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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安则从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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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海上贸易繁荣,造船技术革新,与周边各国往来频繁,从广州,泉州等港口出发经南海诸岛,到占城,真腊,天竺等。

    听好的船主说过,海路凶险,最怕的不是波涛汹涌,浪花滔天,而是无风无波风平浪静的如同在池塘里航行,往往伴随着的是隐藏的灾难。

    一如今日的汴京城,东市瓦子里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天气好的不像话,深蓝的夜空点缀着几颗冷星,微风不动,一缕薄薄的云丝都没有。

    睿王喜欢种花,这个时节正是牡丹开的季节,王府里专门开辟出一处小院,请来了几位侍弄花草的匠人司照顾这些娇艳富贵碗口大的花中之王。

    月门外跪了一地的下人,安平和白云英立在睿王身边,睿王侍奉着新得的品种,感叹:“世人独爱牡丹?此言差矣,真名士惯爱附庸风雅,自然喜欢一些梅兰竹菊性高洁的花,本王不像他们一般虚伪,牡丹的美是实实在在的美。”

    “赤者如日,白者如月,向者如云,背者如决,密者如织,疏者如缺,玫瑰羞死,芍药自失。夭桃敛迹,秾李惭出!焕乎,美乎!”

    他大笑两声,如同醉在牡丹花香中转了一圈,“安平,还没把人安置好?”

    安平脸色很差,声音都带着哭腔,“王爷,都安置了。”

    睿王停下脚步站定,“那就别都杵在这儿了,都各回各家吧。”

    “王爷——”

    月门外的下人都算是亲近的人,他们不愿意离开王府,睿王看了他们一眼,“走吧,都走吧。”

    等人都散去了,睿王握了握白云英的手,“这一辈子是我对不住你,你还有父兄姊妹,回去好好过日子。”

    白云英是王妃的婢女,在王妃死后才在王爷身边照顾,她一开始对睿王不过是谋求个生计,这么些年睿王除了没有给她名分,可王府里里外外都是她说了算,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父兄都跟着王府沾光入仕。

    可乍然要离去,白云英心里的情绪翻涌,一双眼睛更是红肿到睫毛掉落到眼皮上都刺痛的厉害。

    泪水,是最没用的,在一定程度上它和其他体液的排出又有什么分别。

    月亮孤寂的悬在空中,如同银盘一般的整圆,洒落到庭院中央给牡丹蒙上一层薄纱,月下看花,灯下看人。

    “王爷,卢公子来了。”

    睿王抬眸看向月门外,一向美姿仪的公子约莫是刚回京,有些风尘仆仆的,身量颀长,朗眉星目。

    卢少安心情沉重,他是带着旨意来的,“王爷,晚辈见过王爷。”

    他撩开衣袍跪下给王爷行了大礼,睿王过来将人扶着,卢少安自知有愧不敢承受,“晚辈有罪。”

    睿王见他执拗松开手,“从宁,怨不得你。”

    这些年朝堂上憎恨睿王的也不少,其他人来办这件事恨不能将王府连根拔起,再揭掉一层皮,敲骨吸髓。

    “你是不是恨本王把阿爰嫁兰时。”

    “少安不敢。”

    睿王还是将人扶起来,打量了几眼,“许久未见,上一回见你还是在宫里,长大好些了。”

    “从宁,本王不是没有考虑过你,这么多年你也一直是本王的首选。”

    卢少安明显有些错愕,他恨也只敢恨晏兰时对睿王只是有过不解和责怪,要是没有王爷哪有这么好的阿爰,他很长一段时间只有敬重感激。

    “可是从宁,你父亲在朝中是什么样的名声你不是不清楚,你在皇城司干的是什么事你也应该清楚。”

    “今日之祸我不是没有料到,圣上心性使然,多疑要除我只是早晚,我死无谓阿爰怎么办?从宁,你能护着她吗?”

    卢少安不语,他其实也明白比起晏兰时来说自己差在何处,因为父亲他没有一个清清白白的干净家世,因为武将他永远不可能像晏兰时那样手握大权。

    “王爷,虽然此生我不能成为阿爰的丈夫,可我和晏兰时待她之心一般无二。”

    睿王看着卢少安,眼底隐隐闪有泪光,“从宁,我会好好同阿爰说,阿爰明事理,不会真的怪你的。”

    卢少安扯扯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无论阿爰怎么待他,这都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隔阂。

    说完阿爰,睿王对他道,“从宁,我想见见陈长敬。”

    ……

    陈长敬来的时候,睿王正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举杯邀明月,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回头,“你来了,坐吧。”

    比起前些日子的落魄,陈长敬如今可是好过多了,驼茸色绸缎半臂长褙子,系着镶金边的腰封,不看脸颇有几分闲散富贵之态。

    “王爷。”

    他行了礼坐到睿王对面,睿王给他斟酒之后道,“陈长敬,是本王对不住你。”

    神威军统领是睿王妃的弟弟,年轻气盛骁勇好斗,听闻太原府陷落没等调令就去支援,违了军纪。

    睿王为了护着他们,故而托了在沧州的张远山,说是张远山借兵的调令,答应沧州失守不问责于他。

    这自然需要一个顶替的,倒霉蛋就是陈长敬。

    好在睿王不同于其他只玩弄权术丝毫不管无辜,又调了陈长敬将功折罪,还为了弥补将人调到了京城。

    陈长敬喝了一口酒,“王爷,若不是我如今这个位置能同您平起平坐一张桌子喝酒吗?”

    睿王没有接话了,陈长敬继续道,“您包庇了张远山那种草包,为的是自己的亲人,那我的亲人呢?我的娘子我的女儿呢?!这么多年,我过得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而你们呢?朱门酒肉臭。”

    他站起身来,酒杯被袖子拂到地上,银制的并不会碎裂只是发出清脆响声,狠狠拍着石桌,“难道你不该死吗?!”

    武夫的手掌粗糙,掌心纹路颇深,此刻也红通通一片,睿王缄默垂眸。

    人人都是自私的,有的人投胎好生在富贵权宦之家,自然先利用权势来保全自己,睿王难道就不恨吗?朝廷若是不那么忌惮武将,他至于那么害怕吗?

    上层人几句话的权斗,投射出去的唾沫化成钉子,轻飘飘的一页纸卷起来化成磨盘上的碾子,无辜的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钉子射中,成群碾在碾子上,像是一拍子下去密密麻麻看不清的蚂蚁尸体。

    可是他究竟享受了这么些年亲王之位,有再多的苦也不配拿到陈长敬跟前说。

    张远山是他派人杀的,为了除掉后患,陈长敬这么多年被张闻道一直针对他也知晓,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不可能是干干净净的。

    “如果不是今日,睿王殿下,您恐怕永远不会对我这样一个如蝼蚁蚍蜉的人生出什么愧疚吧?”

    答案是肯定的。

    也许当日有过,可事后早就遗忘了,陈长敬有多苦有多痛,只有他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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