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崩塌断裂
沈聿尚未完全疯癫,双目被剜后,他勉强恢复了一点神智。
越国的皇城被攻破,越帝从密道逃离。晟国派出影卫前去追杀,并下令将皇宫内所有侍卫宫女全部活捉。
沈聿双目失明,他摸索着墙壁,趁着混乱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他记着回乘渊山的道路,倘若这七年间外面道路没有太大的变化,沈聿也能凭着感觉摸回去。
他不该下山,不该轻信宣霖,不该做太多太多的错事……他想回去。
师父……沈聿如今只记得师父在临行前留给他的话,倘若他无处可去,他可以回去。乘渊山是他生长之地,沈聿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想再回到那里待上片刻。
他的院中有一棵梨树,是他幼时所种,如今应该也有十几米高了。沈聿若能在月末赶回去,或许还能摸到地面上掉落的梨花花瓣。
将他葬于那处也好。
沈聿路上求人捎了他一程,他穿过密林,走过四五处山脉,才堪堪跨过了越国的边境。
乘渊山在乱世之外,不受越晟两国管辖。沈聿拄着拐杖往上走,在路上闻到了乘渊山上漂流而下的湿润气息。
陌生中混着熟悉,和七年前有少许的不同。
沈聿又来到了最初看到的地方。九千级台阶一层一层堆砌着摆在他面前,上方空白,冷空气扑面而来。
沈聿视野全黑,他在感知到那些气息的片刻呼吸混乱。他全身冰冷似铁,控制着力气用脚踩上了第一层台阶。
“滚出去。”
生硬的声音从上端传来,似是压抑似是怒火,混合着带有不可抗拒的意味。
沈聿听到后身形一顿,他仰起头,隐约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我让你滚出去!”
一道劲风从上方传来,沈聿躲闪不及,被上面的人一掌击倒在地。他手中的拐杖断了半截,喉中涌上血腥味。
他终于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沈聿记忆混乱,他从这些层层交叠的破碎画面中追溯,来到了最初的起点。
这是影楼楼主的声音。
“师兄……”沈聿从地上爬起,他双眼位置的白绷带上溢出血迹,挣扎着想要再往石阶上走,“我要见师父。”
墨浅羽冷眼看着他:“师父不想见你,滚。”
沈聿仿若未闻,他嘴唇唇线合着,继续往前走:“师父没和我说,你说的不做数。”
墨浅羽拽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摔了出去,他压抑着像是憎恨至极,咬牙切齿道:“温揽玉,你还有脸回来?你看看乘渊山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你把师兄师姐害成这样,现在还要见师父?你没资格见他!”
沈聿面色淡漠,他再度爬起来,只感觉喉间的腥味越来越浓重:“让开,我要见师父。”
墨浅羽在沈聿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山行为中怒意更甚,他挡在沈聿面前,将上山的路死死堵住。
“不让。”墨浅羽皱起眉头,他语气中的憎意不减,“乘渊山已经将你除名,你不是本门弟子,不被允许进入。”
沈聿不知被触碰到了哪根神经,他头脑钝痛,胸腔中的郁气更甚。他二话不说就快步上前,推开墨浅羽就径直往山上走。
“我要见师父,你让开。”
“温揽玉——”墨浅羽反手拉住沈聿的臂膀,沈聿看也不看,他摸索着快步往上爬。
墨浅羽眼中狠色酝酿,他用力将沈聿拽下,两人互相拉拽间冷光一闪而过。
沈聿只感到自己左臂骤然失重,他臂膀全麻,几秒后疼痛才猛地爆发,从断臂处钻入发散,直击他的各项神经。
沈聿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他怔在原地,听到了旁边一道重物摔地的响声。他那条断臂从石阶上掉落,血洒了一行,最终停在了他脚边。
墨浅羽也没想到沈聿全身上下竟然一点功力都没有,他怒极拔剑,竟然直接斩断了沈聿的一条手臂。
“揽玉……”
沈聿尚未回神,他用右手指尖碰了碰自己左臂被切开的创面,由细小的针戳痛感到大股大股的钝痛,刺激得他整个身体几乎站立不住。
他双眼全瞎,看不见情景,但能感觉到自己手掌沿着伤口往下全是空白。
“啊啊啊啊啊!!!”沈聿不知为何突然情绪失控,他曾经被囚七年都未曾如此歇斯底里,如今站在九千级台阶下,他却是将面容死死皱起,扭曲着像是被某样东西折磨得生不如死。
“你们!你们!都在骗我!都想害我!”沈聿拾起自己的断臂,他眼周的绷带被涌出血液浸透,只是一边后退一边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伤口。
墨浅羽像是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沈聿却是骤然变了脸色。他将手里用来自保的药粉猛地撒出,扭头便朝身后的密林逃窜离开。
都在骗他……都想害他!
坤宁宫里七年无人救他,如今他将死,这些人竟然连山门都不让他进!
那他曾经苦守的东西是什么?他拼命活下来的契机是什么?他在那七年间遭受的种种都算什么?!
沈聿在林中不明方向的疯跑,他身后像是有无数只厉鬼在追,跑得沈聿几乎筋疲力尽,再难回头。
沈聿猛地被林间的一块重石绊到,他摔倒在地,胸腔震颤中骤然呕出了一口鲜血。
“哈哈哈哈……”沈聿趴在地上闷笑出声,他鼻尖满是血腥味,像抱着宝物一般紧紧搂着自己那条断掉的手臂。
“揽玉啊……”
沈聿似乎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叹息声,他如死尸一般趴在这崎岖不平的林间小道上,闻声还是一动不动。
脚步声渐近,像是有人走了过来。沈聿只感觉一只手从背后扶起了他,让他能有力气靠在那人的怀中。
“师父……”沈聿眨了下眼眶。
那只年老起褶的手掌抹去沈聿嘴角的血迹,沈聿靠在他怀里,闻到了许久之前的檀木香。
“揽玉,还是为师错了。”
沈聿头脑昏沉,他五脏六腑搅弄在一起,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他像是有所不甘,闻言只是睁着眼处的两个黑窟窿,费力地想往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