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忠仆
震风陵雨,黑云翻墨。
一道闪电撕开了这黑沉沉的光线,将瑞云馆正堂内众人的的脸都映照得阴晴不定。
月闻跪在地上,捂着手痛哭不止。云绾亦跪在她身边,双手揽住她的肩,双眼紧紧盯着上座的帝后二人,神色之中全是防备。
而她身后,袁才人跟芳昭仪以及她们近身的宫人都跪了一地。
袁才人哀哀戚戚,以袖拭泪。
芳昭仪则是垂头不语。
正位上,皇帝一手杵在椅上,捏着眉心。他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怒火,那种自打这雨水不停之后就积攒的恼怒,似乎就快要在此时此地喷薄而出。
“小九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小九要害人,何必当着陛下的面,将人拉到自己寝殿去害,还让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动手,未免也太蠢了些。”
何皇后满面愁色,又有些担心皇帝的状况,小声进言道。
可她话音还未落,本来一直站着的良妃也突然提裙跪下,“陛下明鉴,这大内之中,居然有这等毒物,实在让人心惊……”
“这还用你说?”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
“父皇!您看看月闻的手!”云绾握着月闻的手腕将她的手举了起来,那手上赤红一片,好似被烙铁灼伤一般,“这等烈毒,今日能无声无息下在儿臣宫中,明日说不定父皇母后身边都不安全!”
“你放肆!!”皇帝厉声呵斥,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原本捏着眉心的手拍在桌案上,震的茶水都洒了出来,余温未褪,青烟袅袅。
“你方才说,今早捉住的侍女在哪里,提人过来!”他袖袍一翻,似乎直到现在,他才真的准备好好审一审这桩事。
云绾转身,冲站在殿门外的岑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片刻之后,几个粗使的婆子就按着小山跪在了月闻旁边。
“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啊……”何皇后看着伶仃一个的小山,有些不可思议。
“是你今早在公主寝殿里下毒吗?”毫无情绪的声音继续从皇帝口中出来。
“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只是看着起风了,殿下妆台前的窗户未关……”
“这种借口连我都骗不了,就不要在御前再说了!!”云绾一改晨起对她的柔和,疾言厉色地呵斥道。
小山立刻被吓得身体一抖,抬眼看向良妃。
她今早虽被撞破,云绾却未追究,只是说好好教养,所以她被带下去,被岑嬷嬷罚跪。她都认为只是普通的小惩大诫,以至于到了御前,她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仍旧是那套说辞。
云绾很快捕捉到她的目光,她心中其实在良妃心安理得坐在妆台前,任由月闻梳妆的时候,就猜到良妃应该是不知情的。再结合许应如的突然插手,始作俑者已经不言而喻了。
而小山看向良妃,或者说是看向良妃身后的许应如,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
“她是你这里宫人吗?”皇帝又问。
“她是贵妃娘娘赐给儿臣的。”云绾颔首。
贵妃二字一出,皇帝眼角微微一颤,虽不动声色,可离他最近的何皇后似乎已经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李贵妃高门贵女,又养育云承多年。云承是小九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她没理由要害小九啊!”
她当然没有理由。云绾心中如擂鼓一般,心跳声似乎比外面的雷雨声还要大了。贵妃是皇帝的心头肉,此事牵连贵妃,想必她这位父皇才会更加上心一些吧。
“胡说,贵妃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定是这个刁仆离了贵妃身边,心有怨怼,伺机报复!”
果然,皇帝是第一个高声申辩的,甚至,仅仅因为何皇后这句话,就已经把罪过全都推到了小山头上。
可怜跪在地上的孩子,一下子就白了脸色,似乎被吓得懵了半晌,随即便是不住地叩头,“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奴婢在广明宫的时候,也是做粗活的,连贵妃娘娘的面也见不上,反倒是到了公主殿下这里,偶尔人手不够,还能近前伺候一二……”
“这么说来,还是贵妃亏待了你?”云绾自然是要在皇帝这份维护之意上,再加一把火的。
这话一出,更是吓得小山心惊胆裂,甚至顾不得这是御前,抬起头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的事!奴婢怎敢怨贵妃娘娘!”
“看来不用刑,这丫头一句实话都不打算说了。”皇帝哪里有耐心听小山辩解,转头看向何皇后“这是内宫事,还是交给皇后比较好。”
何皇后略颔首,目光落在了云绾身上。
在这内宫之中,这么些年,若是没有何皇后的照拂,云绾都不敢想母亲跟她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所以,她亦毫不躲闪,迎上了皇后的目光。
“本来以下犯上该是掌嘴,可这一旦动手,至少也是十天半月说不出话,于陛下查问不利,不如就行拶刑吧。”
皇后话音刚落,在座皆变了脸色。
袁才人一下子止了哭泣,芳昭仪下意识抬起了头。
而许应如,云绾几乎是看着她脸上的血色在一点点褪去。
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身强力壮的黄门内侍便已经带着刑具进来,那些铁器碰撞出的声响,便是云绾听着也是心惊。
这种钻心之刑,莫说是小山这种半大丫头,便是一个壮年之人也难受得住。
“陛下,娘娘!这丫头年纪还小,如此重刑只怕人都要残废的呀!”
良妃膝行两步上前求情,而一旁的小山看着这几个人手中的家伙,额头上冷汗岑岑,忍不住哇地一声,呕了一地。
剧烈呕吐的声音伴着她的哭泣,几乎是已经在对在场的人行的刑罚,何皇后略侧过脸,闭上了眼睛。
“就算在民间,以奴告主都要滚过三趟钉板,如今在宫中,她胆敢污蔑贵妃,只是拶刑,有何不可!”皇帝的态度仍是斩钉截铁,眸光之中几乎看不到那个被吓到呕吐的孩子。
在他眼中,那不过是一个苍蝇妄图停落在他最心爱之人的身上,没有直接要她的命,便已经是宽仁了。
“奴婢……奴婢说实话!陛下饶命!娘娘饶命啊!”
小山几乎是顾不得自己身前一地的污秽,以头抢地,话音都是颤抖的。
云绾握着月闻的手这才松开了。
“是……”
她看着小山,她满是秽物涎水的口中,就快要吐出真相了。
可就在她的目光落在许应如身上,伸出手正要指认之时。
“是奴婢!”
许应如仿佛不忍听闻一般,闭上了双眼,泪痕在她脸上显现。
她身后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侍女已经抢在小山说话之前,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