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端阳（下）
宴席正式开始，太子妃前面后面忙得跟个花蝴蝶似的满场乱窜，一会子这位娘娘的杯子被另一位娘娘的人动了手脚，一会子姓赵的姑娘被姓钱的姑娘洒了一裙子的酒啦，一会子谁家夫人又吃了杏仁酪脸肿起来了。。。数不胜数，似在考验她似的！她今日支了宫里三分之一的人手，不止宫人、婢子、女使就连侍卫、禁卫也都调配了一大半过来，圣上下手紧挨着就是身手敏捷的燕王父子，他的好大儿秦王身边伺候的更是一团团的人。换衣收拾的房间空出来了十多间，每间架了四五张屏风，每间屋子至少配了十个女使，看门的、打扫的、伺候的、各司其职，谁都不许乱动，一有猫腻，廊子上站着的宫人可是她和贤妃的人，逮着了二话不说先关起来。再有厨房里乌哑哑监管的人比做菜的人都多，送菜的路上左右两边布置了人手，确保每一道食物从厨子手底下做出来是什么样，呈到众人面前就是什么样，过程中绝不可能假手任何人！端阳算是个年中大宴，贤妃带着她从早到晚，一套的章程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出半点儿纰漏。
太后今儿身体实在不适，来得最晚略坐坐就走了，哗啦啦出来迎的一波、乌泱泱出去送的又一波。奔前跑后的，太子妃热出了一身的汗也不敢轻易走开，只恨老二怎么还不娶个媳妇进来，好歹也能帮忙搭把手看着点！
李老二秦王殿下此刻跟个葫芦一样，满脸怒色的抬起酒杯猛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酒量多好呢，实际上只是掺了水的果酒而已，喝一缸也醉不倒，顶多撑的慌。
圣上不知他的酒已被换了一事儿，看他一杯接一杯的，生怕他醉的慌头疼，给高年使了个颜色，高年心领神会，屁颠颠走到秦王跟前，劝他少喝些。
秦王皱着个眉头，似动了火气，但终还是忍住了，好半晌冲高年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远远地看见儿子点头，圣上将心收回肚子里，略有些宽慰，儿子到底还是最听自己的话，只是这婚事上，着实执拗了些。
“忠勇公，朕听说你前阵子回老家了，家里可一切都好？”
忠勇公正捧着一杯兰陵白细细品味美着呢，突然听见上头叫自己的名字，慌忙放在酒杯，站起身毕恭毕敬的答话，“谢陛下关怀！托陛下的福，家里一切都好。臣此番是送老母回乡，老母年事已高，远离故土多年甚是思念，故臣向中书告了假，特地送她回去，臣是前日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点卯呢。。。”
“哦？那老夫人如今身体可好？身边可有人照料？”
“回陛下，臣母身体已大好，臣的大女儿自幼与祖母亲近，此番也是央了她母亲，特地跟去老家照料，有她在，臣很放心！”
“好！” 北周帝伸手捺捺胡子，端起茶杯来轻抿一口，好个泥鳅，真是滑得逮不住。
忠勇公一副憨直的模样倒退到座位上坐下，双手掩在桌下，拿袖口轻轻擦擦掌心的汗，心道还得是夫人有见识，得亏把女儿送回老家了。
“太子。” 太子正出神，冷不防听见圣上叫自己的名字，也是一个激灵翻身站了起来，“父皇，儿臣在！”
圣上瞥他一眼，“今日宴席办的不错，你也有功劳，朕得赏你！”
太子听完瞳孔都放大了，还有他接赏的时候？不会是要赏自己一巴掌吧？
“瞧瞧，呆了！” 圣上端着酒杯，对着贤妃朝太子一点，“你来跟他说！”
贤妃抿嘴一笑，将太子妃也一起拉过来，未曾开口先说道喜，“ 本宫要恭喜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了！前儿，圣上与本宫说起来，咱们皇家的媳妇子终究是少了些，且看这偌大的宴会连个给太子妃搭把手的人都没有！本宫便想着，彭国公家有个小女儿，年岁不大正是合适给太子妃做个姐妹！今儿恰好人也在这，殿下瞧瞧，可还入得了眼？”
太子嘴角微微一扬，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原是要赏个人下来，刚才是真的有几分吓到他了。
“太子妃呢？你过来瞧瞧，可还够格入你们东宫伺候你们夫妻二人？”
太子妃一张俏脸堆满了笑，伸手拉过彭姑娘，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才回话，“呀，还是娘娘眼光好，这么机灵的人，便是天上地下也难找，得亏娘娘费心了！不瞒娘娘说，臣媳愚笨的很！这一场宴会臣媳一个人忙前忙后的着实有几分转不开，如今得蒙娘娘赐下，可算是有个人帮帮臣媳了！臣媳感激不尽！依着臣媳看，彭姑娘正适合进东宫做个侧妃与臣媳为伴呢！”
贤妃不动声色的咽了口唾沫，在这上什么眼药呢！宴会她没帮忙是怎得？什么叫一个人转不开！
“好！既然太子夫妻二人均有此意，朕便将彭姑娘赐给你做侧妃！择个吉日，你去安排！”
贤妃低头含笑，“臣妾领命，必不负圣上所托。”
彭姑娘红着脸坐回母亲身后，任凭嫡母长姐笑得跟朵花似的灿烂，内心也跟着高兴起来。都不愿意嫁皇室，可是皇室总也得绵延子嗣，嫡姐看不上的她还稀罕的不得了呢，又不丢人还能得了实在的好处，真搞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的！
裴灵均姐妹对视一眼，也笑得出神，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裴氏双姝，在那乐什么呢！” 就贤妃眼睛最尖，一下子就逮到了偷乐的姐妹俩，“怎么今日座位这样远？你们姐俩并安津都过来，来本宫这来！”
伺候的女使刚奉上莼菜做的翠玉羹，安津郡主还没来得及用上一口，闻言也放下勺子跟在裴灵均后边，认命的往贤妃跟前儿挪。
“安江郡主，你到这来！” 贤妃示意女使将裴幼清拉过来，“人家二人都是定了亲的，不需要再在人前显露了，倒是你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多大了还往姐姐们身后躲？你过来坐本宫身边，让诸位都好好看看咱们小安江如今也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
“娘娘您别打趣儿臣女了！” 裴幼清羞的满脸通红，“娘娘跟前儿，臣女哪儿配得上倾国倾城这四个字儿啊！娘娘心善，臣女不过蒲柳之姿，还得娘娘安慰，臣女惶恐！”
“你这张嘴，倒是跟你父亲像极！” 圣上遥遥的望向裴幼清，又指着桌子上的荔枝，“尝尝这个，打南边刚下船，朕尝着有几分新鲜！”
圣上突如其来的示好吓得裴幼清内心警铃大作，手指头使劲儿抠住了桌沿。心想莫不是最近干的缺德事太多被圣上盯上了？还是说，苍天啊，圣上不会看上她了吧！”
“朕看贤妃那盘用过了，秦王那盘倒未曾动，高年你去把秦王那份拿给郡主！”
裴幼清暗自长舒一口气，对着高年露出个笑脸，“有劳高总管了！”
贤妃揽过裴幼清，看她往嘴里送了一颗荔枝，问她，“我们郡主可喜欢？”
裴幼清浅浅一笑，“这荔枝，清甜的很，臣女喜欢。臣女幼时常听父亲提起岭南多荔枝，还有各色的珍禽异兽，溪流川江，臣女向往的很。如今有幸得圣上赏赐，也算是圆了半个岭南梦了！”
“哟，好好地，向往那地方做甚！” 贤妃又道，“不过秦王殿下与燕王世子都是去过的，你要真好奇啊，回头请两位哥哥给你讲讲，不过姑娘家可不兴一个人跑那么老远啊！本宫知道你主意大，但是这个自是不许的，要谨记！”
裴幼清伸手捻起一枚剥好的荔枝送到她嘴边，“娘娘也用一颗。”
“哎哟，这是嫌我话多，堵我嘴呢！” 贤妃笑着将荔枝接过去，并不如她意，“左右本宫话放在这，你要是偷跑出去玩，本宫知道了可是要罚你的！”
裴幼清笑着点头。
北周帝自然的把话接过去，“朕与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好走南闯北的。京中烦闷，出去玩玩不是什么坏事。但是绝不能走远了，而且得有个人跟着。秦王与你自幼亲近，他去的地方又多，有空儿让他陪你多出去逛逛。”
裴幼清偷偷看向秦王，后者对她微微摇摇头，裴幼清长叹一口气，似很是不明白圣上到底为何要将两人绑一块儿去。
“回父皇，儿臣自幼视二表妹为亲妹一般，大表兄戍守在外，儿臣自当对妹妹多加照拂。前儿外祖还来信，让我们兄妹互相扶持，儿臣自是铭记在心。不止儿臣，便是太子兄长他们也是如此。若是妹妹觉得京中烦闷，只管跟哥哥们讲，便是哥哥我腾不出空来，太子殿下或者世子殿下等都可照拂一二，兄长说是不是？”
太子殿下一年之中可能也就听见他叫自己一两回兄长吧，如今竟然迫到这个份上，怎能不接茬，“是是是！二弟说的是，郡主若是烦闷了，只管来讲，便是觉得无趣找太子妃来闲聊片刻也是非常欢迎的！”
裴幼清笑着一一谢过，还找太子妃呢，她都忙得快飞起了，还得伺候自己个不知道打哪儿论的小姑子，想想也知道欢迎不到哪儿去。
北周帝笑着看底下的几个孩子翻来覆去的捣腾，就跟小猫逗老鼠玩儿似的！且让几个小耗子跑两天吧，真抓到手好像趣味确实淡了些。
贤妃觑过去，看北周帝不动声色，心下一松，忙敛了神色陪着说笑起来。
酒至浓处，太子夫妇开始跟两只花蝴蝶似的到处敬酒，这夫妻二人酒量倒是极好。一圈下来，不仅脸色丝毫未动，便是脚步都不见半分紊乱。
贤妃悄悄凑到裴幼清耳边，对她低语，“瞧着那杯子里的多半是掺了水的，你也不用那么实在，稍微抿两口就算了。” 装作不经意的打量了一圈，见无人望向这边，贤妃笑的灿烂，“永远记着，圣意难违。别跟他对着干，任何东西与性命比起来都是次要的！”
裴幼清 “噗呲” 一笑，故意扬声道，“娘娘说的这个真有趣！臣女记下了！”
北周帝余光瞟了二人一眼，未说什么，又转头拉着燕王喝酒。
一场宴会闹闹嚷嚷的热和了半天，臣子们先退了半场，剩下的排不上号的皇亲慢慢的也接连退去，裴幼清跟安津郡主对视一眼本欲随着这波告辞离去，却被贤妃娘娘按住了，“先等等，一会儿圣上还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