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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威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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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了他的话往回翻着,直到一个以竹簪绾发的男子画像停留在上面连潮才喊了停,他立马帮她把那张画像取了出来放在最上面,又用白玉镇尺压在上面满意地说着:“身高八尺,貌比潘安,惊才艳艳,温文尔雅,这不完全符合。”

    宋铃兰这才仔细打量起画像中的人来,站在一树海棠花前,生来一双含情眼,连看脚下一群鹅的眼里都满满柔情。她的呼吸放缓了一些,把目光看向画像右侧的名姓上时不由得喃喃出声:“赫连旌?”

    这名字好生熟悉。

    连潮见她沉吟不语还以为是这人入了她的法眼,在一旁撺掇着:“就让他进宫来陪着陛下看花听风看雪赏月吧。”

    “……看花听风看雪赏月……”她呢喃着,这声音与记忆里那人说的话相交叠。

    “上关的花,下关的风,苍山的雪,洱海的月,是洛阳城的万顷牡丹花海,千堆皑皑白雪所不能比得上的。”

    脑子里有一道白光闪过,她十指轻轻抚过画像上的轮廓,恍然大悟:“是他——”

    “滇国质子,寡人怎么忘了放了他。”

    连潮不解,仔细看着画像上那人疑问:“是陛下故交?”

    “非也非也,寡人与他不过一面之缘。”

    也就是这一面之缘让她险些成为人质,她所持有的单纯和轻信旁人也是在那一刻彻彻底底地土崩瓦解,对于祁仲桐无故离开一事彻底释怀。

    她按了按太阳穴依然把那叠画像放去了一旁,想了一下又把赫连旌的那张取了出来,给到户部的人:“把这个人放了。”

    “放放放了?”原本欣喜接过的人仿佛突然间被泼了一瓢凉水。

    “滇国质子,遣回他国,吃了我朝这么多粮食也没做出点贡献来,滇国国君也对他不甚在意,寡人就此赦免了他还可以指望他念着些好。”

    礼部的人抬了笔小心地问道:“那这个人理由写什么?”

    “太丑,比不得我洛阳男儿。”

    礼部那人立刻奋笔疾书把这理由写了上去。

    连潮替她把最后一叠画像送上来,她打起精神继续翻看,不知不觉间光暗了下去,大殿之中也安静的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怎么天都黑了,连潮你去把烛灯点上。”

    “不必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宋铃兰抬起头来仰视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人,有些紧张的遮住桌子上的画像说道:“你怎么来了?”

    “臣领宁国俸禄自然是来为陛下解忧的。”

    “让让让,这个忧你解不了,也肯定不愿意解。”宋铃兰一边说一边用手推搡着面前的人想要他把光亮让进来。

    可后者一动也不动,结结实实地立在原地任由她的动作。

    “你让开,寡人自己可以。”她的手上用了些劲,落在他的腰窝处把他往边上推。

    突然,手腕被那人擒住,有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那陛下可有选好的人。”

    “爱卿,这是寡人的家事……”她用空的那只手去掰他的五指却不想他力气如此之大,纵使她已经使出全身的力气还是不能松动他分毫。

    “既是选秀自然应当是所有成年男子都可参加,”他松开了手,把别在腰间的画像抽了出来毕恭毕敬地放在镇尺之下,“既是这样,陛下又为何坏了规矩给臣开了特例。”

    宋铃兰揉了揉被他握红的手腕,拧着眉头一边心疼自己一边回着他的话:“若是选了你你能愿意嫁嘛?”话毕她便把那折起来的画像从镇尺下取了出来拍到他面前:“太凶,不留。”

    祁仲桐的喉结上下一动,半晌才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都还没打开看……”

    连潮怕二人之间嫌隙更深连忙把那画像拿了起来打开,递到宋铃兰面前:“陛下还是看看吧。”说着便帮她把那折起来的画卷打开。

    画上的人手里执着一支玉笛,身侧点缀着盛开的白色玉簪花,他就站在树下,眉梢眼角柔情似水,翩翩佳人不过如斯……画像已是绝美却比之他本人还要逊色几分,那分绰约之姿大抵没有哪个画师能完全描摹出来。

    他等着她的宣判,却见她把目光从画像上挪开,纤长的睫毛一颤开口依旧说道:“不留。”

    周围的人蓦地都禁了声,户部来的那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礼部那人也停了笔看着笔尖不知所措。

    连潮也不知道该劝谁,颤巍巍地展手挡在宋铃兰面前与他相对。

    祁仲桐不怒反笑,合拢手掌拍了拍:“很好,很好……”他眼神一凛,那户部送画来的人和礼部在旁记注的人连忙告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椒宁宫。户部那人一脚踏出了殿门才想起宋铃兰交代的画像落在了案几上,冲摄政王讪讪地笑着,拿了那画像就赶紧往外跑。

    他的目光落到那画像上的人上,鬓旁梳着辫子,额头带着额带,笑盈盈的模样满是柔情。他在心里冷笑了两声,寒得刺骨的目光又放回到宋铃兰身上:“陛下已经选好了是吗?”

    宋铃兰的眉头一蹙没有应答。

    连潮举着的手也开始颤抖,看着逐步逼近的摄政王恨不得帮她回答。

    而他却没有再靠近,停留离她三尺远的距离处,静默地看了她良久说道:“陛下心底应该清楚,谁是最适合当凤君的人,既然一定要选为什么不选最适合的那个。”

    宋铃兰的下颔角微微一动,耳旁的金珠坠子也跟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晃动。她听他继续说道:“陛下应当知道——臣,意味着什么。宁国边疆安宁非陛下一人之功,百姓安居乐业也非陛下一人之绩……”

    “寡人知道爱卿功不可没。”她终是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探究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爱卿与朕是君臣情谊,寡人此番选秀你又为何如此紧张?”

    一丝慌乱从他的眼中闪过,他拂袖掩饰那霎那间的紧张,装作一副大义凛然地模样:“臣只是提醒一下陛下,还有,希望陛下不要再给臣开任何特例了。”

    “那好,”她站起身来,眉间愁云微散,戏谑地说道,“是不是能将爱卿刚刚的那一番话理解成是你有意于寡人?”

    祁仲桐往后一挪,是几不可察的距离,宋铃兰没有注意到。

    她没有追问这个问题,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他没有走。宋铃兰无奈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寡人会好好考虑爱卿的建议的。”这样说祁仲桐的神色才有了松动,拜礼后转身离开了椒宁宫门。

    等他一走连潮便连忙走到她的身侧,见她两眼空空,一双手却握得死紧:“陛下……”

    “寡人无事。”她的语气里满是颓败,缓缓地转身走上台阶想要回到位置上,走到第二层台阶的时候却突然浑身失了力气跌落在台阶上,额头撞到了地上,她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捂着额头被撞的地方却有温热的液体糊到手上。

    她取下手,红色的血液印在掌心处,不知为何眩晕感越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连潮着急地不知所措,一边嚷着外面的宫人去请太医一边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倚靠在自己的怀中,心焦得满眼通红:“陛下陛下,太医马上就来了……”

    祁仲桐比太医的动作更快一步,一路跑着进了椒宁宫看着躺在连潮怀里的人时不由得一怔,连忙将干净的里衣撕下快却轻柔的包扎在她的额头处。

    他不顾礼仪地俯身她身侧,金线织就的衣服下摆擦过她沾了血的手。他看着她的手,以为那处也有伤口便再次撕下了一截衣服,包扎的时候才发现手上那处是她自己染上的血。

    他愣了一下仿佛记起什么似的,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往她嘴里喂。

    “你做什么?”连潮护着她的头不让祁仲桐的手靠近。

    “你不知道她有恐血症?”祁仲桐疑惑地看向连潮,趁他愣神的瞬间把药喂进了她的嘴里。

    “把她扶到床上去。”他命令着。

    连潮立刻把她扶到自己的背上,这一幕再平常不过却看得祁仲桐刺眼,示意他退下自己则亲自背着她走到床边。

    他将她缓缓地放下后太医们才急冲冲地赶来,他留出了位置给太医们检查,自己则走到屏风后面。他见连潮不走又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过来。

    连潮不得已,只好随了他的命令出去。

    祁仲桐扫了侧边的人一眼开口问道:“你不知道她有恐血症?”

    连潮摇了摇头又不甘示弱地说道:“你怎么知道陛下是恐血症?”

    祁仲桐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后挪开,自顾自地说着:“十二岁到如今五年,她竟五年没有受过伤,也护着身边的人没有受伤……”

    连潮经他一提醒才觉得满屋装横确与别的宫有所区别,桌椅边角都是圆弧,大理砖面从不打蜡,就连这琉璃屏风都是有一侧稳稳地立在地面上不可移动……屋子中的那些青瓷摆件倒成了最危险的物品,难怪她不爱摆弄这些,连花房送来的名贵花种她也只会摆在殿外的廊庑之下。

    祁仲桐也重新审视这些小小的细节地方,在心中失笑,宠溺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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