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身不由己
工部衙门内，工部右侍郎杜成斌正看着面前发呆的赵辰。
赵辰手中提着一只毛笔，在那杜成斌身后的仓库里是一千支火铳，这一千支火铳根据户部的条子，是批给天津卫的火器。但是赵辰只要敢签字，这一千支火铳就能自己带走。
只不过这字一旦签了，赵辰最少要担心两件事，一是如果天津卫指挥使知道了，一定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二是如果皇帝知道了，那直接连吃都省了，脑袋直接挂城墙上就行。
可是想起王永吉告诉他，户部吏部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他的任免条陈，才知道当初自己冒充百户，换了如今这个冒充的千户，可以想象过不了多久，等大沽稍稍转入正常，那朱指挥使也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至于理由，假冒百户蒙骗上级足够！
将手中的毛笔紧紧一握，心中突然一狠，在签收上面写下了两个字，随后一招手，身后的董风雷等人才走上来。
“全部搬上车，今天出发回大沽！”
一千支火铳，整整四艘船，赵辰神情恍惚的坐在船甲板上，今天他走出了迈向深渊的一步，当然，严格的说从当初冒充百户开始，他已经迈出去了。
一支火枪如今工部的造价是一两七钱，他却花了五两的高价，没办法，户部需要银子，工部也需要银子，不然谁愿意白白替他保守秘密。
让赵辰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作为户部尚书的王永吉，居然敢瞒着崇祯干这种事情，他突然就觉得这人蹲两年大牢并非偶然，实在胆子太大了。这也是他敢把这个字签下去的最重要原因，人家穿鞋的都不怕，自己一个光脚的，就更不能怕了。
两个白天的航行，终于到了大沽，靠岸的时候，码头居然停着一艘不小的海船，赵辰如今的心思都在这一千支火铳身上，也没管太多，直接就上了码头，朝着千户所而去。
等到了千户所，才发现一个陌生的男子正在和诸奇交谈着什么，诸奇发现了赵辰，眉头顿时一皱，然后朝着赵辰走过来。
“赵哥儿，你回来了！”
赵辰看着诸奇脸有难色，心道这根本不是这家伙一贯的作风，于是朝对方点了点头，视线看向那个陌生男子。
“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人是谁？”
诸奇也转头看了一眼那人，此刻那人见到诸奇面对赵辰有些恭敬，立刻猜到了些什么，眼珠子开始打转。
“正好你回来了，否则这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人是高丽人，船是中午来的，我们随机检查的时候，发现船上面居然是载的奴隶。”
“什么？”赵辰被奴隶两个字惊讶的不轻，随即开始眯起眼睛打量那个人，身材不太高，面容消瘦，甚至脸颊上还长着酒窝，更怪异的是，连这个时候，那人的嘴巴还在莫名其妙的动啊动的，这让赵辰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对着诸奇示意了一眼，然后朝着那人走去，诸奇会意的跟了上来。
高丽人知道来人不简单，干脆直接对着赵辰把腰一躬，面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容道：“这位阁下，我叫崔广泽，是高丽人，敢问阁下贵姓！”
双方现在隔着三四尺距离，赵辰突然闻到对方嘴里冲过来一股怪异的味道，顿时眉头一皱，心中暗道，难怪这家伙嘴巴老是嚼啊嚼的，原来是有吃槟榔的习惯，现在他明白对方脸上为何有个酒窝了，都是嚼槟榔嚼出来的。
没等赵辰说话，诸奇立即开口道：“这是我们大沽最高指挥官，赵千户！”
听到赵辰的官职，崔广泽顿时身体一震，人立即精神了起来。
“小人见过千户大人！”
崔广泽的腰躬的更低了，但是此时他心中是高兴的，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既然这管事的人来了，自己船上的“货物”就好解释了很多。
“你吃槟榔？”
从进来到现在，赵辰一直没说话，不料一开口居然是个不搭边的问题，这把诸奇和崔广泽都搞的有些凌乱。
“啊……”
“是的，是的，千户大人真是见多识广！”
崔广泽是商人，应变能力很强，一边说着一边还在身上摸出一个密封的非常好的小瓷罐子。
“大人，槟榔是非常好的提神食物，要不要来两颗？”
赵辰赶紧摇了摇头，槟榔是好，副作用也不小，但从对方这个瓷罐上精巧的画工，就能看出不是便宜货，他已经开始对这个家伙感兴趣起来。
朝着对方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赵辰微笑的说道：“你船上载的是奴？”
这个时代奴隶交易算得上是公开的秘密，虽然大明法律禁止，但私底下，哪个大户人家没三五个奴婢，甚至更多。赵辰也知道自己不能杜绝这个现象，但不妨碍他好奇。
“嘿嘿！”崔广泽脸上露出商人特有的精明，朝着赵辰略卑微的点了点头道：“是的大人，如果大人喜欢，我可以送给大人两个。”
两个奴隶可贵可便宜，这要看奴隶的长相和能耐。知道赵辰是这出海口的话事人，送两个奴隶对崔广泽来说，一点也不吃亏。
作为一个从后世来的人，赵辰对奴隶肯定是抵触的，但这个世道是这样，也只能默认。其实对奴隶贸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他本身也有些好奇，于是没有立即拒绝，顺着对方话意说道：“我想去看看你的货物。”
以为赵辰接受自己的贿赂，崔广泽顿时脸上浮现出笑容。
“当然，当然，现在就可以带大人去船上！”
等三人步行出军营，几辆人力货车已经开始往这边运火铳，火铳的木箱子和别的军需箱子都不一样，密封很好而且都显细长，崔广泽看到几辆车子的时候瞬间眉头皱了几下，但只是一瞬，并没有被赵辰和诸奇发现。
诸奇也发现了这些箱子的特殊之处，转头刚想发问，却见赵辰摇了摇头，顿时明白的把头一点，三人就继续朝着港口而去。
等上了海船，巨大舱室门被打开，正在琢磨这舱室被改装过，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赵辰身体猛的一顿，一边抵抗这种味道的同时，他告诉自己这是贩卖奴隶的船，待遇也不可能太好，就算死上几个人也是正常的很。
于是赵辰等自己稍稍适应了一下，就朝着船舱里迈步。
等船舱被打开几个窗户，赵辰才惊讶的发现，这个舱室里居然挤满四五十个奴隶，如今这一舱室全部是女性，其他两个舱室没看，赵辰也不得而知。
看着舱内无数双麻木且凄然的目光朝着他看来，前面仓促的心理建设顿时破碎，赵辰心神被狠狠的冲击了一下，心想一个人不知要经历怎样的苦难，才能把眼神磨灭成这等呆滞。
可不等他继续伤感，一双眼睛突然朝他看来，那一瞬间的闪亮绝对不是这群奴隶所能发出来。
循着那视线看去，待看清那人的面孔。赵辰身体猛的一震，一种不可思议到极致的惊讶差点让他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