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周心如止水
阿蛮好像听见乔野的声音。
他说，阿蛮，够了。
阿蛮血红着眼睛，还不够，还差一天，九天才是她最低极限。
但乔野又道，你进实验室八天，但算上迎新那天断绝血食，已经够九天了。
阿蛮恍惚，够九天了吗？
不是骗她的吧？
不是。
阿蛮，你是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阿蛮满足了，伸出手去，我的糖呢？
隔板降下来，一个白色的小碟子被推进来，中央摆着两颗浓蓝色的糖果。
甜香气顿时充斥空间。
阿蛮能想象其中的甜美滋味，情不自禁地拿起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好甜，就是她想要的那个味道，带着乔野独有的温暖。
就要张口吞下，可又猛然停住，疑惑地问，检测全部完成了吗？
没有，只完成了一阶段，但你表现得很好，所以多奖励——
不是现在。
阿蛮毫不犹豫地将糖果放回去。
不是现在，好不容易被乔野认可，不能因为想要就破坏掉这认可。
真的不要吗？
不要。
小碟子被拉回去，另一个大托盘进来，上面整齐堆着血食山。
那进血食吧！
好好养身体，恢复清醒后，立刻开始二阶段。
阿蛮站起来，抓住几个血袋。
她双眼赤红如血，贪婪地看着隔板外的乔野，死死盯着他露出来的半截颈项。
血牙张开，一口咬颇血袋。
如同梦里的无数次，狠狠地咬开乔野的颈动脉。
血欲忍耐九天。
极端身体状况下力量能力突破四级，升入五级。
一次性进食十个血食标准包，三个小时后渴血后遗症完全消失。
虽然不能兽化，但狂暴状态的攻击力不比人工獠牙兽化状态的差，甚至更加凌厉暴烈。
自然獠牙虽然食量大，但攻击力强的同时对血欲的忍耐力优秀得前无古人，极富研究开发的价值。
唯一的不确定，能否对非血主存在的人类脱敏？
乔野靠在观察室和实验室之间的隔窗边，沉默地看着吃饱后恢复精神的阿蛮。
她盘坐在地板上，肩背挺直，蓝眼带血，浓颜如刀。
短短几天，两颊薄薄的婴儿肉退下去，显出些许青年凌厉的线条来。
薄，韧，利，像一柄被打磨得很好的匕首。
林萃文打着哈欠道：“方越，二阶段没我什么事吧？”
她得回去看着自己的新兵排了。
特别是一班的那些小崽子，据说黑眼睛全员无伤，四个蓝眼睛也都撑够了二十四小时血欲发作，出够了风头。
得马上给他们紧皮子去！
方越实验安排打印出来，回道：“没你事了。”
又道：“你走的时候，通知外面的人，可以撤一半回去休息了。”
实验楼很快空了一半。
方越将资料递给乔野：“你怎么打算的？”
是现在开始，还是休息一两天再开始？
乔野一目十行，有点嫌弃地问：“这都是什么？”
隔空交谈，预设话题，假设阿蛮的回答，不同答案下乔野的应对，如何在一个小时内令她产生厌恶情绪。
接下来是见面，乔野细微调整面容和身材，用她不喜欢的方式出现。
这是最基本的两种脱敏处理，可以循环往复地执行，直到达成阶段小目标。
然后尝试乔野在她面前被割伤，流出血液，以及其它种种情景。
最终达成即便乔野在她面前受伤，流血，甚至濒临死亡，她都能熟视无睹的目的。
方越回答得理所当然：“二阶段的针对性脱敏实验计划呀！”
根据阿蛮的个性，身体数据，前几天种种表现，再加上心理专家的分析，得出来的计划表。
乔野放下资料：“她不可能乖乖按照你们的设计来。”
太纸上谈兵了。
方越不相信道：“不可能！”
部队医院的心理科研究獠牙几十年，说不上十拿九稳，但百分之五六十的准确度肯定是有的。
但他不想争论，叫那心理专家出去后，低声道：“照这个来，对你最好。”
风流八卦人人都爱，平时大家也会调笑几句。
可军纪严明，杜绝一线作战部队的同僚之间掺杂私人感情。
一旦真闹出事来，必须严格处理。
又因獠牙是宝贝儿，大多数时候挨罚的是黑眼睛。
新獠牙控制不住情感爱上教官或同僚的事有，但大多数都知道轻重，为了各自的信仰互相避开就行了。
像阿蛮这样死盯着不放，还大张旗鼓的实在少。
特别是脱敏实验的结果会上报，若审核过程中出现差漏——
方越是乔野的朋友，不想看见他倒霉，自然能帮就帮。
乔野看着他：“我不需要你这样。”
又道：“你好好核实阿蛮的来历就行，其它的我心里有数。”
方越摇头，叹气道：“那就不好说了！”
巡夜军自建军来，伤亡居高不下，战死人数和新兵人数比一直在一比二至一比三之间徘徊。
活下来的少数很好查，也基本问清楚了，都不存在未登记在册的伴侣行为。
而且，这部分人的生物资料也在收集完善的过程中，很快就能送过来和阿蛮的基因进行对比。
难的是死去那些，既没有留下书面资料，也几乎没有亲人或朋友在世了，想找个知道他们的人也没门路。
又蹭到乔野身边，有些讨好道：“乔教官，乔监督，要不要用用你手里的特权，帮我查北都研究所的存档资料呀？”
每个獠牙都在北都的研究所保留了生物资料，理论上能找到阿蛮同源基因的父亲或母亲。
可这事跨系统了，比较难办。
正感叹着，重新修好的喇叭里传来阿蛮有些清冷的声音：“我已经好了，什么时候开始接下来的实验？能不能早开始早结束？”
乔野给方越做了个闭嘴的姿势，指指隔壁，还是赶紧做正事吧！
方越点头，按了按资料，无声道：“你先按照这个计划来执行！”
乔野调整心情和口吻，根据谈话指南问：“阿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阿蛮动了动胳膊：“很好。”
不是假话，是真的很好。
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甚至在血气诱惑之下，她挺够九天，身体潜能被压榨到极致。
现吃饱喝足，又得到了乔野的认可，从精神到身体全方位满足。
第一个问题很顺利。
乔野将谈话指南转换成自己的语言：“你上次聊到兽潮狩猎，要再谈谈吗？”
阿蛮并没有顺着他话中引导回答要或者不要，而是道：“你那时没听，让林排长来敷衍我。”
乔野看一眼方越，看，偏离了吧？
指南上模拟了阿蛮的两种反应，一种是愿意谈谈，一种是不愿意，并且都给出了合适的应对方式。
可没考虑到抱怨。
方越有点尴尬，小声补救道：“你看，曲线开始往上提了，证明她对你有感觉了。”
乔野捂住话筒，难得地吐槽他：“就算垂死的人被问话，也会有情绪反应的。”
方越不好意思，立刻将年轻的心理专家叫过来，两人小声商量了几句，轻声道：“道歉，安抚她。”
獠牙争强好胜，但对人类尤其宽容。
只要道歉，表现出臣服等等姿态，一般不会被追究。
可乔野不想按他们的建议来，和心理专家的理论研究不同，他对獠牙的了解是实践中来的。
獠牙对没什么关系的人类确实比较宽容，可一旦将对方纳入‘所有物’或‘亲密’这个范围，便表现得完全不同了。
而阿蛮恰好将他安置在亲密的所有物这个位置上。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道歉，更不能让他们处于优越的心理位置。
否则，将会被彻底扭转局面。
但方越坚持：“不能让她愤怒。”
情绪激动的话，有可能会加快血欲发作，影响数据的采集。
乔野不是性格激烈的人，不会断然拒绝，但也不是万事都顺从的人，就道：“这次按你们的来，但她若没被安抚住，我后续不会接受你们的建议，按自己的方式进行。”
方越想了想，阿蛮这个品种的獠牙是第一次出现，也许心理专家也有失手，就同意了。
乔野立刻放开话筒道：“阿蛮，很抱歉，我那时太累了。”
喇叭里传来一声嗤笑：“你跟踪我几天几夜也没累。”
几乎同时，实验室内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仿佛是什么被撕碎了。
三人从隔窗看进去，阿蛮硬生生从铁墙上撕了一片铁板下来，正揉搓着，似乎想做成什么工具。
这可不是被道歉安抚住的样子。
心理专家傻眼。
方越不敢和獠牙较劲，马上没骨气地认输，向乔野道：“你来，按你的方式来。”
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电脑屏幕，日他爹的，数据线往上飙得更高了。
阿蛮揭穿了乔野的谎言，愤怒是正常的，但为什么还能保持荷尔蒙飞速上涨？
难道乔野越骗她，她越喜欢？
真是想不通。
乔野拿回了主导权，但错误的开始便注定了失败的结局，之前的脱敏方案得彻底推翻。
他丢开那些资料，再三确认自己开启这个针对性脱敏实验的目的。
第一，为了去除阿蛮对他产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二，让阿蛮在他受伤或流血的状态下也能保持思想，语言，行动上的冷静，不会对参战造成任何影响。
最高目标是两者均能达成，实在不行，努力完成第二个目的。
乔野捋清楚方向，重新道：“抱歉，是我的错，因为你当时被我的声音影响，可能会破坏第一阶段的检测。”
对獠牙要开门见山，实话实说。
果然，这话一出来，阿蛮立刻丢开手里的铁板。
她用手背托着下巴，很直率道：“你那时的声音很好听，我心跳得很快。”
方越抚额，他和心理专家还是低估了獠牙的厚脸皮。
乔野预料到这样的回答了，很冷静道：“我接下来会和你进行交谈，你越冷静理智，数据表现得越好，咱们的谈话时间越长。”
顿了一下：“能做到吗？”
阿蛮很不理解道：“这就是下阶段的测试内容？测试哪方面的数据？”
前几天的实验目的倒是很明白，就是想试试獠牙能忍耐多久的血液诱惑。
可跟乔野说话？她能说到天荒地老去！
便忍不住笑。
可这一笑，方越就喊糟糕了，糟糕了，荷尔蒙曲线又开始往上飙了。
乔野果断道：“你现在的状态，就不行。”
阿蛮诧异，开心是不行的吗？
乔野点头：“面对我要冷静，理智，并且心如止水。”
然后道：“你平静一下，等兴奋度降下去，咱们再继续。”
毫不犹豫地关闭了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