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神心
是三百年前的清虚山。
陆其真站在大殿前，面前站着的，是一众弟子们。
陆瑾站在队列之外的最前面，低垂着头。
陆其真神情严肃。
宋渊眼神担忧的看看师父，又看看陆瑾，几次想开口帮陆瑾开脱，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片刻后，陆其真开口，说道：“顽徒陆瑾 ，擅自放出关押在清虚山底的海妖，险些导致人间大难，本应受重罚，但幸得处理及时，人间并未造成太大伤害。”
“今日，公布其罪责，罚陆瑾去人间西河镇赎罪，为西河镇每户人家送一卦，解人间苦难。”
陆瑾跪下领命，“陆瑾听命。”
宋渊在一旁干着急也帮不上忙，终于等到所有人都散了之后，才去找到陆瑾，说道：“小瑾自己一个人去，能行吗？要不师兄陪你一起吧。”
陆瑾歪歪头，“这不太好吧，师兄要是去了，师父会不会生师兄的气呀。”
宋渊笑着帮陆瑾正了正他的发簪，陆瑾才12岁，还未及冠，只着玉簪固定。
“小瑾多虑了，师父不会生你的气的。”
“要是生气，早就让你去扫猪圈了，又怎么会只是让你去送卦呢？”
“师父啊，这是在历练你，让你多练练卦象之术，实践出真章。”
陆瑾点点头，“那就麻烦师兄了。”
果然，二人一起下山的时候，陆其真就在大殿内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西河镇上，陆瑾从镇东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
海妖导致的洪水刚刚退去，镇子的街道上还有不少淤泥。
许多人家的房屋也有部分倒塌，但好在水位不高，无人员伤亡。
第一户人家的门敲开，里面住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孩子还很小。
男人看起来身肥体壮，孔武有力，陆瑾抬眼看了眼男人的面向，凶煞之气浓厚，手上有不少猪命，看来是个杀猪匠。
杀猪匠看到敲门的是两个眉目如画，气质如仙人一般的俊秀小哥，他粗犷的声音都略微收敛了一些。
“请问二位是？”
“在下，清虚山陆瑾。”
因为是陆瑾来送卦，宋渊只是作陪，所以宋渊没有说话。
西河镇就在清虚山山山脚不远处，对清虚山上有仙师的传闻自然是知道的，一听是清虚山的仙师下来了，杀猪匠顿时局促起来，“那个，家里有点乱，洪水刚退，还没收拾出来，怠慢两位仙师了。”
“敢问，两位仙师，有什么事吗？”
陆瑾下山前，陆其真已经交代了他，不必告诉村民们洪水的真相，只说是来送卦的即可。
此时，他便直说了来意，“我是来为西河镇的每一户人家送卦的，请问这位缘主，您可有所问之事？”
“一户一卦。”
那杀猪匠想了想，也不知道要问什么，一转眼看到自己的杀猪刀，就问道：“我听说，干我这一行的，都杀孽太重，死后要下地狱受刑的，或者不得好死。我想问问仙师，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陆瑾点点头，“把你生辰八字告诉我。”
杀猪匠说完之后，陆瑾抬手掐算，而后说道：“不必担心这些，你杀猪，是为更多的人可以吃到肉，并非滥杀无辜之人，不会去地狱的，也不会不得好死。只是你往后六十岁的时候，会有一劫，安然渡过，可多活几年。”
说完，陆瑾就去了下一家。
其中有一家是富贵人家，那户人家看陆瑾上门，却关门赶他走。
陆瑾疑惑，他免费送卦，怎么还有人不愿意要呢？
师父说必须每户送一卦，陆瑾不信，他这一卦还能送不出去？
说着，他就从墙头翻了进去。
这才发现，那员外老爷新娶的小妾，竟是个狐妖。
怪不得不让他进。
陆瑾和宋渊站在房顶上，二人并肩执剑而立，少年声音清明，稍显稚嫩，但却十分坚定自信，“小小狐妖，竟敢来我清虚山脚下作乱，今日既遇到了，便顺手除了你，你可有遗言？”
那狐妖顿时抱住员外老爷弱柳扶风般的哭泣，“老爷救我，这两个臭道士要杀我。”
那老爷心疼了，还想求情，宋渊朗声道：“清虚山宋渊，此剑名为清风，只伤作恶之妖。若她当真无辜，此剑便伤不到她。”
“这位缘主，你可看清楚了。”
说着，宋渊便一剑挥出，剑气横扫，直接在那狐妖的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伤痕处正在往外冒着黑气。
陆瑾眼神冷了下来，“你看到了，她可不是什么好妖，更不是真心爱你，她爱的，是你府上小厮和丫鬟们的那颗人心。”
“你府上已经接连死了三个下人了，陈员外还不知道吗？”
此时，那狐妖已在宋渊的步步紧逼下显出了原型，面目狰狞的和宋渊斗法。
那陈员外这才知道害怕，连连后退。
陆瑾飞身而上，正一剑直直刺去狐妖的胸口，一剑贯穿，将狐妖斩杀。
他将狐妖的尸体用剑尖挑着往外走，冲陈员外摆手，“此卦已了，有缘再见。”
他们去的最后一家，是一个孤寡的老太太。
老太太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住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苟延残喘的撑着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
看着她柴火有些湿了打不着火，陆瑾忙上去帮忙，他蹲在一旁帮老太太生火，一边轻声问道：“老奶奶，你有什么心愿吗？”
宋渊正在帮老奶奶把水缸里的脏水倒出去换干净的水，听见陆瑾这么问，他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向陆瑾，却什么都没说。
之前的每一家，陆瑾都是问对方可有卦要问，只有这次，他问的是，你可有心愿？
他们是天师，只能为世人解惑。
而为世人完成愿望，那是神明的事情。
宋渊没有多想，他只以为陆瑾是动了恻隐之心，想帮帮老太太，便由着他去了。
老太太双目含泪，声音沙哑颤抖，“我儿去世十年有余，从未入我梦中一次，我只想，再见我儿一面。”
陆瑾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你会见到他的。”
看着陆瑾第一次拿出清虚山的黑符，宋渊忙抬手阻拦，“小瑾，不可莽撞，这黑符是请冥神的，师父说过，不可轻易使用，会被神力反噬。”
陆瑾抬眼看向宋渊，“师兄，我们是清虚山天师，既然是为苍生执剑，那为苍生受些反噬，不也是应该的吗？”
宋渊哑口无言，他说不出教陆瑾要学会自保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瑾走上一条以献祭自己，拯救苍生的道路。
老太太见到儿子后，陆瑾却因反噬吐血，被宋渊一路背回了清虚山。
陆其真听说之后，久久沉默不语。
最终，他也什么都没说，只对宋渊说道：“怀心，你要记得，赤子神心，为世间至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