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烛火在黑夜中轻柔跳动,略显昏暗,静谧却也凸显几分安宁。
楚婈懒懒斜坐在脚踏上,将手肘撑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
这样的美色,合该过目不忘。
半年前的惊鸿一瞥,让她至今记忆犹新,无论从哪一处来看,这都应当是同一个人。
可,他不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么。
此时应当在那个镶着金边的奢华城池里金尊玉贵的养着,怎会落到这山高水远处。
还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惨样。
或者,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楚婈换了个姿势继续打量。
毕竟当初只是擦肩而过的一个回眸,她或许不应当完全笃定,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瞧了半晌后,楚婈轻轻一笑。
她的心上人,也该是长这样才成。
不过,若他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被人欺负成这样,也忒没用了些。
若不是
楚婈直起身子,用食指戳了戳那张脸,缓缓吐出几个字。
“若你不是他,那就别走了。”
她原是没有嫁人的念头,却不愿见娘亲为了她的婚事劳心费神。
与其随意将就,还不如寻个好看的。
至少,瞧着高兴。
临走前,楚婈回身望了眼那张绝美的容颜,似笑非笑道。
“但愿你醒来,不会让我失望。”
如楚婈所愿,傅珩醒来后,果真没有让她失望。
次日,楚婈刚用完早饭,清和便来禀报说,救回来的那位公子醒了。
楚婈怔楞了一瞬,才起身吩咐道。
“别让人去惊扰父亲母亲。”
“是。”
“咦,小姐你去哪里,不去看那位公子?”
“沐浴更衣。”
清和:“”
她在话本子上看到过,去见心上人要以最美的姿态,难不成小姐真对那位公子一见钟情了?
半个时辰后,楚婈带着清和缓缓踏入那间小屋。
守在屋里的伺候的是锦华院的小厮,此时正与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人大眼瞪小眼。
听得外头动静,那小厮才算是回了神,忙迎至屏风处恭敬行礼。
“二小姐。”
天老爷,二小姐这到底是从哪里捡回来的神仙,简直好看的过分了!
就是就是好像不会说话。
果然,完美的人遭上天妒忌啊!
习武之人,耳力非同常人,楚婈还在门外时,傅珩就已经感知到了。
身姿轻盈,脚步细若无声,还有一股女儿家的馨香,应是位碧玉年华的姑娘。
听小厮行完礼,傅珩才抬眸望向屏风处,最先进入视线的是一双镶着珍珠的绣花鞋。
淡粉色的裙摆摇曳生姿,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处缀着一块白玉,交叠在腹间的双手,仅有几根白玉指尖露在外头,再然后
傅珩对上了那张不算陌生的容颜。
瞳孔微微一缩,双拳不自觉的紧了紧。
是她。
半年前的红木拱桥上,那片落在他睫毛上的雪花博得了美人一笑。
而今,那美人正缓缓朝他走来。
“公子醒了。”
扑面而来的香风,娇软甜糯的音线,让傅珩有一刻的僵硬。
傅珩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平视前方,微微颔首。
“嗯。”
小厮一愣,原来会说话啊!
那他刚刚嘴皮都快磨破了怎么不见他吭一声
楚婈停在傅珩五步之外,既不显有意疏离,也不觉刻意亲近,乖巧知礼,温婉有度。
接下来,安静了大约有几息,才听傅珩道。
“是姑娘救了我。”
他刚醒来时也迷茫了一瞬,他记得他才刚够到那珠草药,便觉一阵头晕眼花,脚下一软直直顺着坡滚了下去,之后便没了意识。
他检查过,伤口都已经重新上了药,里衣也不是他原本那件,显然是被人精心照料过。
楚婈颔首,轻声道:“我原是从行山寺归家,途中见公子昏迷不醒,便自作主张将公子带了回来,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傅珩眉头微拧。
救人性命乃是天大的恩情,又怎会唐突,且她绝口不提如何救他,无非是在告诉他,不需为此欠下人情。
不论是小世子时,还是袭爵安平王后,再到后来被天子册封摄政王,京中都多的人巴不得同他扯上关系,更何况还是救命之恩。
江南姑娘果真与京中贵女不一样。
不仅美,还心善。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可应姑娘一桩心愿,将来亦不敢忘此大恩。”
她不求回报,可他堂堂摄政王,又怎能如此不知礼数。
知恩图报的道理他从几岁起便深有体会。
楚婈垂眸,眨眨眼。
这意思就是可以满足她一个要求,且将来还会庇护她。
庇护就算了,至于要求
“不过举手之劳,公子无需放在心上,此乃洬江府尹后院,公子大可安心休养,待伤好再归家。”
傅珩一愣,他竟是到了洬江。
是了,洬江与昭河交界,他那日怕是刚好落在了分岔路口。
洬江府尹,洬江府尹叫什么来着。
近年地方官员述职都是太子在主理,他也懒得操那心,加上洬江偏远,他还真未见过这一方府尹。
既然未打过照面,想来这府尹也应当不认识他。
他既是诈死,便不宜暴露身份,且洬江与昭河相邻,若昭河有什么消息洬江府尹不可能不知,若是他能留在此处,或许更方便行事。
如此想着,傅珩在抬眸时,眼里多了几分迷茫。
“不瞒姑娘,我似是不记得前尘。”
这话倒是让楚婈一怔。
她原就是有意试探他的身份,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失忆了
几番踌躇,楚婈担忧的开口:“公子,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说完,便带着几分急切的吩咐小厮。
“去将郑大夫请来。”
郑大夫昨日可没说撞着脑袋了啊。
难不成是发烧烧傻了?
小厮领命小跑着去请来了府医。
傅珩坦然的将手腕伸出去,眸子里一片清明。
郑大夫诊完脉后,又开了一副方子交给小厮,才朝楚婈回禀。
“二小姐,这位公子伤处太多,剧烈的疼痛后,可能会造成短暂的混沌。”
楚婈讶然。
所以是真失忆了
“那何时才能记起来。”
郑大夫对此也不能完全确定,只道:“这倒是说不准,有可能几日,也有可能几月,甚至几年。”
楚婈:“”
所以,她该如何确定他是不是摄政王。
“公子,可还记得名姓?”
傅珩瞧她略微有些错愕的神情,颇觉有趣,顿了顿,道。
“好似,隐约是姓原?”
“其他的就没印象了。”
楚婈一滞,姓原。
云宋见过摄政王的人虽不多,但几乎人人都知道摄政王姓傅名珩。
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亦或者,半年前就是她误会了,那天在桥上见到的那人,并不是摄政王。
京城第一美人,莫非还有比他更好看的人?
“姑娘,怎么了?”
傅珩眼神微紧,试探道:“姑娘可有认识原姓之人?”
楚婈回神,柔声道。
“并未,只是觉得,好似之前在哪里见过公子。”
傅珩不动声色的嗯了声。
暗道她果然不记得半年前那一次短暂的相遇了。
“我不记得前尘,倒也不知是否曾与姑娘见过。”
楚婈微微颔首,没有在此事上深究。
“不过答应姑娘的必不敢忘,姑娘的要求只要不违反律例,在下都会尽力做到。”
楚婈这次没有立刻开口拒绝。
这人的身份虽因失忆而扑朔迷离,但对她来说,却并不影响她的计划。
他若不是,待他记忆恢复她自有方法将他留下,若是,不知者不怪,他堂堂摄政王总不会同她一个弱女子计较。
傅珩见楚婈这般神态,心里便明了。
“姑娘于在下有大恩,若有所求可尽管开口。”
楚婈闻言飞快瞥了傅珩一眼,又垂首犹豫半晌才似是下定了决心,抬眸看着傅珩。
眼神清澈,无半点贪婪旖旎,但说来的话却让屋里所有人惊住了。
“我本不愿贪公子回报,不过近日却有一事烦心,母亲挂念我的婚事,多有操劳,可奈何奈何几次替我相看的公子都不得我心。”
“倒不是我贪图富贵王权,我对良人所求不多,只看中一点,与我颜色相配即可。”
清和双眼已瞪的溜圆。
她第一次听人把爱美色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因太过惊讶,甚至忘了去阻止自家小姐继续胡言乱语。
而傅珩此时却在认真思索,若要寻与她颜色相配的,这世上怕是找不出几个。
“我也曾听过许多才子佳人流传下来的佳话,有些故事很是令人羡慕,比如某位小姐落难,被公子相救因此修成正果,其中有一句话我印象尤其深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清和与那小厮深吸一口气,迟迟不敢落下。
“不如,公子便以身相许可好?”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不过,公子生的这般好看,我蒲柳之姿不知能否入公子的眼。”
傅珩僵硬的抬起头看着楚婈。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生出惊愕无措的情绪。
傅珩自出生后便是尊贵的小世子,顺顺当当二十年,从未欠过人情。
他竟不知,这第一次还恩情,便要将人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