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国的脊梁

    秋色渐浓，赤红关的树叶一片鲜红，转眼，已经过了三周的时间。

    东明街的变化很大，比原来有人味多了，外来者们……不，现在也是炉泉县人了，在配合户籍登记工作的同时，他们每天都各显神通，提着各种礼品去拜见神官，想要搬到上城区去——所有人都难以忍受这连木头盖板都没有的阴沟沟，每天都在散发着恶臭。

    可是，所有的拜访都无疾而终，自最初几天的户籍登记后，他们遭遇到了未曾想到的冷遇。

    有一说一，这些人确实算是苗淑藩国的中产阶层，都是城里人嘛，普遍都拥有一技之长，是山民口中的“文化人”。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除了30余名书生外，其余的人，识字量不超过1000个，这还不算写的，只是识字量，这远低于任晚娴上辈子的小学生毕业时，大约3000字识字量！

    说实话，户籍登记工作完成时，任晚娴还是有期待的，觉得这些人就算从知识量来看还是个文盲，但基础也比大多数炉泉县人要好多了。

    原本她想的是，让部分曾经的城里人也加入到教育系统中来，先学拼音，熟悉一下《常用汉字1500》，再熟悉一下她编撰的《基础算学》，然后立刻投入扫盲教育中去，先实现普及全体县民都能读写，然后是按着她编纂的教材，进行数月的职业培训，期间她还会成立报社，建立起规模化的工业群，利用整个冬天的时间，依靠喵仙庙对炉泉县的极高行政控制力，瞬间培训出一批技术工人来……

    想法是很美好的，是具备可行性的，炉泉县今年的秋收是个大丰收，如今苗淑王朝没了，固定要上缴给粮官的粮食也可以留着自个儿吃了，开办学堂也不再需要向当朝太学府持续支付高额的“保护费”，教育开支回归了较为正常的水平。

    ……其实还是挺贵的，因为在封建社会，任何让广大民众放下锄头的事情，那都是非常要命的，在这一点上，征兵和读书差距都并不大。

    相比起工业化带来的惊人爆发力，这点前期投资可以忽略不计。

    可现实啪啪打脸，因为……苗淑藩国的官方语言，是文体是更为复杂的苗淑“古文”，这是一种比这个世界广泛流通的通用语更复杂、更难写的小国方言，是通用语写法的地方变体，是那些权贵们作为既得利益者，为了巩固自身地位，人为拉高学习门槛和成本的手段之一。

    这些人说是有文化，但这懂的文化压根就不是她要的啊！

    现在，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小杏村所在景园国，虽然有御巡使和地方苛税等各种令人无语的东西在，但好歹官方语言是通用语啊！文字也是通用语啊！

    就连理论上通用语和苗淑方言双修的30余位书生，问题也很大，他们总是想用可怕的黑话话术上课，拔高学习门槛，以此来体现自个儿肚子里那点墨水是多么的有价值！

    那么，是什么样的黑话话术呢？

    就和某些“专业”的职场应用文差不多吧。

    比如：

    “本人对自身生命周期上半场进行了深刻复盘。通过与具有相同时间沉淀的社会个体进行量化对标，在多个维度暴露出存量与增量的差距，结合自身头部覆盖资源不可逆的去中心化趋势，加速破局寻求壁垒，已成为眼下首要战役……”

    这样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翻译成人话是：人到中年，忍不住和同期的同学对比了一下，悲伤的发现存款和月收入都不如人家，眼看头顶一天更比一天秃，是该想想怎么度过中年危机了……

    所谓的苗淑古文体，大概就这味儿。

    这能行吗？这不行啊！

    而任晚娴要求的直白……这些个书生各个脑袋摇得如拨浪鼓，认为这些粗鄙的教材根本不配出现在神圣的学堂之上！

    续而居然还规劝任晚娴，不要被山野小民的胡言乱语所蛊惑，败坏了太学府的名望，讲了很多难听的话，矛头直指当时也在现场的疤脸书生和老画家。

    似乎认为这两人就是蛊惑小仙家的罪魁祸首。

    自个儿精心编排的教材被冥顽不化的迂腐书生贬得如此一文不值，气得任晚娴连吼一句“教材全是老娘写的”都忘了，差点当场捋袖子，把这些不开窍的书生全揍一遍！

    好在，她忍住了，一挥袖子，直接把这些不开窍的书生全部扫出科研院。

    过了一会，确实也该有人来替这些书生说情了，但任晚娴没想到，愿意为这些迂腐书生说情的，居然是之前被理论上的同行们，骂得狗血淋头的疤脸书生。

    疤脸的年轻书生叫做康宁，因为脸上难看的伤疤，明明是个文化人，但至今依旧是单身。

    平时给人题字取名、写对联啥的，人缘不差，为人正直，但难免总会有“聪明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表面上活得昂首挺胸，无愧于心，实际不知有多么自卑呢，不然咋会肯俯下身子，与咱们这些屁民打成一片？

    这话真是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呢。

    或许是因为这样，比起气得胡子都要被自个儿肺活量吹飞的老画家，康宁的反应却很平淡。

    平淡到根本没当一回事，甚至有空为他们说起好话来：“晚娴大人，鄙人大致明白您想要的学堂，最初是什么模样了，所以您对他们不屑一顾，但……大人，我认为，他们都是这个小小藩国，仅剩的脊梁啊……”

    这话听起来像白开水的套子话，但康宁接下来的发言，却让任晚娴从图纸上抬起眼睛。

    “您想想，他们中的多数，明明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没有选择在路上丢下家中妇孺，磕磕绊绊的抵达此处，最后，也没有选择抛弃家人，跟随半月王爷入关去尚江国……”

    实际上，把老弱病残留给老道士，自个儿入关这种事儿，这三百人里头，还真有那么40来人，是属于这种情况的。

    更别提那些从最初把家里不便行动的老人妇孺丢在原地，自个儿轻装上阵的极品了。

    这样一对比……似乎、好像，这些人的道德水平，确实是比一般的苗淑人要高啊！

    “再说了，也不是所有人在见识过时凉大人原身后，还有勇气和您叫板的，”康宁为这些书生的最终归宿，投下了决定性的一击，“正是因为他们笃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无比正确的事情，是为炉泉县这一地着想的义举，所以才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谏言。”

    这会儿，老画家正在一旁，根据自个儿多年来的写生经验，遵循晚娴大人的要求，细细的绘制整个炉泉县的大致地图呢，闻言没好气的说：“哦，也就是说，咱们不但不能骂，还要夸是吗？！”

    “呃，这倒也不是……”

    任晚娴在此时拍了板子：“也就是说，只要我能证明这工人大国的前景，比这腐臭的王朝要好一万倍，这些书生就没话说了？”

    疤脸书生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回答：“至少……大部分人应该还是明白的吧。”

    于是，暂时冷藏的方案就此定下。

    在东明街的人们，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喵仙庙一定会很快认识到他们这些“文化人”的作用时，炉泉县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任晚娴设计的塑璃机落成后，用的算是离心浇筑法，即将烧融的琉璃熔体注入飞速旋转的模具中，使琉璃熔体死死附着在模具内壁上，使其冷却成型的一种办法。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沙子的成分更为复杂，化学变化和铁也不大一样，任晚娴没能把相应的符文工艺降低到凡人也能驾驭的水平，因此，依旧需要用高温来烧玻璃。

    另外，为了造出符合使用标准的通透琉璃腔体，所有土陶模具都是一次性的，工人要小心的切开模具，获取琉璃腔体。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古法小作坊难以想象的高效作业方式了——在模具供给足够的情况下。

    所以，为了保证充足的模具供给，他们又需要制造晚娴大人提供的另一种机关物——冲压塑形机。

    是一种利用巨大的力量、水和保护符文，来制造出各种形状构建的工具。

    想要生产这种机关物，原材料更为复杂，需要各种不同的钢合金，特别是强度极高的钢合金，大量的那种，而且这对钢材的消耗绝非一锤子买卖，在给原材料塑形的过程中，冲压工具受损也是很严重的，估摸着如果每天都开，要不了一周就得更换。

    于是乎，张师傅等第一批应急上岗的技术工人，很快意识到了，钢材是多么重要。

    第一周就努力把琉璃炼钢炉的数量提高到了4台，并且昼夜不停的炼制钢材。

    不过，夜晚的照明是个问题，这儿没啥不夜城，玉昆界的月亮和红海界的不一样，十分任性，因为其运行轨迹的缘故，一年中只有春天到夏天的时候打卡上班，这还不算乌云闭目的时刻。

    所以，灯光成了制约钢材产量的重大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