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字碑
天女散花。
就在距离地面不过10米高度的地方，就在他即将完美降落的瞬间，就在他又又又距离“今日不撒币”无比接近的的时候，他最亲爱的师妹朱晓洛，将他的剑芒连带隙中天一起撕开了……
身为剑修，在御剑一道上的天赋却是灾难级别的，而降落，正是他心中最可怕的痛，松依永远记得，他有次下山历练，好不容易将那凶兽伏诛，就在他感觉很良好，双脚紧贴飞剑，可以完美落地的时候——
他一时不查，脚下的剑一歪，双脚虽然一直紧贴剑面，而且恰好停在了众人脚跟前，但……
他是以头抢地，从山地到地面，脸犁了十几公里才停下的。
那会儿，本来打算夹道欢迎仙师的凡人们都傻了，他们踮起脚尖，望着长长的，延伸到山那头的、被脸犁出的沟壑，望着已经双脚着地，面上有些灰头土脸的仙师，场面一时之间无比安静。
过了几秒之后，有个不知道是机灵还是蠢的人一拍掌说道：“大家愣着干嘛啊，仙长这是见我浮云城的鱼河没了，田地干裂，为我等新开了一条水道啊！”
于是，众人齐呼感谢仙人的大恩大德，迎着他去城里好好招待了一番。
当时的松依已经失去了辩解的力气：……麻了，算了，怎样都好了，我现在只想赶紧吃完酒席，快点回师门复命。
完美御剑，是他的执着，降落，是他的心魔！
话说当年渡心魔劫的时候，还被无良师尊直播了，内容是从无尽深渊中往下掉着降落，下边是一群满脸无辜的孩童在慢跑，他稍有不慎就会把心魔幻化出来的无辜孩童砸死。
他虽终是过了此劫，而且师尊也没有无良到把观影水镜甩给全宗门共享，直播观赏徒儿受苦的快乐，但洛洛师妹可是全看了去……
他这师兄的尊严，摔了个粉碎啊。
朱晓洛立刻掐了个滞空术，让“土特产”不至于摔着了，欣赏了一下师兄的苦瓜脸，这才开宝似的搓了搓手心，面带令师兄心底凉飕飕的笑容，脚步灵动，甩着衣袖拨开杂七杂八的瓶瓶罐罐，还有他特别在意的，不想让洛洛师妹参和的秘盒，揽住了三个造型迥异的漂亮妆奁。
“唉，师兄，这三个空盒子，你是要送给谁啊？”
见洛洛师妹的关注点不在那几个来历不好说的秘盒上，他本该送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却感觉比面对一头凶兽或者化外天魔还要令人紧张。
为什么落落师妹要重音“空盒子”这三个字？
妆奁，收纳各类胭脂水粉梳妆镜等闺房用品的精巧机关盒。
这就是松依对这种闺房装饰品的全部认知，所以他现在只有迷惑。
“师妹，别闹了，这是要给师父的。”
“嗯？铁树开花了？”
朱晓洛迈着小方步，围着他转了小半圈，并没有因此放过他，跳起来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可也没必要买三个吧？师兄你怎么回事？”
“……师父的原话是，让我捎带些礼物回来。”
朱晓洛不可置否：“嗯，然后？”
“你知道的，师兄我这次出门，最大的任务还是根据卜筮的结果，及时伏诛凶孽，并抓住引发异变的元凶。”
“哦……”
朱晓洛又围着他转了一圈，很肯定的说：“我明白了，你没完成任务，至少你没把元凶带回来。”
松依有点无奈：“此次下山伏魔，地点一共三处，第一处顺利解决，寻到了许些线索，第二处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当地灾害不轻，我废了些时日处理后续，至于理应是引发异变的元凶所在的第三处……”
顿了顿，并非有意的吊起朱晓洛的好奇心后，他才开口：“消失了。”
“嗯？消失？师父的推演应该不会出错吧？”
“……倒是有凶兽肆虐的痕迹，但据当地人所说，应该是被一位路过的仙友解决了。”
“这是好事啊，省了不少功夫，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松依犹豫了一下：“可是我没找到元凶……”
朱晓洛不以为意：“这有啥，问题解决就好了，你难道还会计较凶兽的血颅不是你的？”
“那倒不是……”
“那不就结了，对了……”朱晓洛一摊手，安慰式的拍了拍师兄的肩膀，又招出自己的本命飞剑转了几个剑花，剑面一翻，挑了个妆奁塞进剑脊中，“我即刻就要前往死灰谷，这只妆奁就算我的践行礼吧……”
见松依瞪大了眼睛的模样，朱晓洛老脸一红：“怎么，你可是给师父买了三个呢！不愿意分我一个？”
原本还有几分仙门风范的松依直接破功，连连摆手，只觉得今天的师妹好可怕！
师妹对谁都好，但不知怎的，似乎与他八字相冲。
平时对他动不动就一剑劈过来（因铁树不开窍），每次他精挑细选了礼物回来，都被一件件数落得渣都不是（避免送到师父手里掉好感），今儿怎么这么温柔？
但在心有余悸之后，松依又感觉有些奇怪，他忍不住问：“这么快？还是死灰谷？”
朱晓洛翻了个白眼：“死灰谷咋了？师兄当年不也去了无悔海？”
松依说：“可死灰谷终究是险地，对修为境界有规定……额，难道师妹已至求道境？”
松依忍不住从上到下多瞅了两眼师妹，但怎么看都是蕴灵境溢灵关巅峰啊，距离求道境还差临门一脚……虽说如此，但天晓得多少修士卡在了这一关，迟迟过不得，硬生生熬完少说数百年的寿元。
当然，朱晓洛和松依都不在此列，以二人的资质，迈入寻道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若是没找到契机，那细水长流，花个百年也就差不多了。
朱晓洛点着脚尖，想了想说：“这事……师兄你这木头脑袋就不要多想了，赶紧去向师尊复命去吧。”
说罢，她不再多说，御剑离开了，松依等了一会，才默默拉开两个妆奁，只见本来空空如也的小箱子里头被洛洛师妹偷偷塞满了东西，比如裹着蜡胶的粉盒，小镜子小梳子、手镯脚环、口脂、珠线、簪子、发带啥的，看得他一阵头痛。
“唉，洛洛师妹还真是喜欢恶作剧。”
不知以何种脑回路得出了这个结论，松依将这些“杂物”一一取出，然而，还没等他清理几件“杂物”，身后就响起朱晓洛咬牙切齿的声音：“师兄……看斩！”
“哎哎哎？师妹冷静，师妹冷静啊，好好的怎么又砍师兄？”
——松依这一手的段位大概相当于，送女朋友的礼物居然是个空的名牌化妆品包装袋。
……
最后，松依只得老老实实的带着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妆奁去找师尊，心底忐忑不安，想着按那店家说，女人都喜欢这样漂亮的盒子，那做为礼物想来应该是妥的，虽不至于讨得师尊喜笑颜开，但也不至于让她老人家心生厌恶。
可这漂亮盒子里头被塞满了奇怪的杂物……真的没问题吗？
结果，妙可仙姬看了看两个漂亮妆奁，又打开瞧了瞧，露出了一丝微笑：“徒儿有心了。”
说罢，这位常年素面朝天的仙姿丽人，快快乐乐的对着镜子打扮起来，手法十分生涩，但并不缺章法，显然有专门去学过，但缺乏实践。
松依看着看着，只觉得莫名其妙，仿佛想了想觉得还是先禀报自己任务失败，出师不利的消息，于是大致将情况说明清楚了。
妙可仙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沉默了数秒，续而叹息一声：“既然无缘无分，那就算了吧。”
松依只觉得自己满脑袋问号。
“唉，傻徒儿，你莫不是以为，所有被带回山上来的‘元凶’，都被关进山牢或者被砍了脑袋吧？”
松依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吗？”
顿了顿，他又大惊失色：“徒儿在凡间行走时，有听那些满口胡言的说书先生讲，说我昆仑派表面上是正道中人，但背地里却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难不成这是真的？我昆仑真和魔头行苟且……”
“啪！”
代表师尊之怒的水粉砸在不开窍的弟子头上。
松依立刻闭嘴了。
“唉，本想借此机会，让你下山看看，可如今看来……大概是缘分未到。”
高情商：缘分未到。
低情商：不开窍。
松依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虽然没太听懂，但总之，我昆仑没和魔头勾搭在一起就行！
一事平了，一事未了：“师尊，徒儿有一事不明，洛洛师妹为何此时前往死灰谷？”
妙可仙姬闻言，又是忍不住叹息：“你可是真是个傻徒儿……罢了，无论如何，你的任务失败了，为师向来赏罚分明，你且去剑谷闭关10年，好好反思。”
“是……是可是洛洛师妹……”
“洛洛已在山中驰道立了无字碑，无论此去造化几何，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翅膀硬了，总归不能一直护在巢里，你这当师兄的，也莫要管得太宽。”
因为玉昆驰道的特殊性，昆仑派近百年多了个规矩，但凡正式前往危险战线驻守的弟子，都会在驰道立下了无字碑，若是身死道消，没了剑主的残剑往碑上一插，就是一处剑冢。
一般来说，昆仑弟子也没留墓志铭的传统，毕竟对多数昆仑子弟来说，死了就是打输了，技不如人，剑法和境界不到家，仅此而已，此事平平无奇尔。
所以，立下无字碑再出征，又有“出师”的含义，说明这名弟子已经准备好要自力更生了，长辈也好，同辈也罢，不要照拂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