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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史上最强留学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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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人的相貌与陈光蕊有六分相似,脸型与那温柔和善的气韵却像极了殷温娇,其身份不言可知。

    历史上,他冒险偷渡出大唐,克服了语言难关,走过大漠,爬过雪山,被强盗洗劫,还差点被歹人祭天,历时十七年,走过五万里艰辛路途,取得真经而返,堪称华夏古代留学生中的第一人。而即使在《西游记》里,有悟空保驾护航,他也吃了九九八十一次苦头。

    温娇端详着这位史上最强留学僧,却没有想象中见到历史名人的激动,而是有难以言说的温柔涟漪在胸口漾开。

    兴许,这便是母爱。

    玄奘的目光触到她的脸上,讶道:“阿娘的容貌为何……”

    差点忘了,玄奘印象中的殷温娇,还是那个被船夫霸占多年的郁郁寡欢的中年美妇。温娇摸了摸自己光润的脸颊,淡淡道:“远离了是非人、是非地,当然心平气和,相貌随心变迁,自然而然重返青春。”

    远来的风,送来了仲春山花微醺的芬芳。受殷温娇沛然的感情影响,温娇忽然有些累了,她也不嫌地上腌臜,随意地往台阶上一坐,逗弄着阶前的青草:“你又为何要躲着张氏?”

    玄奘也坐了下来,闻言垂目,拈了拈佛珠:“祖母说,娘亲与爹和离,小人见风使舵,对爹爹多有打压。小僧与娘亲相聚之日虽不多,但匆匆几面,已足够识得娘亲品性。娘亲这般淑和温婉之人,能闹到和离的地步,过错必不在娘亲你。”

    “况且,当日小僧辞别亲人回金山寺时,阿娘哭成了泪人,爹爹与祖母对小僧却并无多少不舍。如今爹爹仕途不顺,祖母方才见我,足以见得薄情。小僧不愿被祖母以情相迫,更不愿娘亲为难,只好避开了去。”

    虽然《西游记》里的唐僧气猴的功夫了得,可此时此刻眼前的玄奘却是十分通透。温娇只觉心下一酸,很替殷温娇欣慰:“你就不怕他们骂你不孝?”

    玄奘道:“适才隔门听到你们说,‘想要报答父母深恩,需书写、读诵此经,忏悔罪愆,供养三宝,受持斋戒,布施修福。’小僧深以为然。日后自为他们多抄、多念几卷经,好助爹爹与祖母消除今世的罪愆。此心天日可鉴,他们再要怨恨,小僧也无可奈何。”

    淡淡酸楚在胸中蔓延,温娇不觉低声道:“我先前还怕你会怨我待你爹爹过于无情,没想到你这般明理。你爹爹他但凡有你半分有情,我也不至于心灰意冷到去寻短见。”

    玄奘目光微颤:“阿娘寻了短见?可有落下什么伤?”

    “那倒没有,被救下了。只是每每想到你爹爹骂我的话,仍然心寒万分。”温娇冷笑,“失节荡妇,早该自尽,省得给他戴绿帽子。什么样的黑心肝才能把这等无廉耻的话说出口!我忍辱偷生是为了谁?还不是当时怀着你,想为他留下一点骨血。即便没有你,当时我就该死么?好色之徒看上了我而杀人,这杀人凶手都可以趾高气昂的活着,我反倒要寻死,没有这样的道理!你爹爹若是觉得这顶绿帽子戴着头痛,大可以自己去死,反正我是想好好活着的。”

    玄奘自听到“失节荡妇”的恶毒之语时,便低头不停念佛,待温娇说完,方才慢慢抬眼,眼底尽是后怕道:“还好阿娘无事。爹爹他……”为人子女的慎重和僧人的修养制止了他评价陈光蕊行径的冲动,思前想后实在不好说什么,只好略过他不提,“如今阿娘劫满脱身,必有无尽后福。”

    无尽后福?殷温娇已成为泉下的一缕游魂,纵有后福,也得是转世后下辈子的事。而占了这个躯壳的温娇本人又有何后福可享?她身为现代人,穿到了这个时代,举目四顾无亲,连未来的路在哪里,都尚且还茫然着。

    心绪转恶,温娇起身,拍拍裙子:“我要走了,烦请这位小师父,把贵寺的方丈还有我那两个丫鬟叫回来。对了,小师父法号叫什么?”

    那小沙弥大大方方地答:“小僧辩机。”

    温娇差点平地摔了一跤。

    辩机,这不是那位和唐太宗女儿高阳公主闹绯闻闹得轰轰烈烈,最后被唐太宗下令腰斩了的盖世情僧吗?他和高阳的故事还改编了部电视剧,男帅女美,可是不少剪辑手的宠儿。

    她隐晦地瞄了眼小沙弥辩机可怜的腰,心底满满的皆是同情。

    一行人很快被辩机叫了下来,温娇跟住持交待了声:“答应的布施后日便叫人送来。”便招呼了明心和素心离开,才走至山道阶前,忽听身后玄奘高声喊道:“娘!”

    温娇脚步一顿,回头。

    玄奘立在茅屋边,双目微有泪意的润湿。除了适才便知道两人母子关系的辩机与猜出玄奘身世的住持波澜不惊外,剩下的净法与净空被他这一声“娘”喊得惊掉了下巴。

    玄奘并未在意旁人的目光,白净的脸上是泪意的微红,哽咽道:“孩儿追查身世,是不想做无根飘零之人,能在江州府衙与娘亲相认,是孩儿平生之幸。”

    “孩儿天伦团圆后重入空门,是放下了俗世的喜乐荣华追寻世外极乐。又觉得娘亲品性坚忍,能与贼人周旋十余年,一朝劫满脱身,重与爱郎相聚,往后自然唯有光明坦途。”

    “若是便当初知道自己对身世的执着,结果就是令娘亲被生父伤心寻死,小僧宁可永世做那不知父母来历的江流儿。”

    “你……”温娇只觉得喉头梗得厉害,无话可讲,便回过头来,沿阶而下。走了许久,直到看到衣襟被打湿了一大片,才发觉自己一直在流泪。仿佛有两洞泉眼,扎根在属于殷温娇的情感里,此时汩汩流淌不止,越是涌流,那影响着她的属于殷温娇的部分便越是淡去。

    温娇痛痛快快地大哭向前,心知:自此之后,她便真真正正地成为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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