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祁桑火了。
冬至后的第三天，西成市难得下了场多年不见的雪，祁桑从地铁一号线出来的时候，风迎头把他吹了个透心凉，连带着几片雪花叶子沾到他的眼眶上，飘到他的领口里。他打了个冷颤，低头快走几步到办公楼大堂，电梯还没来，一个电话就先打来了。
“喂？……”祁桑刚开了个头，对面女孩常年高分贝的嗓音此刻却放低了许多，还没等他仔细琢磨，那女孩急切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来。
“祁桑，看校园论坛了吗……你没事吧……”
“小袁，什么，怎么了？”
“算了，你快看吧，我先挂了。”
祁桑走到工位上，打开校园论坛。
“【爆】h站上的这个人是不是我们学校设计三班的？”
帖子后面跟了张小图，晃一眼能看出来是个侧着身未着寸缕的男人。
祁桑点开帖子，被空调吹的有点发热的脸忽的失了血色。
图片里的男人碎发随意散着，皱着眉闭着眼，脸上点着潮红，身上沾着一滩白色的液体，寸丝不挂的身体被打了个可有可无的马赛克。
帖子里，祁桑连学号带微信号从凌晨三点就陈列在上，只不过他加班加到深夜早上差点迟到，没来得及看微信，所以一直没发现。
祁桑把电话给袁思年拨了回去。
“什么是h站？”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重要吗？”
“重要。”
“是国外的一个成年网站，主要就是各种片子……”
“明白了，谢谢你。”
外网，那就不好解决了。祁桑挂了电话，阴沉着脸，知道他手机号的人不多，但总会被有心人贴到网上，打完袁思年的电话，他干脆就开了飞行模式。
锁完屏，人事部的李姐正好从他身后经过。
“小祁这是怎么了，年轻人这么冷的天可得多穿点，别冻坏了，年底忙，病假不好请啊……”
“李姐，我家里有急事，想辞职。”
“怎么了？刚来不到一个月就要辞职，年轻人可不能嫌苦嫌累，人生都是先苦后甜，先过难关……”
“对不起，我真不能干了，给公司画的稿子、工资还有实习证明我都不要了。”
意识到祁桑没开玩笑，李姐摇摇头，有些无奈，“唉，我给你发离职须知文件，你按照流程去oa系统提申请，直属领导批好，交接下工作就行了。”
办公楼一楼咖啡馆里，后厨正在烤蛋糕，店里氤氲着一股食用香精的甜味。
咖啡机前，身材高大，穿着白衬衣绿围裙的服务生背对门口拿着一包咖啡豆往里倒，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回头望了下，正好看见祁桑从电梯里冲了出来，几步跑到雨雪之中。
他有点疑惑，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怎么跑出来了。同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拿出来就看到屏幕上一行刺眼的小字。
“出事儿了。”
幸好家的地址没告诉过任何人，祁桑一回家就拉上窗帘挡住外面的光，脱了鞋缩在沙发上，然后放大那张照片，想从里面找出来点有用的信息。
背景在学校，祁桑常年不在学校住，宿舍虽可有可无但也保留着一个位置，放了点鸡零狗碎的东西。看散落在周围的衣服还有头发长度应该是不久前，最多不过一个月，脸上的潮红？难道是发烧那次……
祁桑记得，上个月确实发了烧，因为下午有课，他中午还回宿舍眯了会。当时室友王时琛主动去给他买过退烧药，那药吃完没多久他就睡了过去，为此下午的课也没去上。事后他想着退烧药都这样也就没多在意。
祁桑没事儿不爱往学校里待着，在学校说得上话的人也没几个，唯二称得上是有联系的一个是班长袁思年，另一个就是王时琛。
跟袁思年相熟是因为她是班长，在学校难免有交集，而王时琛这人，祁桑看他也不像没朋友，以前不知道他为什么老是找理由贴着外冷内不热的自己，但现在……
祁桑用微信打了他的语音通话，响一声就被挂断，再打，还是。反复了几次，仍是没打通。
入夜，祁桑躺在床上又打开了校园论坛，这次论坛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呵，热闹看够了，管理员也上线了。
微信窗口里，袁思年的消息被一堆“问候”压在了最底下，祁桑点开对话框，一串网址出现在第一行，跟着下面又来了条消息。
小圆思思：我刚看了下，h站上面的照片也被清干净了。
小圆思思：这个网站挺有名的，还是外网，一般也不会被公关。
祁桑刚要给袁思年回复，王时琛的微信语音电话就跳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点了接通。
“祁桑，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样我都可以……只要你原谅我……”
王时琛的声音听着带了些许沙哑，像是刚大哭过一场。
“我还没哭呢，你先委屈上了，”祁桑本来带着一腔怒火，现在反而笑了，“呵，好像被围观被嘲讽被人骂不要脸下贱被人弄一脸一身还被杜撰私生活有多乱的是我吧。”
王时琛没说话，祁桑不想跟他浪费时间，冷声问：“照片是怎么流出去的。”
“冬至那天，我约你吃饭，当时不是手机被摔坏了吗，然后我就去修……我去问了，手机很多人都经手过，店里的人死不承认，我也没办法，但祁桑你相信我，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世界上绝对不会有人比我更想把这张照片藏起来。”
“这么说你还怪我了？如果你不约我吃饭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不，不是……祁桑……只要你原谅我，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那我叫你去死你现在去死吗。”祁桑有些失声，哽咽了下说，“你先去给我在校园论坛上澄清这照片是怎么来的，现在立刻马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懂吗。”
王时琛顿了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开口说：“如果我去死你原谅我吗？”
“呵，我还没要死要活呢，你先在这儿演上了。”祁桑懒得陪他表演。
“我说真的……对不起。”
“滚！”
祁桑挂了电话，有些脱力的躺在床上。
微信里的好友申请还在增加，上面的内容也千篇一律。
“约吗？”
“西成猛1，为你做0，你要的花样我都有。”
“多少钱一次？我这边还有两个人，你能接受吗？”
祁桑用力把手机摔在地毯里。
第二天，意外发生。
王时琛死了。
祁桑是从袁思年发来的截图里得知的。
西城大学官方微博：
“通报：今日，我校十二号宿舍楼早七点整有一名男同学因情绪不佳于楼顶吹风，不慎坠楼，具体死因交由警方调查，学校将尽最大努力协助警方工作，请同学们勿私下传阅相关照片视频，给予逝者尊重。另外，逝者已矣，望家人节哀。”
校园论坛内。
“【爆】李涛，设计三班那个的死因，跟昨天那位有关系吗？”
“【爆】爆料，据传今早死的是被人逼死的……”
“【爆】低调，不可说，昨天的帖子不是删的干干净净的吗，小心被封号”
“【爆】澄清：关于昨日设计三班祁桑同学照片的真相”
祁桑直接点开澄清，帖子是王时琛在凌晨四点半发的，先是交代自己一厢情愿对室友图谋不轨，再是交代作案经过心理动态，最后向祁桑道歉向学校道歉还顺便谴责了下手机维修店。
后面跟帖要么是说“为爱背锅”，要么是怀疑“澄清到底是真的吗？不会有人自导自演吧”，再就是嗑瓜子旁观看戏之类的。
祁桑没明白，哪里来的爱又背了哪门子的锅？怎么自己就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那些被删了的帖子被封了的号，发帖的造谣的难倒自己不知道为什么？
好吧，行吧。反正谁管谁无辜，看这架势热闹就好。
三天后，西成大学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经警方调查，跳楼的同学排除他杀，请同学们不传谣、不信谣、不造谣。
小说里的完美结局是尘埃落定，而现实的最终走向却是不死不休。
祁桑仰着头看天花板，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