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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那个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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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一位维克城的冒险家是这么说的。

    维克城,一间酒馆。

    “我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了”

    这位冒险家一身虽然陈旧、但是整洁笔挺,显然是调整到最适合他自己的身体的皮甲和护具,冒险家爱用的零零碎碎的火石袋、水囊、针线盒一类的杂物包裹挂在最为顺手的地方,尤其是其靠在脚边的一柄短弯刀——其被牛皮所裹覆起来、宛如水波一般的猎奇刀身造型且不论,刀柄之上嵌着一颗樱红色的宝珠,宝珠微微转动绽放些许莹光,显然是一把有着魔法效果加护的魔导武器。

    不过,在这么说着的时候,他靠在椅子上张着腿,像是得意洋洋的样子,但从眼神、面部表情和微微收回一直在武器附近的手掌来看,其实他并不如同看上去的那样轻松,而是对对面的人充满警惕。

    他的话语倒是一直没停。

    在其胸口的那条皮带之上,一枚纯金的、造型为铲子和弯刀交叉形成的图案的徽章被擦得很亮,显示着主人在冒险家工会当中被承认的【黄金级冒险者】的身份。

    他对面的总是挂着笑容的男人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冒险家也就顺势讲了下去。

    “驮马这种大兽虽然没有利爪尖牙,看上去远不如我们常常在维克密林中遇到的那些熊罴狮虎猛兽厉害,但是这种大牲畜气力最大,一旦受惊之后还拖着半架货车冲来,一般的人是没法阻止的。”

    “你说我?我当然是可以的。”

    “我好歹也是当年参与过对哥布林一族的那场【战争】的,尽管我们这些黄金级冒险者对哥布林一族的【哥布林冠军】束手无策,但最终我们不是也成功的拖住了那头高位魔物吗?惊马的冲击力再强,要和那种武技精纯力大无比的魔物媲美还是不行的。”

    “有所准备的话,我也可以用套马索一类的抛索,套住驮马的脖子或者蹄子,另一端拴在房柱一类的地方,只要稍稍偏转它的轨道,很轻松就能把那东西拽倒,再用弓箭长矛一类的东西,把脖子头骨这些要害打穿就好了。”

    “但是,像勇者阿斯塔尔那样的做法,确实是超出了我的经验范畴。”

    冒险家笑了一下,摸摸自己手腕上的护甲,调整了一下,像是缓解自己的紧张感。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做法。”

    “事后,有好事的人去做了测试——维克城的青石地面是上等品,就算用常见的八公斤战槌一次敲击也不见得能打碎多少,更多的也只是敲碎表层而已。但是你知道吗?勇者阿斯塔尔拦下那头惊马的地方,他的脚插入到青石地面里足足八掌深”

    “就算是攻城用的大型床弩,这一箭下去也绝对刺不到八掌的深度!”

    “他的力量简直骇人!”

    “像那样简单粗暴的、完全依靠自身的恐怖力量来进行拦截惊马的行为,在我过去的人生中,或许也只有那个家伙才可能做得到——这还是假设他现在还有在进步、而不是在原地踏步的话”

    “嗯?那个家伙是谁?不、这跟惊马这件事没关系吧?”

    “——很想要知道吗?”

    “是个很久没听过他的消息的老伙计啦。从北方来的冒险家不少,从北方士兵退伍之后转成冒险家来讨生活的也不是多么稀奇,不过像他那么高大的家伙还是特例。那家伙身高至少也有两米三不,甚至有可能有两米四高吧?”

    “嗯?你怎么一幅‘居然如此’的表情?”

    “你该不会认识萨尔拉斯那家伙吧?”

    冒险家说出了一个对面的人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的名字,而那么鲜明的特征只要稍稍一对应,就能马上反应过来说的乃是同一个人了。

    而当对面的人三言两语间把自己所知晓的那个勇者萨尔拉斯的消息对冒险家一说之后,冒险家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稍稍缓了缓。

    “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他不会变成个庸庸碌碌的家伙!成为勇者啊——真是个该死的好运气的家伙!”

    “天杀的好运家伙!‘为了保护伙伴和拯救世界而战斗’什么的又大又空的这种虚伪的话,也只有从那个家伙的嘴里说出来我才会信,那确实是那家伙说得出来的话!”

    “不过——”

    冒险家把笑容一收——就算听到了自己的老伙计的消息而确实开心,但对于他这样的老油条来说,收放自如是基本功,瞬间就收了笑容。

    “——就算是萨尔拉斯那个老伙计,现在大概也做不到勇者阿斯塔尔的那一手。”

    “拦截惊马依靠的是纯粹的力量,把双足插入地面之中一样依靠的是纯粹的力量,但他不论是救下了那四五个人时轻盈巧妙的投掷技巧、又或者是将那匹惊马横着抛飞起来扔出去制服它的投摔,都是毋庸置疑的高水平技术。”

    “换做是我来,我确实可以用我的刀把那匹马从头到脚一刀斩开两片,也确实可以把那几个挡在刀前的家伙一起一刀斩了,但要我如此举重若轻的保证他们的安全的同时,还在最短的时间内,只靠一次投摔就制服那头大兽,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那是一种异常高明的投摔技。所谓投摔技,是能够以最少的打击次数、造成最大的伤害的徒手格斗技巧,因为不论是直拳还是飞踢,至多也不过是以自身的全部重量作为铁锤的锤头,对敌人施加一次锤击而已,但投摔技则是将整个地面当做锤头,一次投摔就能摔死身穿铁甲的好汉。”

    “令人感叹啊。”

    这位黄金级冒险家最终以一句话和喝干杯子里的酒作为这次谈话的结束,他一口喝干了杯子里余下的那点酒,戴上皮质的风帽,提起那柄有着樱红色宝石装饰的魔导弯刀,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如果把勇者阿斯塔尔当做标准那样的话,我想,有机会我也不是不能像萨尔拉斯那样试试看”

    “一此也好,男人都想过当英雄的吧?”

    随着黄金级冒险者的离去,这张小酒桌前的另一个人则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又像是在收拢这些谈话中所蕴含的信息。

    最终,这个总是挂着爽朗笑容、让人联想到阳光的男人,颇为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鼎鼎大名啊勇者阿斯塔尔。”

    勇者亚特特如此说道。

    亚特特是去看过那个现场的。

    尽管以普通人类的身体素质的水准来说,能在那么短的瞬间造成如此剧烈的场地破坏痕迹是相当骇人的,但亚特特自问也并非做不到这一点。在脚底不断的制造爆炸促使地面自我塌陷这种手段不提,哪怕纯粹以能量增幅肉身,再给他一些进步的时间和空间,只要让他触碰到神器第三次突破的领域边缘,亚特特自信也可以取得达成这一壮举的力量。

    像是方才那位冒险家那样的强者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那个现场背后蕴含着的力量和高超技巧,但像是街头巷尾的卖水果的小贩、鞣制皮革的工匠、给冒险家们提供地图的制图师老板这些并不需要直接面对残酷的战斗的人们,所注意到的就只有那位黑甲勇者从惊马之下救下了一条街的人的这个事实。

    他并没有因为有人造成踩踏就弃之不顾,也没有因为老人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酬谢就置之不理,那披着黑甲的勇者只是平等的救下了自己所能救下的每个人,甚至就连那头驮马也并未当场死亡——吃了一摔之后,驮马晕厥过去,但除了一些擦伤之外,它竟然一根骨头都没折断。

    能空手粉碎岩石的强者当然不会是伤不到它,那就只能是勇者刻意为之。

    一时之间,就连马主人都在到处诉说着这位勇者的好心肠。

    维克城本就人多嘴杂,一时之间,“勇者阿斯塔尔”“黑甲勇者”的大名传唱甚广,连本来遭遇魔物之后一番苦战才取胜、不得不在城郊乡下修养一些时日的亚特特都听说了这个名号。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盖因他所认识的勇者阿斯塔尔是米莎·阿斯塔尔,而后者已然丧生在那黑暗幽邃深不见底的极渊当中

    直到他听到了勇者阿斯塔尔自称的全名。

    约拿·法雷尔·阿斯塔尔。

    啊啊,原来是你啊。

    单是从他人的描述上来看,法雷尔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消沉下去——这是好事。他甚至大大超出了亚特特的意料,转而开始真的在帮助自己沿途所遇到的人

    那种仿佛阳光一样、毫无偏见的将温暖洒向周遭一切的行为,让亚特特久违的感到了某种出乎灵魂、志向和信仰得到馈赠的温暖。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勇者阿斯塔尔穿过一条街道之后,看到站在这条窄窄的巷道的尽头矗立着的身背长棍的勇者伙伴时,后者热情依旧的打了个招呼。

    “这里这里!”

    “法雷尔!”

    亚特特眼中,那个背着落日的光晕穿过人群走来的黑发男子失却了往日常有的那点稚嫩,那点天真,即便面容其实只是稍有削瘦,但其身上的气质已然是天差地别,披着金色阳光有如披着一件斗篷般走来的勇者阿斯塔尔的铠甲边缘被镀上一层纯金,令得亚特特都不由得稍稍眯眼,漆黑的铠甲更像是吸收了所有的光亮,只给人幽邃深沉的宁静之感。

    啊啊,原来如此。

    这就是“勇者阿斯塔尔”啊。

    却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却也不必再多做什么,除了一个热烈的拥抱、一个爽朗的笑容之外,亚特特再无有任何需要多给予法雷尔的东西。

    哪怕其实我们相识也并非很久,不过男人的情谊总是如此,在战斗之中心灵碰撞的瞬间,就可以迸发出沉淀数十年、直至自己生命的尽头也依然闪闪发光的友谊光辉。

    曾几何时,在过去的勇者伙伴之中,与那些极尽狂妄、肆意放纵、依仗武力胡作非为的所谓“勇者”们不欢而散时,也唯有那位衣衫点点墨痕、作为百相爵士塔尼维特·赛尔斯唯一可以容忍的所谓“软弱者”的副队长蠍,曾经将一壶酒递给自己。

    那其实也并非是酒,不过是神器能力所【绘出】的不真实之物,但在其神器能力那颠倒梦想与虚幻、化假为真的强大力量面前,不论触感还是气味,都与真正的醇酒并无差别。

    只是饮入喉中之后,那藏在“墨”中的意念也就传了出来。

    喝下那口酒的瞬间,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软弱者”起了想要离开目前这支队伍的心思、并且还打算付诸行动了吧?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那些墨痕变作了一首小令。

    “听风过云间,雨洒荒郊月。

    醉年时光扫,酒中日月微。

    天地易更变”

    最后一句,只落在他的喉中,没能到达耳朵,就化为了一缕墨痕。

    意识回到当下的现在,亚特特则只是露出他那爽朗的笑容。

    “大家可都很想你——”

    “萨尔桑说,等你回去可要好好的‘疼爱’你一下来着——”

    饶是勇者阿斯塔尔这样堪称完美的勇者典范的家伙,听闻此句之后,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苦笑,背后几乎流下冷汗来——但这还不是最刺激他的地方。

    真正刺激的是接下来的那句话。

    “政委大姐头也这么说了。”

    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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