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 章 父亲离家

    父亲眼神有点躲闪，他在面对我时的那种不自然夹杂在字眼里，而我的内心却感到了深深的震撼，父亲不仅仅变了，

    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谁能想到他在一个多月前还对我上学的想法充满了排挤，叫嚷着不会供我上学的一分钱。

    不知怎的，退学的话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母亲为了我上学的事省吃俭用，父亲这个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的人现在竟想着去外地打工供我读书，

    我不敢把退学的想法说出来，我怕伤害了他们的信心，这一刻，我又有点后悔了，不该在冲动的状态下做出这个决定。

    如果还有的选择的话我想哪怕是为了照顾他们的心情，我也会再次回到学校吧，可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成为定局，

    我甚至为此和学校的领导闹翻了关系，何况回到学校整天被黑胖一群混混打压着，也没办法安心读书，这和挥霍父母的血汗钱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不去上这个高中，母亲就不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父亲也不用在本该农闲休息的时间去外地奔波，

    相反家里又多了一个劳动力，我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去打工肯定要更容易，而且在村里，像我这个年纪的孩子基本都出去打工了

    这么一想我的心里宽慰了很多，今天不方便提起退学的事情，那就等之后有机会再说吧，我想等他们卸去供我读书的负担，

    我又能给家里赚到钱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再纠结这个事了，父亲在说完那一番话之后便拿着自己的碗到灶台前

    先是点着烟锅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又从翁里（北方农村装水的容器）打了些水开始刷锅洗碗，这一举动又让我看到了他令人欣慰的变化，

    以前吃完饭他都是直接回屋躺下抽烟袋，从来没有干活，但现在他开始上手了，不再什么都使唤母亲，

    母亲看桌上的野菜没人动，就着馒头吃了干净，但除了我夹给他的炖菜，带荤的菜她一口也没有吃过，

    我反应过来想给她夹的时候她又把碗拿起，笑着说“妈饱了，你好好吃”，

    她把自己的汤喝干净后也拿着空碗到灶台前和父亲一起洗刷，我两口吞掉馒头也打算过去帮忙，但父母死活都不让，

    说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种活不用我干，灶台就那么大小的地方，我也挤不进去，只好又乖乖的坐下，这时妹妹鼓着嘴，

    走到我跟前咬字含糊的说道

    “哥哥，你可以检查我背课文吗，老师开学要检查，咋妈不认识，正好你回来了，我要和你一起背，

    我有些好奇，

    “宁宁，你嘴里吃的什么”，

    “你买的麻糖啊，可甜了，哥哥你要不要”

    妹妹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块，我摆摆手拒绝

    “宁宁，你这么吃糖牙会坏掉的”，妹妹像吃馒头一样把好几颗麻糖全部塞嘴里，农村的孩子没有刷牙的习惯，

    我初中的时候一颗牙蛀掉了，每次吃东西都钻心的疼，有时候晚上睡着都会被疼醒，真的是没少让牙疼折磨，自那之后每天不管多晚我都会去刷牙

    看着她这么吃糖我是真有点担心，可她却并不在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反正我又不经常吃，不要紧的”，

    我皱眉“那你一会去刷牙”，

    宁宁乖巧的应了一声，之后便拿出课本和我一起看，这刚上小学的知识对我而说根本没啥好看的，一边陪着她看书

    耳边传来洗锅的刷刷声和父母的对话

    “这都快立冬了，打工的事要不还是算了，等明年再说吧”，

    “立冬了，地里没活了，去那地主人家里帮着闸草收羊毛能落几个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等过几天就走，过年还能挣点钱回来”

    母亲担忧的询问道，

    “这个时候村里都没活了，城里的活能好找吗，你可不像那年轻人，干点啥都机灵&34;,

    父亲有些不服气的回道

    “瞧你这话说着，咋是没读过书，脑子不如那些学生娃大小伙好使，可要论甩膀子卖力气，他们可照我这庄家汉差远了”，

    母亲还是不放心“可咋也没去过几次城里，你知道上哪找去“，

    父亲顿了顿回道，”前几天碰到大壮奶奶不是去世了吗，他儿子也就是大壮爹从临县回来了，他家娃初中没读完就出去了，

    他们家也是人多地少，今年闲时没活，他就和他儿子一起出去打工了，听他说那边官家让修楼，工地多着呢，咋村出去的小伙有两个也在那打工，这半年下来也不少挣“

    “等他娘的丧事办完了，他还会回去，到时候我和他一起去，听他说那活工期长，年关都干不完嘞”，

    陪着妹妹看了会书，一家人便各自回房间睡下了，回家的第一天晚上我睡的格外踏实，虽然我满是心事，

    但在家里我可以不去想繁重的学业，不用担心突如其来的校园霸凌，回家的感觉真好，第二天，我如之前在家时一样，

    帮着母亲干活，现在又多了一项任务，帮着弟妹学习，宁宁学习很认真，只要拿起课本便会投入进去，但弟弟梁梁三心二意的，

    总想我带着他去摸鱼掏鸟窝，但这个季节哪有那些东西，但他这个年纪的农村男娃都是调皮捣蛋的时候，

    我一个不注意，他便溜出去了，晚上的时候母亲把昨天剩下的肉又顿了一锅大杂烩，还拍了一个黄瓜，

    那两个小孩看见第二天还有肉吃，高兴的直接蹦起来了，一家人在桌上吃着饭聊着天，而我脸上露着笑模样，心中却思绪万千，

    如果按上学的日子来算，后天可就开学了，而我既没办法回学校，也没把退学的事情给家里说清楚，我的心中有些焦急

    饭菜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跟家人坦白这件事情，可也就在这时候，父亲像前一天一样放下碗筷，看着我和母亲开口道

    “我等下收拾一下东西，明一大早就跟大壮爹一起去临县了”，

    母亲有些吃惊的问

    “不是说过几天再走吗，咋个明就动身了”

    父亲边收拾碗筷边回话

    “大壮儿子今天电话打到了小卖部，说那边工期提前了，老板喊人回去呢，这样也好，过去就有活干，敢年底把借老四家的种子钱还上“

    父亲说完又看向吃的满嘴鼓囊的俩孩子

    “你俩小崽子以后要听你妈的话，别给家里添乱，好好读书，将来和你哥一样，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当个文化人“，

    父亲语重心长的说道，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两个孩子虽然小，但已经能理解父亲这话的含义了，他们可能还不懂读书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但绝对能明白父亲是为他们好的

    梁梁边大口吃肉，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

    “爸，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惹事的，也会好好读书，帮妈妈干活”

    父亲笑着说道

    “你小子比你哥小时候还调皮捣蛋，今这话说的到还挺像那么回事”

    宁宁放下碗，有些难过的说道

    “爸，你要早点回来，我会好好读书，将来像哥一样，做个有文化，受人尊敬的人”

    父亲连哎了好几声，眼中透着欣慰，其实跟我俩调皮小子比，他是更喜欢这个懂事的小女孩的

    “宁宁，你好好读书，等爸挣了钱回来，今年过年给你买件新衣服”

    他接着又看向了我，那种欣慰中夹杂着不自然的神色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用用，你后天去上学爸本来打算送你去县城的，可工地那边时间紧，等下次，下次爸送你去，也看看咱县里最好的高中长啥样子”

    我强装着笑了笑

    &34;爸，其实也没啥看的，和镇上的初中差不多，没你想的那么好，而且里边的学生也不全像你想的那样&34;,

    我劝解着，想隐晦的表示学校里边存在的不良风气，我本想说，里面甚至有很多像金胖那样，欺负同学的人，让他们了解真实情况，明白县城高中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好，这样我说起退学的事情他们可能会好接受一点

    但父亲对我的话完全没有在意，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你现在是咋家的主心骨，你知道吗，现在爹去地里头干活，乡里人见了面都跟我打招呼嘞，说我有个读大书的儿子，放在以前那就是科举状元，是要拜官吃俸禄的，以后准备有出息“

    父亲的眼中透着不自然，但语气却十分激昂

    “爸以前觉得，只要地多牲口多就能换钱，在村里就有面有身份，吃喝住行都高人一等，但爸现在知道了，有文化比什么都强，就像村里那老秀才说的，有地有粮，不如肚子里有二两墨水，你地再多那也是农民，能成事的还是读书人“，

    父亲近乎期盼的眼神看着我

    “所以用用啊，你既然能读下书，那就得读大书，爸也听说了，高中上边还有大学，所以你就一门心思的学习，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不管三年五年，爸都供你”

    父亲言辞激动，而我却沉默了，他的话就像铅水一般，本来将要脱口而出的说辞，又被生生灌了回去，

    母亲之前便对我寄予厚望，此刻父亲选择外出打工也全都是为了我上学，那个退学的真相我还是说不出口

    母亲接过话来，和父亲聊起了出去打工的问题，而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无声了很久，我缓缓站起身来，

    “妈，我困了，就先去睡了，爸，你明天走的时候我和妈一起送送你“

    “哎，好好，你就去睡吧，在家养足精神，去了学校才有精神好好读书”

    父亲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收拾碗筷时还哼着田野村头间不知传了多久的小调

    这一夜我惶惶不安，翻来覆去的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后半夜才坎坷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