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吉与凶
她垂下头去,看见他用另一双银筷夹了一片胡萝卜放进她的碗中,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宋圆是连潮放过来的,你知道今日椒宁宫会出事情。”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擂鼓一字一句敲在宋铃兰的心脏处。
她夹起碗中的菜喂入口中,食不知味地嚼着,在他深究的目光中缓缓应了声“是”。她不敢看他的神色,扒拉着碗中的米饭问道:“你也觉得寡人做错了是吗?”
没能等到他的回答只得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宋铃兰把筷子立在碗中,抬起眸子看向面前的人,不威自怒:“寡人问你话呢。”
祁仲桐多夹了几片菜叶放进她的碗中,朱唇翕张,应道:“回陛下,臣不觉得。”
宋铃兰诧异地看着面前之人,神色、动作皆如常,他等到口中的食物咽下后才开口:“食不言,寝不语。”
宋铃兰只好又拿起筷子,勉强吃完了这顿饭,殿中的烛火微黄,却照得祁仲桐肌肤胜雪,出尘不染。
有伺候的人进来收拾桌子,祁仲桐便趁这个时候往门外走去,宋铃兰心中揣着疑问所以也跟了上去,那人沿着廊庑行走,却在拐弯的时候停下,害得她一头撞上了他的背脊,吃痛地捂着额头往后退了半步。
祁仲桐回过头来看她,屈了膝盖替她捂着额头处,眼眸中溢出的是他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寡人真的没有做错吗?”她捂着头低声问道,小鹿一般水润的眸子里满是期盼。
“有错,”祁仲桐蹲得比她更低一些,向上看着垂着头的人,“你若要行此计划就该让我知道,这样我就不至于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冲进火海之中。”
宋铃兰闻言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人,又听他说道:“在未知和已知之间选择能够接受的已知远远比选择虚无的未知好,你没有选错。”
宋铃兰松了揉着额头的手,惊讶地看着他,也是此时初夏的蝉鸣之声乍然奏响。
虽然得到了两个人的肯定,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很乱,于是借着饭后消食的由头离了长昆殿到处乱转。
可是她找不到更好的去处,所以在外面游荡一阵后还是回到了长昆殿中,连春手里抱着被褥,连笙手里拿着她惯用的茶具和文房四宝,连潮手里拿着几把钥匙和一本菜谱,他打了个哈欠催促着宋铃兰:“陛下,你就敲门吧,这都站了多久了。”
宋铃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叩响了主殿的房门,祁仲桐睡眼惺忪地出来,白色的中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半眯着眼打量着门口的人和那些人手上拧着的包裹不由得失笑,半避让开身子给她让出路来:“进来吧。”
“寡人见那长昆殿的西厢房还是空着的,不如腾出来给寡人吧,此番得多待些时日。”
祁仲桐醒了神,好看的狐狸眼将她打量了一番,伸手将她拽进屋内:“那厢房里放着我的一些东西,明日我再派人给你收拾出来。”
他的声音慵懒暗沉,把她拉进房中后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差点跌倒。
门外传来连春的声音:“陛下,被褥。”
宋铃兰准备开门去拿,祁仲桐却不许,将她牵扯着上前,她看见那已经铺好褥子的贵妃榻。
“看来爱卿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她喃喃。
祁仲桐不以为意,轻轻一挑眉窝进床中,翻身一甩手便将房中的灯火尽数灭去,宋铃兰在黑暗中摸索着靠近贵妃榻,将被子一掀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晨时,她又是在祁仲桐的床上醒来。
她看着身侧蜷成一团的人秀眉不由得轻蹙,嘴里念念有词:“寡人是有梦游症了吗?怎么第二天总是在他的床上醒来……”
她见祁仲桐呼吸绵长是熟睡的模样便蹑手蹑脚地翻过他的身子,套上衣服便往外逃去。
连潮打了水供她梳洗,连春见她神色茫然便问道:“陛下怎么了?”
“没什么事情,就是……算了”她叹了一声转开话题,嘱咐道,“今天一定要把厢房打理出来,在他室中总是睡不安稳。”
连春应下,帮她梳好头发戴上冠冕后便目送着她与连潮离去。
主殿的大门打开,连春看向已经穿戴整齐的凤君微微福身,看着那人脚下生风地往外追去。
长昆殿到麒麟宫的路要比椒宁宫过去远上一些,宋铃兰又在路上逗留了一阵,赶去的时候虽未迟却比祁仲桐晚了一步。
她看见那人时微微一愣,她分明记得她出门时那人还未起,怎的还比她先到。
身边的公公见她坐在位置上便唱词:“皇上驾到。”
台下的人纷纷俯身,高呼“吾皇万岁”。
昨日椒宁宫走水一事成了朝堂中众人议论的重点,言官们关切的话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偶有建通水路这样十分得体的建议宋铃兰听见后也会微微颔首,示意记注的人写上。
台下的人中礼部尚书最奇怪,眉头皱在一起却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礼部尚书?寡人见你眉头紧锁,不知担忧的是何种事情?”
“回陛下,臣今日进宫之时与司天台的掌事遇见,他言天象有变,危月冲星,非吉兆也。”
“哦?”宋铃兰语调微扬,饶有兴趣地询问,“那这天象是在哪个方向?”
“是在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啊,”她咀嚼着这几个字,假装思索,“如今西南方向住人的也只有长昆殿了?你的意思是凤君是不详之人。”
“臣不敢,”礼部尚书扑通跪地,高呼着,“臣怎敢污蔑凤君。只是近来宫中险事多发,事事危及皇上安全,臣才觉得此事蹊跷,司天台的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寡人知道了,平身吧。”她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台下众人突然静默,宋铃兰目光流转落到祁仲桐身上,他的神色如常,袖子下的手却紧握成拳。
退朝后宋铃兰熟门熟路地往长昆殿的方向走去,经过御花园时又想起朝堂之上祁仲桐的神色来,她哀叹了一声抱怨着寄人篱下的日子真不好过,明明是她的皇宫她却像个过路人,明明是朝臣们惹的祁仲桐,却偏偏要她去安抚。他们是不知道兵权还在祁仲桐手上吗?连她都不敢惹的人这群人倒是一个比一个能倒腾。
真是烦。
虽然讨厌做这种事情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往花房走去。因着已是夏天的缘故,花房中的花已经种类稀少,她在这一丛里面仔细看了看找到了一株鸳鸯茉莉。
这花长得奇怪,初开时是紫兰色后又变为雪青色,再往后又褪为白色,故在一株上面便能看见不同颜色的花,若之前没有见过此花必定会感到稀奇。
“就这个吧。”她把那花折了几只下来,从花房的壁挂上抽了几根细绳出来绕在花上捆成一束。
她拿着花往长昆殿的方向去,一路上走得飞快,几乎要跑起来。
进了长昆殿门口才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宫人们规规矩矩地守在庭院之中,连呼吸都压低了声音。
连春见她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说:“凤君好像生了很大的气。”
宋铃兰点了点头,又看见廊下的连笙没事人似的,端着热腾腾的面正准备往西厢房送去,见她回来便开心地说道:“陛下你今日出门的早还未用早膳,我便掐着你退朝的时间给你下了碗面,快来尝尝。”
宋铃兰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把面条端到房间内去,自己则拿着花叩响了主殿紧锁的门。
她忐忑地等着门开,可是门内却没有动静。
她又敲了两下,屋里还是没人应承,她心下着急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干脆一把撞开了门。
屋中的人在书桌后面正襟危坐,看着突然闯入的人,眼底有光芒闪过。
她把花藏到身后走上前去,够着身子看了看他桌上铺着的宣纸:“写什么呢?”
祁仲桐垂下眼睫,手中的笔胡乱画一通把纸上原本的字迹掩去,看着逐步靠近的人冷声问道:“陛下为何事而来?”
“这个!”她盈盈笑着,把手里的鸳鸯茉莉送到他的面前,霎那间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给臣的吗?”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悦,只是眉目间愁云散去,连带着声音都明快了一些,“司天台的人都说了臣是不详之人,陛下不介意吗?”
宋铃兰把手里的花往他面前多凑近了几分,蹙起小小的眉头装作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模样:“是哦,不过就算司天台的人这样说了,寡人也觉得他们看见的未必是对的;朝臣的话更是没谱,他们还在外面宣称寡人是草包呢,可是寡人明明那么勤政!”
祁仲桐望着她浅浅一笑,接过她递过来的花小心侍弄着,嘴上戏谑地说道:“这样说来的话,臣反而觉得大家说得不无道理。”
“……”宋铃兰揣着怒气逼近他几分,却见他眉目舒展,红润的双唇往上扬着,如画中人一般。
她把原本想说的狠话吞进肚子里面,换了口气闷闷地说道:“你不是有穹镜吗?若是心里在意到了晚上自己看看就好了。”
祁仲桐把花放在桌子上,突然站起了身,他弯下腰看着面前的女子说道:“穹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