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地主？
这段时间大沽多了四五百人，眼看着人气往上涨，赵辰已经把千户所的房子整理出来，如今这里有七八十人在训练。
这些训练的人里，大多数都是当过农民军的溃兵，少数是难民中身体底子好一些的年轻农户。
赵辰一般不穿军服，那东西又沉又膈应人，如今他还是喜欢以前的青色布衫，从训练场路过的时候，看见阿八也在跟着稀稀拉拉的人群走队列，也没去管，干脆朝着城外走去。
码头上坐着一个女子，她的马由于找不到吃草，所以跑的很远。赵辰远远瞥了眼这个一包小鱼干骗来，额不对，应该是带回来的女子，满心的疑惑之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又将画板架起来，海边的朝阳已经升的老高，此时海面上空空如也十分无趣，幸好赵辰也不是来写生的。随即从身上摸出几张破地图，那是在军营里被农民军毁坏过一次的，现在他要把这张地图复原。
从大沽到香河这段路他来回走过数次，赵辰已经看出原来地图和实际地形差异巨大，干脆就凭着自己的记忆开始先复制这段路。
几个小山头在河道两边凸起，经过的所有河道都被赵辰标记上两个数字，这代表河道的宽度和深度。由于这半年多来孜孜不倦的绘画，他这个医科生隐隐有转成艺体生的苗头。
“你这图画的挺怪！”
突然的声音让赵辰执笔的手一抖，那柳碳笔差点将一条河流戳断，听出了声音的主人，还未回头赵辰脸上已经泛起了笑容。
“不怪，不怪，写实了点，地图嘛，越写实越好！”
这女子叫王朝月，听她说父亲曾经是个大官，不过如今崇祯手底下的官可不好当，说是提着脑袋吃饭也不过分。当然有些过去赵辰不能去追问，否则就是揭人伤疤。
赵辰回头朝对方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让手中的河流与道路在地图上延伸。
“王姑娘，在大沽的日子过得可好？”
其实大沽这地方还是挺安全的，面临的威胁一般来自海上，能够像牛金星那样打到这里来的流寇绝对不多，而且也没有什么动机往这里打。
王朝月的眼睛看着海天的界限，一丝疑惑爬上她细腻的秀眉。
“我曾听人说，大海都是千帆万炮，没想到真实的大海居然这么平静！”
手中的碳笔一停，赵辰再次觉得这女人与众不同，普通女子哪里会说出这样有格局的话来，于是将手中碳笔朝着那海天相交的方向一划，仿佛在空中勾出一条晴空与黄水的分界线！
“王姑娘，我们面前的海严格来说，只是一个海湾，风浪比其他海域平静许多，换了别的海域，稍微有个大风，渔船就得靠港。”
王朝月突然眼睛一亮，将视线从那远处的天边收回，转头打量了一下赵辰，此时的赵辰又开始在画板上忙碌起来。
“赵辰，听你说话，好像懂的事情挺多？”
这个事情赵辰不太好回答，他手中的画笔正在走线，只好脑袋一动不动的回应：“我会的东西没啥大用，可能和一般人有些差别，不过拿来吹牛倒是能讨个好彩。”
“比如说呢？”
赵辰已经感觉到王朝月在观察自己画图，突然感觉手上的力道有些不自然。
“比如说如今肯定有一帮疯子，为了挣银子，就驾着船在海上打来打去，他们为了财富，可以不择任何手段！”
王朝月的表情逐渐变化，但是赵辰根本没有发现。
“为了财富不好吗？有了银子，就能让老百姓不挨饿！”
“银子当然好！”赵辰把头一转，恰好看见秦朝月的侧脸，一缕青丝拂动，那是海风正在捉弄她不知何时散乱的耳发。
“王姑娘，有银子不代表老百姓就能有饭吃，要看那银子在谁的手里，在官府手里还行，若是到了私人口袋，老百姓也只能望着别人的金山银山，然后在羡慕中饿死！”
这个回答两人其实都深有感触，如今大明遍地饿殍，但是不论江南江北，仍然是金车玉楼，从不罕见。王朝月突然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让她不适的问题了，于是把话锋一转。
“听说你将大沽卫所管辖的所有土地都租给农民，然后自己当大地主？当初你把他们从各地骗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感觉到对方有一丝的怒意，赵辰不得不把视线转向王朝月，这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无事带一把长剑。瞥了眼对方按在剑鞘上的左手，明明纤纤玉指，真不该挨着利器那么近。
“我的确是这么做的，但这么做至少有一个好处！”
王朝月脸色一变，她觉得赵辰这么做，比那些大地主还让人不齿，眼神居然开始慢慢锐利起来。
“有何好处？”
闻着气氛不对，赵辰已经把对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想再不好好解释，对方可不要给自己来个一剑飙血！
“王姑娘，地主的恶，不在于地多，而在于租金太高，以至于贪得无厌。如果地主们都不擅自加重地租，官府也合理的收取人口税，相信这天下也不会有那么多老百姓造反！”
这个道理是很容易懂的，但并不足以解释赵辰将所有土地握在手里的用意，王朝月眉头并未分开，继续质问道：“税赋轻与重，与你将土地独自占有没有关系！”
赵辰呵呵一笑，给了对方一个莫测的眼神：“这个看似没有关系，实则密不可分！”
王朝月眼神微微一眯，这表情告诉赵辰，她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解释。
如今太阳升的很高，赵辰不得不将画板微微转了一个角度，以避免阴影妨碍他画图，随后才将视线看着对方。
“王姑娘要明白一点，我向所有人宣布的是，卫所土地归卫里所有，而不是我赵辰所有。其次，我还规定，所有土地不得进行买卖，人在租赁关系就在，只要缴纳合理的税赋，就能一直耕种下去，绝不变更，除非人死。”
见对方仍在思考，赵辰等对方稍稍消化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大沽就不可能出现任何土地兼并，老百姓就永远不会丢掉饭碗。我只需要将地租设定在一个合理的程度，除非天灾绝收，老百姓最起码不会挨饿！”
王朝月聪明，顿时就看出了这种做法的优势所在，如今大明摇摇欲坠，其根本原因就是土地兼并严重，老百姓失去了土地，又缴纳不起地主和官府的摊派，从而不得不揭竿而起。如果土地全部在崇祯手里，老百姓至少不用被地主们再剥削一遍。
突然的醍醐灌顶，让王朝月惊讶的看着赵辰，她不可思议的问道：“如果现在大明这样做，岂不是中兴有望！”
“这！”
赵辰看着对方的神色，知道女人的思维进入了误区，赶紧朝她摇了摇头。
“王姑娘，如果崇祯敢这么干，第一个站起来造反的，就该是那些地主权贵了，他们可比农民可怕十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