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有粮无
定安城东的小山包下。
林慧带着士卒们在这里构筑了一个简单的防线——
她料定蛮子不会杀出来是一回事，做不做准备又是另一回事。
数十盏桂油灯把这一小片区域照的亮堂堂的，而在光芒以外的区域，人们能看到张牙舞爪，影影绰绰的暗诡魔物的轮廓。
18号突然高呼：“快看！”
只见定安城里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
林慧皱起了眉头——
不应该啊？蛮子为了生存才不得不攻打定安城，要是一把火把城烧了，他们图什么？
林慧可不相信蛮子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粮仓搬空。
事实上，现在蛮子能把南门打下来已是不易，要想控制整座城池，一个晚上的时间都未必够。
“是城北，”
39号声音里带着些颤抖，
“那是悦君楼。”
这事儿不能细想。
周珏既然早就发现蛮子进城，那么撤离定安城自然不是问题。
那么他为什么要烧掉悦君楼？
秘密？
物品容易携带和销毁，而最容易泄密的其实是人。
所以火烧悦君楼是为了把里面那些妓女全部烧死，以防泄密？
毕竟带着这么一大群人跑路，走丢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为了防止秘密泄露，一把火连同人证物证一起烧个干净是最稳妥的。
好狠的人。
林慧看向18号和39号，二女此时正抱在一起暗暗垂泪，可谓是物伤其类。
“周珏不怕你们两个泄密吗？”
林慧好奇问道。
18号抹了抹眼泪，回道：
“好教夫人知晓，我们编号前72名的，都服用了由神通师秘制的毒药——老板的秘密我们知道，但是说不出来，写不出来，若有神通师强迫我们，那么毒药即刻发作，我们会化为一滩脓血，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39号补充道：
“但是毒药难得，并不是所有的姐妹都能……唉，要是她们都喝了毒药，或许今天就不用……”
林慧不说话了。
这事情多少对她的世界观造成了些冲击，她再次意识到她现在正处在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里。
残酷、冰冷、扭曲。
“林总，看！”
顺着王梦琳手指，林慧看到一条光的“长龙”从定安城东门游出，朝着他们的方向行进过来。
“夫人，不会是蛮子追出来了吧？”
林慧白了殷正明一眼，
“城内正在起大火，你觉得蛮子是疯了吗？在这种时候不急着灭火，还要分兵出来打我们？”
殷正明扬了扬眉，没有说话，只是他心中暗搓搓的想道：
【要是让蛮子知道夫人你在这里，他们是一定会来的！这一年里死在夫人你手中的蛮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可是他们眼中的头号仇敌啊！】
这话得亏没说出来，否则少不得又要被林慧说上一通——
出城的就这么点儿人，也想围剿她林慧？
这是看不起谁呐？
待东门出来的人马来到近前，殷正明方才松了一口气。
哪怕这一年来林氏带着他们守城建立起了极重的威望，可殷正明说到底还是没能完全信任林氏的判断——毕竟她只是个女子嘛。
那队人马打头的是老熟人——汪小雀。
他原本想着带兵去城南，和蛮子拼了。
可一听说陈聪逃离，而林氏在这儿等待，便立刻把自己麾下的一营人马拉了过来——连指挥的人都没有，他这点人过去能干什么？还不如跟着夫人。
满编的一营有五百人，可经过一年的蛮族围城，汪小雀手下只有一百七十六人了。
在汪小雀部卒之后，是东门之前回家呼亲唤友殷正明的手下，队形散漫，稀稀拉拉的，
再后面，便是拖家带口的百姓——有的是士卒的家人，有的是他们家人的亲戚——听说蛮子进城，而陈夫人在城外等候，立刻呼啦啦的跟着来了。
跟着陈夫人林氏，至少活下去的几率大得多，不是吗？
汪小雀跑到林慧面前，也不多话，只是行了个礼，便回头安排士卒维持百姓队伍的秩序去了。
林慧回过头看了一眼殷正明，
“小殷？”
殷正明一时不解，待林慧指了指哭声不断的百姓队伍，他方才反应过来，安排人手帮忙去了。
林慧看了看山脚下乱糟糟的情景，揉了揉太阳穴。
跑出来的百姓太多了，人数至少是士卒的三倍。
“梦琳，”
林慧呼唤道，
“你去清点一下，看看大概有多少人。”
“好的，林总。”
大概是百姓的嘈杂吵到了小家伙，林许诺在林慧的怀里哼哼唧唧了两声，
林慧连忙将女儿紧了紧，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许是母亲的气息给了小许诺安全感，小家伙砸吧砸吧了嘴，继续沉睡，完全没了要醒来的征兆。
片刻后，王梦琳跑了回来，
“林总，我们有士兵五百三十三人，百姓一千四百余人，其中壮年三百余，剩下的一千多人都是老弱病残。”
林慧叹了一口气，
她原本是想趁着定安城被蛮子攻破的时机，拉起一拨人马离开。
要是这些经历了一年铁血生涯的士兵能够跟着自己，那她想干什么都有了底气。
以自己在守城军队中的威望，林慧认为这件事大有可为。
可万万没想到，现在士兵是跟着她走了，却也跟来了一大群拖后腿的。
这些老弱病残还驱逐不得。
本就是女子，难以服众，要是连护民战神的人设也倒了，那说不定立马就会变成光杆司令……
哦，不至于——至少还有王梦琳跟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慧之前定的半个时辰的期限已到。
看着到定安城的这段土路上黑漆漆的没有光源，林慧便知道，差不多人已经齐了。
“小汪，小殷，过来！”
两名小校跑了过来，
“夫人！”
林慧点点头，
“现在时间紧迫，来不及让百姓修整了，我们需要立刻上路。离我们这儿最近的城池是哪里？”
殷正明回道：
“是涡城！不过蛮子围着我们定安城的时候，涡城本该来支援，可涡城城主害怕我们守不住，蛮子继续南下攻打涡城，因此早早的就逃离了。结果涡城群龙无首，一片混乱，百姓纷纷南逃，此刻恐怕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林慧又问：
“那我们可以前往哪里？”
汪小雀和殷正明异口同声：
“北永昌！”
在林氏遗留下来的少的可怜的记忆里，林慧找到了北永昌城。
梁国有四座军事重镇，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方，镇守梁国国门。为了一个好彩头，梁国开国皇帝将这四座上城都叫做永昌城。
为了方便区分，人们就在城池名前加入了方位，汪小雀他们说的，正是北面的永昌城。
林慧摊了摊手，
“如果没有百姓跟随，我们急行军到北永昌差不多要三天，靠着随身携带的干粮，我们忍一忍饥也能抵达。可现在带了一千多的百姓，我们什么时候能抵达北永昌是一个未知数，那口粮肯定是不够了，你们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汪小雀和殷正明只是小军官，让他们指挥手下的士卒打仗还行，但要让他们想出如何解决后勤问题的办法，那就是强人所难了。
林慧看着冥思苦想的二人，不由叹了一口气。
她转向王梦琳，
“梦琳，你有什么想法吗？”
王梦琳想了想，问殷正明道：
“我之前听你说陈校尉带着车队从东门离去？”
殷正明用鼻孔对着王梦琳——要不是这女子是陈夫人的跟班，他压根不会搭理她！
“没错，很大一个车队。”
王梦琳又问：“大概多少人？”
“三四百人的样子。”
王梦琳点点头，对林慧说道：
“林总，陈校尉的车队里一定有足够四百人吃的粮食，我们可以将粮食抢来，然后匀给百姓！我们现在的兵力在陈聪之上，只要我们的战士急行军赶上陈聪，这事多半能成。四百人的粮食分给两千人吃，可能会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死。”
林慧还在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殷正明却已经跳了起来。
“你这女子，心思竟如此歹毒！竟然想要抢夺陈校尉的粮食？且不说陈校尉是我们的上官，就凭他代表着官府，你这样做就和造反无异！你是准备让我们这些人陪你一起谋反吗？”
王梦琳没有搭理殷正明。
她的老板只有林慧一人，老板让她说说看法，她就说了自己的想法，仅此而已。
林慧看向汪小雀，“小汪，你怎么看？”
汪小雀回道：“我觉得此事不妥。”
林慧点点头，让众人稍待，自己独自打着桂油灯，走向大路。
在那里，几道车轱辘滚过的痕迹深深的印在泥土里，想来陈聪的车队里不止有粮食，还有金银。
林慧摩挲着下巴，一个计划在脑海里迅速成型。
手下的人对抢劫陈聪有心理障碍，毕竟是直属上司……
但若是让他们抢劫蛮子——
那就应该没有问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