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浆谷的“流星
来到院子里头，时凉为她准备好了洗漱用的新鲜茶叶、热水和方巾，任晚娴瞅了瞅明显是新买来的铁盆，没说话，先嚼几片叶子漱漱口，然后用方巾洗了把脸，这才感觉精神状态好了一点。
任晚娴：不行，今晚上不能再东想西想的了，一定要收敛思绪，好好睡个觉。
素珆心灵手巧，时间掐得很准，任晚娴刚刚挣脱了睡意，她就立刻把熬好的水果粥和去骨荷叶蒸鱼端了上来。
一晚上过去了，院子里头的用具添置了不少，这显然是素珆拉着时凉，连夜下山买来的。
“谢谢你们了，不然我吃饭都没个着落。”
素珆开开心心的点着脑袋：“这都是分内之事，说来素珆之前也不过是不知观域内的一介雀妖，若非您初来乍到，像我这样的小妖，断是没有机会侍奉您左右的，如此一来，怕是连化形的机缘都遥遥无期！”
任晚娴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化形很难吗？”
素珆戳了戳时凉，意思大概是希望他多和任晚娴说说话，缓和一下关系。
于是，依旧战战兢兢的时凉定了定神，解释起来，任晚娴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很快搞明白了其间的联系。
首先要明确一个概念。
在妖族这一类中，启智前的妖兽，启智后的妖物，以及化形后的妖修，三者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妖兽，很好理解，就是更高级的野兽，强大妖兽的战斗力未必比妖修低，但灵智未开，终不得妙法，别说人族的修仙者了，就连妖物都不认为妖兽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妖物，启智后的妖兽或者草木灵精，如果是自带祥瑞，可为修仙者或者人间带来诸多好处的，一般以灵兽、神兽、瑞兽之类的尊称，与之相对，也有小凶、大凶、凶孽之类的蔑称。
素珆和时凉在化形前，都属于这一档。
最后，便是天下妖物无不想成的妖修，但怎么样才算妖修，这块时凉知道的就很少了，只晓得要先化形为人——看化形的年纪也晓得，他做为焦腹，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子。
倒是素珆懂得更多，她给出了标准答案：
妖物所言的化为人形，可不是常言的变化之道，而是必须窃得一丝人道才成的化形之法，由于窃取人道的行径本身就有违天道，是以，妖族化形后，短则数年，长则十几年内，必须度过化形天劫，才能稳坐妖修的位子，若是渡劫失败，轻则被打回失智妖兽一档，重则直接身死道消，很是凶险。
也只有成了妖修，才被人族修仙者看成是同道，被修仙者捉去当成修行资粮，才会被看做是丧尽天良之举，能引起正道修仙者的同仇敌忾。
大白话就是，妖只有修成人形，才在修仙界享有基本的人权。
至于窃取人道这个说法……
任晚娴想起了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有流传的一种民俗传说：讨口封。
即黄鼠狼啊狐妖什么的妖精，会幻化成人形，然后抓个人问自己像不像人，若是肯定，就得人形，功力大涨啥的。
同理，昨日两小只在任晚娴影子上那一点，也是一种讨封的方式，窃得一丝人道化形了，但是……
“听你们这样一说，好像化形也不是很难啊。”
素珆连连摇头：“并非如此，虽然取人道不难，但也要看是从谁身上拿啊，如果敢从市井小民身上拿，那不仅连化形天劫都过不了，而且连从妖兽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死了啊！一般都是寻到修仙前辈帮忙点化、引渡的！”
任晚娴指了指自己：“那我现在脱凡境都还没入呢，你们就从我身上拿……”
素珆和时凉对视一眼，二人皆是有些莫名其妙，素珆斟酌着开口：“您不知道吗？不知观来头可大了，您在被收为弟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仙了。”
任晚娴：？？？
素珆仔细回想：“据素珆所知，蚀涵大人说过，只要拜入不知观的山门，就算入了仙籍……啊，他还说过，仙籍仙职都只是一种身份，并不代表修为，只是世间修仙者，大多得先有高深的修为，才能去争仙籍罢了。”
任晚娴：……这仙籍是毛玩意啊，天道首肯的某种高权限身份卡吗？
又聊了些别的话题，任晚娴看向依旧有些忐忑的时凉，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该做出决定了。
一晚上的时间，也足够任晚娴整理好表情和感情了，她一碗水端平般摸了摸两妖的头，倒是让时凉又受到了一点惊吓。
“你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又不是你自己愿意来小杏村闹腾的，其他受害者不好说，但我本人认为，这事儿的主要责任不在你头上，”任晚娴一边吃鱼，一边吐槽，“……算了，你先和我说，你是怎么从青浆谷掉到小杏村的？”
时凉立正站好，诚恳过头的回答：“回主子，我生性胆小，从来没有离开过青浆谷，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匍匐于浆汤之中……”
青浆谷，以岩浆为青绿色而得名，青浆本质为液化金属、火属灵气和各类土石的混合物，由于生铁都濒临气化的极温环境，一般的妖物也只会在外圈栖息，与青浆苔、古桐树和火姜花等数种灵植，组成了基本的生态链。
而在青浆谷内圈，就是数头大凶的领地，内圈的温度更加夸张，灵气云与气态金属混合，成为了呼吸都会致命的凶地。
据说里头可以寻到很多火属异宝，比如著名的青浆火种，但时凉并没有亲眼见过。
内圈有一大凶龙腹，体长三千丈，每到了繁殖期，它会来到外圈繁衍后代，每次抱蛋可达数百枚，待焦腹幼体破壳而出后，龙腹立刻会游回内圈，不再管幼体的死活。
因而对于时凉来说，从睁眼那刻起，生存就是藏匿与厮杀。
焦腹自然没有龙腹那么厉害，但天生妖物，单起点就比很多妖兽要高了，在青浆谷也算地方一霸，但前提是……得长成，得成年。
那些敢胆仗着有龙腹血脉，招摇过浆的兄弟姐妹们，多是被修仙者组团收了，要么是被外圈其它凶兽吃掉了——包括成年焦腹，焦腹有同族相食的习性。
因此，他能长到这岁数，已算是同辈里的幸运儿。
他已经初步具备了自保之力，只要继续苟，成年指日可待。
如果他没有乱屯东西的习惯的话。
做为一条从不主动参与纷争，也不与其它小凶多做来往的胆小仓鼠腹，每当发现有宝贝，那当然是偷偷捡回巢穴屯着，睡觉的时候盘着这些宝贝，妖生别说有多惬意了。
青浆谷没有四季，气候的变化也不明显，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时凉只记得那天，天空中出现了十几道流星，似乎有好宝贝自天外而来。
流星坠入青浆后，立刻引起了小凶们的觊觎。
只是，在实际瞧过“流星”到底是啥后，大多数小凶都对“流星”失去了兴趣。
“那只是写着一串数字的长条铁片，很小，大概只有现在的我一根手指那么粗，无非就是有些玄异的气息环绕。”
对依赖肉体实力搏斗的小凶们来说，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堪入眼。
倒是生活在此的一些妖兽，本就有吞食异铁来叠甲的天赋，大多数铁片，都被这些妖兽吞了，想来是成为了自身壳甲的一部分。
总而言之……因为大家都懒得抢，时凉偷偷摸摸捡了一块回家屯着，并很快遗忘了这件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突然有一天，就在他照常盘着自个儿的“宝山”大睡特睡的时候，就见那块铁片突然飞到他眼前，然后“啪”的一声碎掉了。
之后的记忆十分懵懂，他醒着，但又不完全醒着，身躯依旧受他控制，却又不完全受他控制，好似睁着眼睛梦游，他只感觉自己在下坠，下坠……
然后“碰”的一声巨响，他落地了，然后他感觉好冷，快冻死了！
任晚娴：……
好吧，以小杏村之于青浆谷，少说两千六百多度的温差来说，时凉确实该觉得冷。
“所以，”任晚娴面无表情的总结，“你大肆点火，烧了小杏村的果园农地，爆了工厂，只是为了取暖？”
时凉赶紧低头看脚尖，红着脸承认了：“是……是的，我第一次离开青浆谷，第一次知道‘冷’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我不会被冻死……”
任晚娴：那这可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泪哈。
再然后的事情，大家都晓得了，时凉被淮仙人收了，现在成了任晚娴的小弟。
“……也就是说，其实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祸引是一块长条形的铁片外，不管是事情发生的征兆也好，过程也罢，基本是一脸懵逼？”
“是……”
任晚娴服气了。
虽然早就知道，想彻底搞明白这事儿不容易，事情绝不单纯，前因后果可能很复杂，但时凉的一无所知还是令她倍感无力，只能说……可能大多数妖物，都是缺心眼，大概。
“轰隆！”
远方突然炸响雷鸣，任晚娴寻声望去，顿时和两小只一起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只见在那远方，景行师兄正踩着云架而来，在他身后，是比穿界门的声势还要可怕的黑色劫云。
劫云滚滚，铺天盖地的杀来，劫云化形的劫兽形态各异，浑身劫雷环绕，尖牙厉爪，目如铜铃，杀气只指景行师兄本人，然而后者似乎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见三人注意到了这边，他热情的朝他们招手，飞得更快了点，面上的笑容与身后的威胁形成鲜明对比。
“停停停，大师兄，你不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