是混账了些,但他的做法,并不算少见。这个时代的男性,只要有点家底,只要养得起,三妻四妾都属平常。在世人眼中,卢桂梁在外经商,知道往家中寄银两,便是尽了作为人子和丈夫的本份了。

    甚至,在他寄回银两时,大概全族人都还要夸他一句孝顺和能干。

    当然,这些话,林苍苍是万万不敢和钟杳杳说的。钟杳杳正在气头上,他不敢说其他话,只顺着她道:“我断然不会学他,在我生前,私下里连别家的姑娘都不敢见的。”

    虽然是顺着钟杳杳说的,但林苍苍确实也自来看不上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他父亲只有他母亲一个,没有任何侍妾,他从小就教导林苍苍,大丈夫立于世,要保家卫国,亦要爱护妻子。不可朝三暮四,三妻四妾,整日流连后宅,荒废时日。

    他不觉得男人需要养几房小妾来彰显自己,男人就该建功立业。

    林苍苍上辈子,连别家的年轻姑娘都没见到过几个,算起来,钟杳杳是他第一个接触到的姑娘。

    而仍在生气的钟杳杳,听到林苍苍的话气也顺了不少:“那就好,苍苍啊,像你这样的少年,可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拈花惹草。”

    钟杳杳说的话,让他越来越疑惑,他终于小声提醒她:“杳杳,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不是人,我是鬼。”

    钟杳杳理直气壮:“鬼也不行,也不能拈花惹草!”

    “……”

    目前为止,除了她,林苍苍只见过一个女鬼,便是此时在卢家灵堂发呆的胡丹霞。

    胡丹霞神情悲伤,又有些自嘲,她以为自己为卢家做牛做马一辈子,卢桂梁至少是感激她的,会在她死后回来送她最后一程。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她自我宽慰,自作多情。

    林苍苍和钟杳杳都没有催胡丹霞,她特意回人间一趟,却见不到卢桂梁一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觉得值得。

    若是没有这一趟,她或许还能假装她这一生至少功德圆满。

    灵堂上,突然从外面小跑进来一个家仆打扮的男子。只见他俯身在胡丹霞儿子的耳边说了句话,灵堂上跪着的两人,面色突变,脸色铁青。

    林苍苍和胡丹霞就在边上,他们听到了那家仆的话。

    他说:“已找到老爷,但老爷的小妾怀有身孕,此事令老爷无法安心出行。老爷说,一应事宜有两位少爷做主,他已年迈,便不再奔波了。”

    钟杳杳简直要被卢桂梁气笑了。已经年迈不能奔波,却能让小妾有孕,这卢桂梁是装都不装了,连个好听些的借口都不找了。

    真是毫无顾忌,怪不得胡丹霞跪在灵堂的两个儿子,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

    一个对着另一个道:“大哥,他怎么敢如此轻怠母亲!母亲为卢家操劳了一辈子,严州到此处不过几个时辰,他竟连来都不来看一眼!”

    这次做大哥的没再呵斥弟弟,他手中紧紧拽着纸钱,眼眶通红,低声道:“由不得他不来,我这就亲自去接父亲回来!”

    说完,他便立刻转身往外走去,做弟弟的也赶紧起身,跟上大哥的脚步。

    胡丹霞看两人步履匆忙地往外走,不由地跟在两人身后叫两人的名字:“伯厚,仲深!”

    但兄弟俩听不到胡丹霞的声音,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们现在一心要去把父亲带到母亲的棺前。

    落日仍有余晖,兰江之上烟波渺渺,两岸蝉鸣凄切,兄弟两人身着麻衣,登上了渡口的船。

    他们要沿江而下,为母亲讨一个体面。

    胡丹霞站在渡口,看着船只顺流而下,问林苍苍:“使者,我可以和我的儿子们一起去吗?”

    林苍苍点头:“可以。”

    语罢,两人出现在了船上。

    船顺着兰江一路往东,伯厚仲深两兄弟负手立在船头。

    天边云霞渐散,两岸江村升起袅袅炊烟;等到云霞彻底散去,天际终于出现墨蓝时,船夫在船头挂起了一盏灯笼。

    两岸景物皆隐在黑暗中,只有重重树影。

    自从十五岁嫁到卢家,胡丹霞这还是第一次出门,见识到外面的景象,没想到是以鬼魂之身。

    十六岁时,胡丹霞手里抱着襁褓中的大儿子,第一次在渡口送走了卢桂梁;

    三十岁时,胡丹霞又在渡口送两个儿子出门念书游学;

    四十岁时,还是同一个渡口,胡丹霞送两个儿子北上赶考。

    她的一生都在送最亲的人离开,唯独她自己,从没有踏出过这个渡口。

    胡丹霞情不自禁落了泪。

    江面无波,两兄弟相顾无言,仲深突然觉得脸上落了一滴水,他用手抹了抹,确实有水珠。

    月明星稀,云层飘散,并未下雨。

    他看了看自己的兄长,他还在看着两岸漆黑一团的树影,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

    仲深低下头,不再追究这突然落在他脸上的水滴,他想,或许是船夫划桨时,溅起的水花。

    待到月上中天时,船终于靠岸了,半夜水上行舟,他们终于到达了严州。

    一上岸,两兄弟便往卢桂梁的住处赶去,之前来回信的家仆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

    严州是江南有名的商埠,一向繁华,即使将近夜半,也仍有灯火通明,开门迎客的热闹场所。伯厚仲深两兄弟无心欣赏,只一心想尽快寻到卢桂梁。

    几人沉默着走着,林苍苍和胡丹霞也跟在他们身后。

    过了码头,往城南去,穿过两条街和弯弯绕绕的小巷,领路的家仆终于在一座精巧雅致的宅院门前停下。

    他站在门口,转身对着伯厚道:“少爷,这里便是老爷在严州的宅院。”

    伯厚抬头,门匾上书“卢宅”两字,柱子上挂着两盏灯笼。

    伯厚笼了笼衣襟,站定,对家仆道:“叫门吧!”

    家仆上前敲门,几人静静在门外等待。除了敲门声,四下俱静,只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这条巷子铺的都是青石板,巷子也算宽敞,两边的宅院都砖瓦齐整,看得出来是一处不错的地段。

    这是在繁华的严州城中,比地处徽州山中的卢家村确实好上不少。

    仲深转头四处看了看,复又低头等待。

    卢桂梁应是早已睡下,家仆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个仆从揉着眼睛开门道:“这么晚了,何人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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