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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雨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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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顶着风睁开双眼,自己青绿色的衣衫被风往上撩起,那一分青绿之色几乎与面前的繁茂之林融汇在一起。

    “赫连旌。”她虚弱地喊了一声即便是坠落仍然抓着她的足踝的人。

    她颤抖着手从衣服里面抽出了一捆红绳往自己的手上缠了两圈后把剩余的部分抛向他:“把它挂在你左前方的那棵树干上……”

    ——那捆红绳,是连潮给她准备的“新婚之喜”。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南巡的行李之中,她今日帮着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此物的存在,她害怕祁仲桐见了又像上次那样,所以偷偷拿了出来随身带着。

    没有想到它会成为救命之物。

    赫连旌对生存的渴望一点也不比她浅,他接住她抛下的红绳在下落到合适的位置之时往左前方悬崖上的树干上抛去,他松了拉扯宋铃兰足踝的手,足尖点壁抓住那抛出去的绳索。

    宋铃兰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一阵痛苦的撕扯,不过好在二人停止了坠落,悬挂在那枝干上。

    她虚弱地抬眼看着她对面之人,翕张着干涸的嘴唇说道:“谈谈……”

    赫连旌避开她的目光,打量着前方还有一段距离的地面说道:“若是有命活着本王就与你一谈。”

    宋铃兰白了他一眼后挪开目光,他被她所伤的手臂因为绳子的勒紧又渗出一些新鲜的血液,她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避免目光触碰到他的伤口,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眼前突然一片昼白,她握着绳索的手突然间脱力……

    她的坠落让绳子两头的重量失去了平衡。

    “宋铃兰!”他怒吼着她的名字,下意识地松了紧握的红绳往她探出手去。

    ——宋铃兰。

    是祁仲桐在喊她的名字还是连潮在喊她。

    哦,一定是祁仲桐吧,连潮从来没有直呼过她的名讳。

    剧痛感从背脊处疯狂蔓延,她的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温热的血和着西南炽热的阳光一起融入土壤之中。

    她的鼻尖处萦绕着青草的芬芳,不是秋天了吗?怎么还会有春天的味道。

    她想起今年玉簪花开的时候她给她心爱的男子戴上发冠;洛阳城十里红妆,她迎他入主中宫;可满船天河星梦……竟都破碎在洒满莲香的涟漪之间。

    ——“公主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想要活着,和你一生。”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有更多的血涌了出来,她纤长的睫毛在一瞬之间停止颤动,归于一片寂静。

    细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叶子照在她的身上,一个又一个光点像她抛出去的铜板,她青色的衣衫和一人黑色的广袖重叠在一起,一根长长的红绳横在二人的身上。

    她的左手手腕上天蓝底的玉镯碎成两段,锋利的玉屑割破她的皓腕,一颗又一颗温热的血珠滚落……

    西南一带的丛林之处,天气最是难以琢磨。

    万里晴空在霎时间变成乌云密布。

    豆大的雨点一颗一颗打在树叶上,又顺着树叶的脉络滑落,滴落在她的眼角,唇畔和被割伤的手腕处。

    一阵轰隆的雷声在头顶炸响,她模糊抽远的意识在这声雷鸣之中清明了起来。

    “别怕……别怕……”她翕张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即便四肢已经痛得动弹不得她却依然想伸出手去帮他捂住耳朵。

    这雨下得密了一些,一颗又一颗的雨珠打在她的脸上,身旁传来一人痛苦的嘤咛之声,她在这声嘤咛声中用尽全力睁开眼睛。

    睁眼的那一刻浑身上下的痛苦重新席卷而来,她恨不得绻起身子,手指抽动的那刻她感觉到有一人紧紧将她拽着。

    ——是赫连旌,是他在坠落的时候拦住了她所以她才得以苟活。

    她看向头顶那片雨雾弥漫的苍茫天空忍着如万蚁吞噬的痛苦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之中抽出。

    他的掌心落空,接住一汪清亮的雨水,他睁开一双原本灿烂的桃花眼,一颗雨珠落在他的眼窝处又惹得他闭上了眼睛。

    “下雨了。”他哑着声音说道。

    宋铃兰发不出声音来,她躺在被雨浸湿的泥地之中等着身上的剧痛弥漫抑或是消散。

    “本王也救了你一次,我们……两清了。”

    他这话在宋铃兰的耳里听来实在可笑,她与他的交集不过是那一路回洛阳的行程,谈何亏欠又谈何两清。

    良久,等不到她回应的赫连旌支支吾吾地问道:“宋铃兰,你还活着吗?”

    她紧闭着双眼保存身上仅存的体力,而身旁那人却慌乱了起来,急匆匆地别过头来看向她,别扭地够起身子将额头凑到她的鼻尖处,感受到那微弱却稳定的鼻息时他放心地笑了笑又跌回泥地里:“本王折了左手来救你,你若死了本王就亏了。”

    宋铃兰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算是对他的回应,这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她的脸庞将脸上的血渍和污渍都冲刷干净混入泥土之中。

    她等到能够忍受身上的痛楚时半张开嘴,接住那些雨滴,饮水入喉。

    赫连旌见她做此动作也学着她的模样饮了些水。

    这雨下得大,把树上青色的果子也打了下来,落在二人的头顶之处。宋铃兰松了口气,看着那青色的果子舔了舔下唇。

    这下,至少不会饿死。

    也不知道这雨下了多久,她试着往边上挪了挪湿透的身子却又跌了回去,她的秀眉狠狠一蹙哑着声音问身旁同样躺着的人道:“你可以起身吗?”

    “不能,”他说完这话又像是担心她质疑话中的可信度一样,嘟哝着说道,“本王受的伤应该不比你轻。”

    宋铃兰不想跟他争口舌之快,毕竟雨后的山林里瘴气多发,若是二人不能尽快找到一个蔽身之所就算现在还存留着一口气也会是枉然。

    “寡人赠你的药你带着吗?”她闭了闭眼试图将手部的疼痛忽略,“金创药和细布。”

    赫连旌想起什么似的移动右手,将袖口处放着的东西抖了出来,幸好当初宋铃兰为了报复他的羞辱将原本由名贵瓷瓶装的药全部换成了由小木葫芦盛放,正是因为这样这瓶药在今日才没有碎掉。

    赫连旌把那药瓶拨到合适的位置,动了动手指将瓶塞打开,把手掌抵在那瓶口处接住那洒落的白色粉末。

    “你这药是什么作用?”

    “止血、镇痛。”

    他憋着一口气抬起手掌,颤抖着移向宋铃兰:“抬身。”

    宋铃兰仿若幽潭的眸子紧紧注视着他,那白色的药粉几乎在雨中黏成一团,她抿着双唇忍着浑身蚀骨的疼痛拱起背部,赫连旌就着她的背部与泥地之间的小小空隙把手送了进去,贴在她的伤口处。

    “你大可不必拿寡人来试药,寡人相赠的自然是好东西。”

    赫连旌的手微微一颤逃也似的收回了手,他眸子慌乱地看向别处,咽了咽口水问道:“那你好些了吗?”

    “嗯。”她轻声应道,这种金创药本来就是宫中御医为了守护边界的战士所研制的,药效快且猛,她刚涂上去便觉得痛苦消散了大半。

    大雨微收时,她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减到她能忍受的程度。

    她试着抬起身子,仿佛将自己从一堆泥里剥离,一点一点,角度逐渐上扬。

    坐直身子后她松了紧蹙的眉头长长地抒了一口气。

    “药,手。”她斜睨了一眼赫连旌吩咐道。

    他就着这个姿势又抖了些药粉在手上,如同供奉神圣的物品他将那药送至她手臂的关节处。

    她等着那份上药后的灼热散去,垂下的睫毛被穿林之风拂动,仿若坚韧的蒲草。

    手臂的疼痛稍微缓解后她就立刻捡了地上的枯枝固定在自己的膝弯处,她捏了捏自己的膝盖骨疼痛顿时席卷全身,眼前一片白光乍显她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将自己处理好后她看向一旁还躺着的赫连旌,有些话堵在喉咙中说不出来,她的眼里满是恨意,看向一片狼籍的他时没有半分同情。

    她又拾了一个长点的木棍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想要缓缓站立,只是试了两次皆是无果,她干脆趴下身子以手肘代替腿脚往可以蔽身的山岩缝隙中匍匐前进。

    赫连旌察觉到了她要离开的动作,出口问道:“你不救本王吗?”

    “寡人恨不得杀了你。”

    她抛下这句话便继续往前爬行,狼狈又坚定地朝着目的地行去,她的动作太慢,动了许久也只是跟刚才的位置隔了一个人远。

    “本王愿与你和谈,”身后传来赫连旌的声音,“只要本王能活着继位。”

    宋铃兰溢出一声嗤笑继续往前缓缓爬行。

    “那交给天意好不好?”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铜板腾起,那铜板在天上翻滚了几圈后重新落回他的手掌之中。

    “若是正面,就救我。”

    宋铃兰停下了动作回望着他,在袅袅雨雾之中看清他的掌心中躺着一枚宁国的铜钱,正面朝上,写着“紫藤年铸”。

    那铜板许是年岁太过久远,躺在他的掌心之中已经失去了光泽。

    自从她继位以来新产的铜钱上面全部写着“铃兰年铸”,市场上原本流通的上一代货币逐步回收至银造司重新铸币,这枚铜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寻得。

    他一个滇国质子被软禁在一个宅邸中又是去何处拿到的这钱?

    赫连旌许是在这寂静沉默中感受到了她的疑惑,缓缓收拢五指盖住掌心的铜币说道:“这是你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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