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青与瓦
身后传来方育慌乱的脚步声，宋铃兰放下竹拐往后望去，见他急匆匆地跑出来说道：“凤君好像还没转好，出了好些冷汗。”
宋铃兰闻言慌忙往内室里面走去，她拿起手绢揩了揩他额头的汗珠，那身下的人轻轻一颤。
“连潮，去把那套火罐拿出来吧，”宋铃兰与方育合力将祁仲桐翻了个身，她把他的头摆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后喃喃道，“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拔个火罐也没什么害处。”
连潮端着工具走上前来，瓶瓶罐罐碰撞之声将祁仲桐吵醒，他半眯着眼睛看向床边的几人，即使自己的声音都已经沙哑却还是安慰那担忧的人说道：“陛下，臣没事。”
连潮和方育准备好一切后又退到了屏风后面去，宋铃兰净手后向他的衣带处伸去，祁仲桐按住她的手虚弱地说道：“陛下，等臣好些了来，不必着急于此时。”
宋铃兰挪开他的手，耐心地解释着：“寡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让凤君的身体快些好起来而已。”她一边说一边解开他的衣带，将中衣褪下后结实的背部便露了出来。
他的身躯白皙，结实，只是纵横交错着许多深深浅浅地疤痕，她银筷夹起棉花去沾了酒，又在一旁的烛火上点燃，手上的动作没有因为眼前的一幕而停顿，反而是更迅速了些，把燃着火的棉花在琉璃罐中热了一圈便吸到祁仲桐的背上去，从上至下，一共排了六个。
她将还燃着的棉花熄灭，收拾好一地的东西后重新净了手才把被子给祁仲桐盖上，用干燥的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
她起身要走却被那人拉住了手腕：“你去哪儿？陛下自己身子都还未痊愈。”
“去放一下帕子而已。”
他眸子中的慌张散去，整个人松懈下来趴在床上，在时辰到后宋铃兰将琉璃罐一个一个取了下来，又替他擦拭了一番背部后才套上中衣。
之前是她病着，所以跟他睡在一屋好像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如今她已病愈再缠着他倒显得自己像个好/色之徒一般，思及此宋铃兰便收拾了贴身要用的东西住进了长昆殿的主殿去。
祁仲桐中途醒来后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位置，察觉到空空如也时心里一慌，神色陡然清明，撑起身子张望着屋内。
方育听见动静进了屋来却见祁仲桐穿好了鞋子正火急火燎地往外面赶，只一眼他便知道了祁仲桐想找的人，装作无意地掸了掸衣襟，食指暗戳戳地给那焦急的人指了路，又连忙收了回去。
他打开主殿的门走了进去，看着屋中睡得安详的人时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轻手轻脚地偎到床上去从身后拥住她。
宋铃兰从他打开门的一瞬就已经醒了，枕头下的匕首差点就摸了出来，幸好她无比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察觉到是他之后才将匕首收了回去。
她转过身子，无聊得用青葱一般的手指在他的胸口处隔着衣服画圈。
呐，祁仲桐就在她身边就在她眼前呢。
麒麟宫，她有些日子没去了，养病休朝这么多日今天她不能不去。
她起了个大早，穿戴好后便去了麒麟宫，朝堂之上最多议论的事情还是南巡一事。此时守在门外的太监急匆匆地将一个锦盒送进了麒麟宫中，他把那盒子高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滇国储君派使者送来了样东西让您过目。”
宋铃兰抬手示意连潮去把东西拿上来，她随手打开了锦盒，看见了里面放着的是一把卷了刃的大刀。
心突兀地一跳，她半眯着眼眸将瞳孔中的寒芒掩去。
“赫连旌，你威胁寡人。”她用手握着刀柄把那东西取了出来，让这刀亮于众朝臣之前。
台下一片哗然，纷纷议论着滇国储君这是何意，只有上将军分外冷静，从台下仰头看向宋铃兰毕恭毕敬地弯腰致礼道：“臣愿陪陛下再战滇国边界。”
上将军的声音洪亮，那些议论的朝臣都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看向她，宋铃兰站起身把那卷刃的刀扔至桌上：“寡人要让滇国储君血溅边界，祭我战士万万英魂。”
她在朝上定下了南巡的方向，东南要去，西南也要去。
内慰百姓，外阻劲敌。
她虽不能名留青史被世人厚称一代明君，但她也绝不愿窝囊受气，让宁国上下在他人眼里沦为是一个软弱可欺之辈。
“那陛下，要送什么东西作为回礼吗？”台下的文臣问道。
“送——”她唇角微弯，妖冶一笑，“细布十米，金创药十瓶。”
“是。”
朝臣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陛下，明艳又满含危险的女帝就那样站在高处，俯瞰天下。那个终日只爱听曲儿喝酒，插科打诨的女帝……好像变了。
变得像夏日的骄阳，炽热又满含攻击。
那日她把奏折处理完后便拿起竹拐在庭院之中重新练习多年前学过的那套棍法，连春端着晚膳从廊庑下走过，用手肘一拐向连潮轻轻地询问：“这是你教的连家棍法。”
“陛下小时候非要学，我就教了。”
“那你为何不教齐，明明有十三式你怎么只传了七式。”
“因为我只会这七式……”连潮说完挠了挠头，连春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他手里后随意捡起一根枯枝冲进庭院中与她过招。
宋铃兰沉着应对着她的招式，将自己未曾见过的记入脑中，然后在合适的时候使出来对抗。
她双手握着竹拐稍稍一用力便将连春逼得寸寸向下，枯枝破碎的清脆响声回荡在庭院之中，宋铃兰收回竹拐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关切地询问：“可有受伤？”
连春摇了摇头看着宋铃兰说道：“陛下好身法，连潮说的果然没错，陛下也不用再想去学什么箭法了。”
连笙离家的时候比他们要小上几岁，师父还未曾将这些东西都教给他，所以看着庭院中人以棍相会的时候眼里有了倾羡，眼巴巴地跑到二人身侧说道：“连笙也想学。”
祁仲桐本在暗处看着二人比试，见连潮跑了下去便连忙咳着声走了出来，不着痕迹地把连笙挤到边上去。连笙委委屈屈地看了祁仲桐一眼不敢接着刚才的话语说，换了话题言道：“上次暴雨后好像后厨的屋顶坏了，下雨的时候总是漏雨。”
连春看了他一眼说道：“以后这种事情提前去给内务府打好招呼他们便会派人来修。”
连笙点了点头，又躲着祁仲桐了些。
内务府的人听说是凤君和皇上的事情，跑得比陀螺还快，第二天便忙不迭地派了人过来架着木梯去把坏了的青瓦换了下来。
宋铃兰下朝后回来那些奴才正拿着东西准备走，她拦下他们多问了一句椒宁宫整修情况，那带头的总管便说道：“都安排得好好的，皇上南巡回来便可住进去了。”
她颔首，目光触及到他手里拿着的青瓦时不由得一怔：“这瓦是换下来的那些？”
守在她身旁的连潮连忙去把那总管手中的青瓦接了过来递到宋铃兰面前供她查看，她拿着那瓦在手中翻看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这瓦就留下来给宋圆当个耍伴吧，它不是老爱往屋顶上蹿嘛。”
那总管低着头应了声“是”后便连忙带着人离开了长昆殿。
宋铃兰举着那瓦对着阳光看了良久，青瓦还是青瓦，可是为什么她会有隐隐约约的不安感呢？
也是此时门外有人前来通传说刑部尚书求见。
宋铃兰本以为是他查到了什么关键线索前来报告，可是她支支吾吾半晌就说了句那两人在狱中自/尽了，如此一来椒宁宫纵火一案便断了线索。
她闭了闭眼知晓这事也不能全怪她，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现在只能寄希望与祁仲桐那边的线索了。
她悄然叹息了一声，举着青瓦满宫殿的寻找宋圆。
最后她在后厨的屋顶上看见了那瘫着身子晒太阳的白猫，它的尾巴一扫一扫的，无比惬意。
连笙见门外来了人便出来查看，见是宋铃兰便连忙作揖拜见。宋铃兰扶了他起来问道：“这瓦是从哪块地方取下来的？”
连笙冲宋圆的方向指了指：“喏，就是那儿。”
宋铃兰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又收回目光看向里面，她动身走进屋中，瞧见这瓦对应下来的地方正是平日里大家烧茶之处。
小铜锅中正烧着水，寥寥白雾往上升去，又在冰凉的瓦片上凝成珠子落下来，若是打开盖子，白雾更多一些，凝成的水珠落入锅中时就更不引人注目了。
宋铃兰恍然大悟，目光里满是惊愕，缓缓看向手中的青瓦。
那人便是这般不着痕迹地把药下进她的茶中的。
连笙见她想什么想出了神便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挥了挥：“陛下，你没事吧？”
宋铃兰摇了摇头压抑住内心的惶恐揭开了铜锅的盖子，将手中的青瓦举在上方，手周围热气萦绕，冰凉的青瓦上凝出一颗绿色的水珠滚落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