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侯夫人殒
慕兮灼再一次从昏沉中醒来，混沌的眼神渐渐清明了些。
她眼神缓慢地环视了一圈围在床边人，两个儿子，儿媳，三个孙子孙女。
大夫人陆氏见母亲睁眼醒来，原本一脸悲戚的表情止不住唤起些希冀，忙来到床前跪倒在老夫人床榻上，握住她有些枯瘦的手，“母亲，您醒了？”
也许大夫诊断错了，母亲这不是醒了过来嘛！
侯夫人躺在华丽的床榻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窗外那轮渐升渐起的明月。
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皆被床前摆着的一盆绿植吸收了进去。
陆氏拿了个织锦靠垫塞在侯夫人腰后，想让她能靠的舒服一点。
府医李大夫这时赶了过来，陆氏将床前位置让给他。
李大夫就势捏起了候夫人手腕把起了脉，左手把完，换右手。
好一会儿，李大夫终于放开了候夫人的手腕，眉头紧皱，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一句话都没说。
夫人的脉象时断时续，微弱至极，显然大限将至，他也无能为力了。
老大凌泽，老二凌志紧跟着李大夫身后走了出去，陆氏与王氏对望一眼，不禁悲从中来，她们的婆婆怕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屋中一片低泣，三个孙子孙女更是跑到床旁一声一声的喊着，“祖母……祖母……”
慕兮灼休息了好一阵，感觉身子有了点力气，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大孙女的头发，“灵姐儿不哭，祖母只是生病了，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带你和弟弟妹妹一起荡秋千可好？”
“祖母说的是真的吗？那祖母一定好好吃药养病，灵儿等祖母好起来。”三个孩子一起偎依在老夫人腿旁，万分留恋。
“好，祖母一定好好吃药，尽快好起来！灵儿现在先带弟弟妹妹下去休息好吗？祖母还有事跟你们的母亲说。”
“那祖母好好休息，灵儿先带弟弟妹妹下去，明天再来给祖母请安。”三个孩子挨个起身，先后在慕兮灼脸上亲吻一下，退了下去。
几句简短的对话，就耗掉她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力气，她转头看向围坐在床边，泪眼婆娑的众人一眼缓缓开口。
“老大媳妇，你是个好的，今后这个家我交给你了，母亲唯一的要求就是冬嬷嬷，她跟了我一辈子终身未嫁，你要妥善安置她的晚年生活。”
冬嬷嬷在她身旁眼泪汹涌，小姐待她好了一辈子，临要走了也不忘替她安排好后路，可小姐不知，她不在了，她也就没后路了，小姐在哪儿，哪儿才是她的归宿。
“是，母亲，儿媳谨记。”陆氏帕子捂住嘴角，拼命克制自己的汹涌的泪意。
候夫人又朝王氏看去，“老二媳妇，我知你聪明，但我凌家如今子息不丰，今后你们两房不要起那勾心斗角的心思。
她缓缓伸出颤抖的手，将两个儿媳拉到床前，眼含期盼，“你们俩记住，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面对，相互扶持，不能让侯府散了。
凌家娶了你们两位儿媳是我凌家的福分，生死皆是命数，这一世我们婆媳缘尽于此，你们莫要太过悲伤。
我死之后，不要为我举行过于繁琐的葬礼，一切从简就好，我生前享过荣华，得过真心，今生已经无憾，也无需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母亲，您不要这么说，这辈子您能做我们的婆母，也是我们的福分。”王氏与陆氏泣不成声，分别上前上前跪在床榻前，紧紧握住慕兮灼双手。
慕兮灼闭上眼睛再未出声，她要保留点力气，她在等，等一个她此生最为重要之人。
那个她爱了一辈子，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辈子的人。
此生的缘分恐怕到这是要尽了。
可她觉得还没有和他过够啊。
凌泽已经追随李大夫来到院中，“李大夫，母亲她真的无救了吗？”
李大夫叹息一声，上前弯腰一揖，“夫人大限已至，她老人家想做的事，想见的人，大爷尽快安排吧。”
“……母亲她还有多少时间？”凌志问道。
“恐怕难挨过今晚，大爷，二爷节哀！”陈大夫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天上皎皎流月，光辉温柔，并不能抚慰院中二人心中的悲伤。
他们今晚将要失去他们的母亲了。
那个一生坚韧温婉的母亲啊！
良久，凌泽吩咐凌志，“老二，你去屋内照应，我这就请父亲回府，想必母亲此刻最想见的就是父亲。”
“我知道，大哥，快去快回。”
……
慕兮灼不知道自己又沉睡了多久，等她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只听见耳边一声一声殷切呼唤她的声音。
慕兮灼闭上的眼睛，又倔强的睁开，看了看身边的人，“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夫人，你不要睡！为夫带你去看杏花，你最喜欢的杏花，现在都开了！”
慕兮灼笑了笑，“真的吗，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转眼之间我们都一起看过四十多年的杏花了。”
她费力的扭头看向搂住他的夫君，“可惜，今年的杏花，我看不到了，夫君，你帮我看吧！不止今年，往后每一年你都要帮我看，然后再到我的坟前烧炷香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我不帮你看，你要好起来，陪我一起看。”凌余搂住她肩膀的双手越发的紧了，心里好像空了一样。
“怎么像个孩子似的，还闹别扭了。”
慕兮灼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指，“生老病死是常态，我只是比你早走一步，等我先下去为你打点好一切，我知你不善这些庶务。”
“你既然知道我不善这些庶务，你走了，留下我一个怎么办？”她是一个好妻子，娶她这些年，他只管朝堂政务。
后宅庶务，儿女教育，没让他操一点心。
他给她尊重。
她还他相敬如宾，细水长流。
如今，她要走了啊。
他的身边再也没有那些殷殷切切的叮嘱。
他本应该感到轻松的，可是没有。
他只有无尽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慕兮灼积攒了最后一点力气，“夫君……这辈子能……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我……不后悔就，若有来生，你还会……选择我吗？”
“不讲来生，只讲今世！”
“来生太虚幻，但是夫人，这一世我们过的很幸福，儿女绕膝，家族繁耀，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慕兮灼渐渐闭上了双眼，今生她已经满足。
犹记得他们初相识的第一面，他就深深印刻在她的心上。
那一天啊，她记了一辈子，终生未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