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鬼门关走一遭
哗——哗——哗——
大雨瓢泼，笼罩着郊区一座不大的医院，葱郁的杉木在雨水拍打下哗哗作响。闪电时而照亮整片天空，伴随着雷声轰鸣，令人不安。
恍惚间，江知野看到好多奔跑疾走的医生护士忽近忽远的焦急面孔。
“病人失血过多，赶紧联系血库准备手术。”
嘈杂的声音像个梦境，江知野脑子发沉，熟悉的场景将他带回到很多年之前，大概也是在这个季节，他同样昏死般被推进医院，浑身湿透满身是伤，大腿内侧令人触目惊心的烧伤下流着扎眼的鲜血……
那一次，他差点死在医院。
痛苦的回忆连同痛苦的感觉加倍袭来，他被推上手术台，冰凉的麻药注入，刺眼的灯光亮起，江知野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他的嘴上扣着呼吸器，鼻腔里全是刺鼻难闻的酒精味儿。
躺在病床上试图转动脖子，窗外大雨倾盆，整间屋子都阴沉沉的。
江知野下意识动动身子，是锥心的痛，这才发现自己的前胸和右臂都绑着厚实的绷带，手上还挂着吊水。
瞧着输液瓶里啪啪掉落的药滴，他的整个身体都因被输进的药水变得冰冷。
病房里安静的可怕，只听得到屋外的雨声和心脏监控器刺耳的电流声。
自己这是躺了多久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嘴巴张了张却干涩的发不了声，江知野无奈的叹口气…真是…差一点又挂了。
好久都没光临医院了……真是久违啊…
……
病房外的走廊气氛凝重。
原仇低头靠着墙壁，脑子里反复循环小少爷从中弹到抢救的过程。每重复一次，心脏便沉重的刺痛一回。
砰！
“原仇！”
走廊尽头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得知消息的贺珩摆脱了江时冥安插的眼线便立刻冲进医院，二话不说，揪起原仇的衣领对着脸就是一拳。
原仇没躲，一拳下来嘴角被揍出了血，摇晃着身子重新站回到贺珩面前。
“他妈的你是怎么做事的！老子好好个人交给你，怎么就躺进去了！”贺珩扯着原仇的衣领咒骂，“出事的时候你他妈人呢！要替小少爷挡枪子你懂不懂啊！”
贺珩有些激动，在接到电话说小少爷遭人枪杀中弹，一直昏迷不醒正在抢救后，自己屁股一刻也坐不下，生怕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
“都是我的错。”原仇身子挺得硬直，低着头，双手握拳继续说道：“你想怎么罚我都认。”
看着面无表情主动承认错误的原仇，贺珩火更大了，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人他妈都已经躺进去了！！
这么想着，贺珩一脚踹在原仇身上，将他踢进病房，死死用脚踩住他的胸口抵在墙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丢在地上。
“江家的规矩，小少爷哪里受伤，你作为保镖，同样的位置，自己动手吧。”
原仇瞥了眼地上的刀，丝毫没有犹豫，跪到地上捡起来将刀鞘弹开，扯开自己的衬衫，对准胸口扬起手。
“呀…贺珩…江家什么时候有这规矩，若真是这样谁还敢跟着我。”
病床上虚弱的声音让门口的两人同时回眸。扣着呼吸器的江知野没法起身，只能歪着头含糊的发声。
“你醒了？！”贺珩大步流星赶过去，还跪在地上的原仇见江知野醒了，瞪大眼睛迅速站起身，快走到他跟前，又突然停下脚步退了回去，眼神黯淡。
他没资格靠近。
看着原仇离自己远远的，江知野闭上眼睛又缓慢睁开。
“你怎么还大老远的跑来了…”
“小少爷，我担心你。”贺珩压住方才对待原仇那般的暴躁，担忧地说道：“都怪我，怪我没守在你身边，不然一定不会让你受伤。”
“行了……别总怪这个怪那个的，我不是没死吗…”
“可是你现在受了很严重的伤！差点就死了！”贺珩又激动了起来。
“你这大嗓门吵得我头疼…”江知野深呼吸一口皱紧眉头，“你来医院，没被江时冥的人发现吧？”
“放心吧小少爷，都甩掉了。”
江知野余光又瞄了眼门口的原仇。
“…还有啊…你没事儿动我的人做什么…”
“他身为保镖让你遍体鳞伤，您说他该不该罚！”
“贺珩，原仇是我的人…你别管…”江知野缓慢发声，也许是麻药劲退了，现在只要一呼吸，起伏的胸腔就会引起剧烈的疼痛。
贺珩立刻意识到是自己逾矩了，但他仍旧不甘心。
“去帮我办理出院吧…医院不能呆太久…被江时冥的人发现就麻烦了。”江知野尽量放慢自己说话的语速，保持胸腔平稳。
他因为疼痛皱紧整张脸，贺珩看得出他难受，收住怒火放缓语气。
“小少爷，您还不能出院，两发子弹不是小伤，我这就去安排人盯紧点，您就安心养着吧。”贺珩转身离开和站在门口的原仇擦肩，眼神凌厉。
“下次就是一百个小少爷拦着也没用！”
砰！房门被砸上，贺珩人一走病房又回归寂静，只剩雨声。
“真是吵死了…”江知野眉头紧皱，想动手揉揉自己发痛的太阳穴，可手背上埋着的针头和乱七八糟夹的仪器让他不得不打消这个想法。
原仇远远看着江知野，灰蒙蒙的房间里，他躺在病床上和窗外的雨合成一幅令人心悸的画作。
“…你不走也不过来，是想干什么啊…”
江知野的声音虚弱，罩着呼吸器艰难发声，本想看一眼站在门口自责的人，可刚才和贺珩说了太多话，这会儿脖子累到再转不动。
“…过来吧…”
原仇这才艰难迈开步子，来到病床边。小少爷的脸苍白无血色，呼吸器随着他缓慢的吐气蒙上一层雾气，然后又渐渐消失…
“…我脖子动不了了，看不到你。”
“那就别看了。”只有声音飘在耳边，江知野挑动眉毛用低沉的声音继续对话。
“…贺珩的话听听就得了，东西是我让你去买的，和你没多大关系。”游乐园棉花糖这些温馨的东西果然不适合他，想要一点老天就急着发来警告，差点要了他的命。
“…还有我是真的不喜欢医院，等贺珩回来收拾收拾先回酒店吧…”
每回交代完，原仇都会答应个‘是’，这回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听不到声音的江知野奇怪的又说了一遍。
还是没有应答。
“怎么不回话？没听见？”江知野忍着发酸的脖子，费劲的瞥了眼站在旁边的人……
屋里挤满喧嚣的雨声。
看到原仇此刻的样子，江知野的瞳孔紧缩，好半天才记得张开嘴咧着笑起来。
“…活久见啊…哭了？”
原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泪却掉成线。
“不是吧你，我没死呢…哈哈嘶……”看着原仇为自己掉眼泪，江知野想像往常那样嘲笑一番，却不小心扯到伤口，变成龇牙咧嘴。
“你不要动！”原仇赶忙检查江知野的伤口，看看有没有裂开。
“…真哭了？你还会哭？我手机呢？快让我拍张照片！”江知野任由原仇替他掖好被子，眯着笑眼逗他。
“不好笑！”原仇朝他吼了一声，眼神里的严肃让江知野瞬间闭上嘴巴。
原仇发起火来真挺吓人的，江知野看着转身去投洗毛巾的背影，撇了撇嘴。
“贺珩骂你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我笑你两句就吼我，真是…要不你跟他混得了…”
“您说什么？”拿着热毛巾的原仇转回身。
“我说要不你别跟着我了？”江知野对上原仇的眼睛，竟然有几分认真。
原仇攥紧拳头，语气低沉：“您不要我了？”
听着原仇的话江知野眨了下眼，犹豫的吐出口气，“我是说再敢吼我你就滚蛋。”
原仇将手里的热毛巾叠成整齐的方块盖在江知野插着针头的手背上。冰凉的手被温热的毛巾包裹非常舒服。
“您先好好休息，我去问下医生你的伤势，就在旁边不远，很快回来。”
原仇调慢了江知野吊瓶的滴速，最后确认没什么问题才离开了病房。
诺大的病房又只剩自己，输液的速度缓下来，身子没有开始那样冷了。
江知野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这次生命垂危去鬼门关溜达一圈，好像也恍惚经历了回什么死前走马灯，在那里不光看到了他的妈妈，他的混蛋父亲，甚至还回想起上次差点命丧医院的记忆…混迹厮杀，作恶作乐，全是些光怪陆离的肮脏世界，他的人生还真是又衰又脏。
他缓慢的开合双眼，然而如此糟烂的人生却也混进了一些格格不入的画面…有个人为他做饭，替他盖被，在他受伤的时候呼喊他的名字…
“…还真是不和谐的画面…”江知野自言自语地念叨，感受着手背上的温热，刚才怎么就没狠下心让他滚蛋呢？
自己雇个保镖结果差点命都没了，辞掉他不是应该的吗？江知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短短的时间内，他却好像对原仇的照顾上了瘾。
左右自己现在是个病人，生病的人本来就需要人照顾。找好理由的他安稳地闭上眼睛，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唇角扬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