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就不一样!
“嘎嘣”,赵微君齿间的果核碎掉,残渣有些扎嘴,青梧拉拉她的袖子,小声劝诫她算了吧。
赵微君冷哼一声,余光瞥见不动如山的晏俍心里闷着一口气,楼上雅间此时传来一女子声音,“可是郡主来了?”
二楼走廊很长,通向更里头的望仙楼,赵微君抬头应道,“告诉你家姑娘是我。”
她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望向晏俍,“来都来了,晏大人赏脸用个饭吧。”
晏俍起身,摆出姿势,“郡主请。”
赵审赶忙过去要拉赵微君,请求道,“好姐姐,带我一个吧。”
赵微君懒得理他,把他按下去,“好生待着,本郡主要请的是晏大人。”
说话间目光看向晏俍,晏俍微微颔首,跟着人上了二楼,葱二楼长廊往里走,大约走了五十步,往下看是一中堂的院子,也开满了荷花,再往前转个弯再走五十步赵微君才停下脚步。
婢女打开门,里面轻纱漫漫,传来一阵悦耳的琵琶声,赵微君笑笑,琵琶声渐停,里头才缓步出来一美人儿,乃是望仙楼新来的头牌,杏娘。
“郡主。”
杏娘躬身行礼,赵微君要她平身,“今日借你地儿,请一请本郡主未来的夫婿。”
她在晏俍刚进来时便注意到了来人,含笑,“公子请。”
二人坐下,杏娘沏茶,上了些点心后知趣的退下。
茶自然比但大堂的不知道好多少,是今岁的雨前,几道后茶香扑鼻,晏俍平素多是散茶,今日这茶也算是奢侈了。
赵微君不好饮茶,上的自然是饮子,她拿着勺子搅动搅动,“晏俍,实话说咱俩并不合适,你大约是着了我爹爹和皇兄的道,怪委屈的。”
晏俍端着茶瓯的手一顿,赵微君继续道,“不过呢,我这两天想了想,与其日日在府里叫老头子管着,嫁出去也不错,起码你管不着我。”
她抬头,眼神亮晶晶的,晏俍微微一笑,赵微君也扯了一抹笑,“话说,你没有心上人或者未婚妻吧?要么本郡主可不就是棒打鸳鸯了。”
晏俍摇头,“若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负心人。”
赵微君盯着人看了一眼,托着下巴又笑,“负心?你倒是情种。”
“既有诺言,便不该相负。”
赵微君来了兴趣,“我看那画本子上中了状元抛妻弃子的不少,纵然心里不愿,皇兄圣旨一下,你还能抗旨不成?”
晏俍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好似春日午后无风的湖水,“一诺在先,至死相赴。”
赵微君忽然忘记了呼气,愣了一瞬,才又靠到身后的圈椅里,“那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可同本郡主说明。”
晏俍摇头,“既同郡主成婚,便一日有一日之责,无有二心。”
赵微君斜眼看了看他,又托着脑袋凑上去,“那可是,本郡主并不喜欢你。”
他点头,“在下不才,不讨郡主欢心原在情理,若是郡主他日觅得心上人,可同在下说。”
赵微君不解了,“这对你不公平吧,搞得我堂堂郡主欺负你似的,反正你我现在也无感情,你就算过后有喜欢的人也无所谓,本郡主很大方的,不会怪你的。”
晏俍还要说什么,赵微君已经站起来拍人家的肩膀两下,“好了好了,你还不算讨厌,与你成婚倒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微侧过头,笑笑,“郡主谬赞。”
赵微君差人上了菜,边吃边问,“你这人倒是无趣,竟没过心上人亦或是订过亲?”
晏俍放下银箸,答道,“少时时间都用于读书,登科之后,便辗转多地,家父家母去得早未有人安排。”
赵微君思忖一会儿,“这样啊,你不会觉得这样草草成婚无趣的很吗?咱们互相都不了解,能不能过一起还要另说。”
太阳已然完全落下,杏娘进来掌灯,夏日晚风和煦轻柔,模糊了晏俍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世人不都是如此吗?”
世人不都是如此吗?
赵微君又在脑海中过了一下,她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遂站起身来,用帕子擦了擦手,夕阳西下,迎着她时刻都那么神采奕奕的脸庞,“我就不一样。”
“晏俍,我赵微君跟世人都不一样。”
话毕,她转身离开,晏俍怔在一旁,晚风中相国寺的钟声“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声波荡漾,丝丝入耳。
……
“跪着!”
睿王府正厅里,王爷负着手,手里握着一把几尺长的桃木戒尺,赵微君吊儿郎当的跪下,一脸滚刀肉的模样。
王爷是舍不得真打的,从小到大,他何时动过赵微君一根头发丝,但此时他是真生气,“你纵然不喜,何至于如此羞辱于人?他是朝廷命官,乃是圣上钦点的状元,是读书人!若是今日不堪受辱,出了什么事,你当如何?”
赵微君无所谓道,不至于吧?她又没有让他从那伶人胯下钻过去,如何就羞辱了?投了个壶而已,平日睿王自己不也玩儿吗?皇兄还玩儿呢。
睿王见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戒尺敲的桌子“啪啪”作响,“你真当人人都同你一样吗?士可杀不可辱,你没有听过吗?”
士大夫重气节,尤为本朝风气更甚,去那种地方当众投壶都算亵玩,更不遑论她竟然让人同伶人比试以供她玩乐,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赵微君只敢小声咕哝,嘀咕这些人真脆弱,伶人也是人,如何就辱了?她就是觉得好玩儿,见不得晏俍那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
睿王又训斥道,“你可知道他是什么官职?是御史!万一今日之事被人知晓了,上奏参人一本丢了官职,你负得起责任吗?”
她挠了挠头,“不至于吧,我都看着呢,他又没有干什么。”
“啪啪”两声,“人言可畏!你是没有做,旁人却可以说。”
赵微君垂下头咕哝,“他们言官真是闲的。”
“在这儿给我跪着,好好反思!安平你给我好好看着她!”
侍卫安平抱拳,“是!王爷。”
从正厅出去,睿王身边的老内知禀道,“成郡王的世子也在,王爷放心。”
睿王停下脚步,皱着眉,“赵审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惯爱去那烟花之地。”
他又捋两把胡须,“赵审在倒是好说了,御史台参不少成郡王的折子,淳王一倒,他不得夹紧尾巴做人,倒也无妨。”
老内知点头,“王爷此番能和晏大人结亲,倒也是省了官家旁的心思了。”
睿王背着手往前走,“国库没钱,这些亲王侵占土地过多,官家要处置,势必要拿人开刀,淳王太蠢,身为先皇的人还不懂收敛,成郡王有功,只是也太过嚣张了些,此番也能敲打敲打。”
“王爷说的是。”
“现在就是阿爰,乖乖成亲,你说我又不会害她,我做的哪一样打算不是为了她,为了王府。”
老内知继续点着头,“郡主还小,日后定然明白王爷苦心。”
睿王一挥手,“但愿吧。”
归家之后,李伯在门外提着一盏灯笼等着,晏俍过去接下,“您怎么又在门外,可用过饭了?”
尺墨听到声音赶紧跑出来,“公子,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李伯就是不进来,说是担心您被郡主吃了。”
晏俍笑笑,“郡主并非是老虎,如何吃我。”
李伯不满道,“您还掩饰呢?我都听说了,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都说宁安郡主羞辱您了,郡主到底对您做什么了呀?可有受伤?”
晏俍忍俊不禁,却感叹宁安郡主的影响力,“无事,郡主小孩子心性,未曾伤我。”
尺墨大大咧咧道,“我就说没事儿,凭咱们公子的样貌,什么郡主公主通通拿下!”
李伯当即在他头上狠狠锤了,“呸!什么好的坏的都给公子塞。”
晏俍摇摇头往里走,李伯又问,“那您去那种地方,可无事?”
他边净手边答,“当是无事,有郡主在,还有成郡王世子。”
李伯还是松不了这口气,“哎,早知道当初就应该……”
晏俍看他一眼,“应该如何?”
李伯噤声,尺墨递上擦手巾,高兴道,“今日睿王府来人了,说是官家新建了一批官邸,要咱们先挑。”
“哼,还不是为了跟郡主成婚,睿王也真是的,这样不怕公子受人诟病吗?”
晏俍擦完手,问尺墨,“可有图册?”
李伯跺跺脚,“公子——您怎么也!”
晏俍拿着图册翻看,“官邸是官家要建的,这次原本便有我的名额,且郡主因为这次的官邸连自己的府邸都推后建了,任谁也说不出什么,不算僭越。”
真要成婚,跟他挤在这么几间里算什么?睿王肯定不同意,这官邸也是宁安郡主的府邸。
“尺墨,一应都按郡主的喜好来。”
尺墨接下,笑眯眯的,“好嘞,小的明日就去王府。”
李伯叹气,又觉得委屈自家公子,晏俍叫他宽心,进来侍候笔墨。
“李伯,您是从小看我长大的,先父去得早,我一直把您当父亲,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唉,公子啊,可惜您没有一个朝里的帮衬,否则何至于抱负不展,受此委屈啊。”
晏俍提笔落字,“如何就是委屈了?您都未曾见过郡主,及冠登科那年,我自以为能成一番事业,匡扶社稷,救济黎民,可这么多年您也看到了,真的要做事有多难。”
李伯眼眶湿润,抬起胳膊擦擦。
“官家存了压制亲王的心思,又想充盈国库,王爷也想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笑了一声,落笔却回想起今日赵微君那句话,我就同世人不一样。
对于感情,晏俍看到的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如此,亲友也如此,那么于他而言自然也是如此。
“李伯,以我身份,娶得郡主,实属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