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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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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寂皱眉:“若是皇上不许呢?他虽仁厚,待他兄弟却是极好的。万一旁人都说你这门婚事不好,他心疼弟弟,未必就不会改主意。”

    明鸾知道他老人家最受不得这个,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对朱翰之有信心,皇上既然心疼弟弟,自然不会惹他伤心的。只要朱翰这不改主意,就不怕有旁人嫁了她。”

    明鸾一惊,顾不上猜他是怎么知道的,却只含糊地道:“母亲在京城过的是什么日子?没一天清静的。与其叫她继续受流言之苦,倒不如让她回吉安去。至少,陈家上下都是真心待她的。”

    章寂又默了,明鸾便缓缓劝他:“他确实可以做个贤王,如今可不正做着吗?但那又如何?您看那些朝上的文臣是怎么猜疑他的?先前不许他理政,年前还闹着要把他军权给夺了!可要是燕王没有了权,也没有了兵,皇上又能有什么好结果?越发要被人摆布了去!况且皇上身子又不好……”

    陈氏听了欢喜,但又有些犹豫:“你在家独自掌事,真能料理开么?我就怕你年纪小,从前又没学过这个……”

    明鸾心知定是言氏也在劝说陈氏回娘家暂住,笑了笑,由丫头服侍着脱了外篷,才道:“到底是五舅舅出马,眼光比人强,要是我去折,舅母一定要笑话我是个俗人了!”

    同样是在这一日,沈昭容出嫁了。

    章寂心里难受,但也不得不承认,燕王论执政与治军手段,以及行事为人,那是处处都把皇帝甩开八条大街,只是能力是一回事,名份又是另一回事:“他大可以做个贤王,何必非要夺位?只要起了这个念头,再能干也是乱臣贼子!”

    章寂听得直发怔,过了一会儿又恼怒起来:敢情你们早就预备下了,却只瞒我一个!便气道:“我今日不过是问问你母亲的事,你倒跟我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越发没个规矩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一会儿我叫你张爷爷陪你去准备谢礼的事,我却乏了,你自去,不必来瞧我,明儿也不必来!”说罢拄着拐杖,板着脸,起身转回房里去了。

    明鸾撇嘴:“就算他真的抗了旨,皇上难道还能砍了他的头?!”

    明鸾见状便放缓了语气道:“祖父,不是我们小瞧了皇上,您只细想想那天那封信上的话……难道还有别的法子?我是清楚皇上的性情为人,但正因为清楚,才知道他不适合。他登基也有大半年了,您只瞧朝上朝下、外头民间是个什么情形,就知道了。您再细想想,燕王协理朝政时,提出的那几条休养生息、鼓励农桑的政策,还有他治军的手段,以及平日里行事的规矩,再对比皇上的?”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要是皇上自己愿意,燕王又厚待他,您拦在里头,算什么呢?”

    明鸾与陈宏回到院中时,言氏正与陈氏在说话,明鸾听得言氏道:“……不为别的,只当是慰籍二老,你也该回去瞧瞧,况且又能避开京中的纷扰……”只是看见他们舅甥二人回来,就住了嘴,笑说:“哟,好俊的梅花,果然开得极好!”

    明鸾笑眯眯地去看陈氏,却见她眼圈儿发红,眼皮微微有些红肿,正低了头拿帕子拭眼,闻言也不过勉强笑了笑罢了。明鸾也不问她为何哭了,转身去叫细竹从多宝格上拿了那只细白瓷的梅瓶来,灌上水,将红梅插上去,摆在窗台下的条案上,印着窗外的雪光,并屋里略偏昏黄的烛光,红花在素窗纱上映出黑色的影儿,分外美丽雅致。

    章寂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没有皇子,大可以过继!你与怀安侯成婚后,若能及早生下子嗣,与今上血缘是最亲近不过的……”

    言氏掩口笑说:“哪里呀,你别听你母亲埋汰你的话,那是她谦虚呢,方才你们出去了,她还告诉我,这屋子是你带着人收拾的,又整齐又清雅,没一处违礼,却又叫人看了舒服,哪里是俗人能做出来的?”

    章寂是真心疼这两个孩子,尤其是现在明鸾忙着学习管家之事,在他跟前的时间少了,反而两个男孩子待得多些,祖孙感情就噌噌噌地高涨上去。他再生气,只要有两个孙子哄着,很快就能转怒为笑。况且看着小孙子们天真可爱的模样,他心里自然会多了几分忌讳,不敢大胆与燕王公然作对的。明鸾心里有数,也不十分担心。

    言氏忙又拉着陈宏将话题转移到灯谜上来,一会儿猜这个,一会儿猜哪个,都说难猜,又觉得比别家的更新鲜有趣。不一会儿陈宏猜出了一个极难的,笑得双眼都眯成了缝,脸上透着得意,言氏忍笑恭维了他一番,又亲自给他倒了杯酒,他高高兴兴地喝了。接着陈氏也猜中了一个,明鸾忙叫细竹从里屋捧出一个托盘来,里头却是她亲手做的一件袄儿,道:“先前做的那件,因赶得紧,做得不够细致,您穿了这么久,也有些旧了。这件是我近来细细做的,还绣了几处花,虽然不大好看,但这本来是穿在里头的衣服,也不怕别人看到了笑话。还请母亲笑纳了吧!”

    章寂有些不是滋味:“你就不怕这事儿会影响你的婚事?皇上虽说有话在先,到底不曾下明旨。你父母虽说和离了,但只要你娘一直在咱们家,外头的流言传得再厉害,也没人正经当一回事,可若你娘回了娘家,这和离之说就落实了,岂不是越发助长了流言之势?”

    果然没两天,章寂对明鸾的态度又缓和下来了,还会问她管家累不累,几时打发陈氏出门,路上的东西都备得怎么样了,还表示要亲自写信给亲家。明鸾见他先服了软,便也当作没前天那回事,仍旧像以前那样对他亲亲热热的。老人家心里好受了,虽还有些硌应,却也不再闹脾气了。

    她包票是打了,只是到了章寂面前,把来意说了,章寂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天不吭声。她心里有些毛毛的,疑心是什么时候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了,便小心翼翼地道:“祖父放心,府里有我呢,这些天我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正好现在家里没什么人情往来方面的事,四婶的病情又快好了,想必还料理得过来……”

    四人又猜了一会儿灯谜,因夜深了,外头风冷,他们又进屋喝茶暖了一会儿,也就散了。因是在正月里,又是提前安排好了的,陈宏夫妻便在客院里住了一夜,次日吃了午饭方才回家去。

    章寂再度哑然,嘴唇抿得紧紧的,也不说话。

    明鸾抿了抿嘴,有些沮丧。言氏忙推了陈氏一把:“妹妹真是欢喜得糊涂了,说这些话泼孩子的冷水。依我说,这就很好了,又有孝心,针线又佳。哪里找这么一个好女儿去?!”陈氏听了,又有几分惭愧,可怜巴巴地看向女儿。明鸾只是一笑:“母亲喜欢就好。”便叫了陈氏的丫头把袄儿收起来了。

    陈氏听了又发起愁来,言氏忙劝她:“孩子一片孝心,哪里是旁人之力可比的?这不是一盏灯的事,你只管受了,何必念叨她?她又不是天天顽儿这个的。”陈氏只得不再说了。

    陈氏大概是早被言氏说动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女儿说,又有些不好意思,便期期艾艾地:“那天听你舅舅舅母说起你外祖母在家,身体一年不比一年,我心里着实挂念。这些年为我之故,害你外祖父母担惊受怕,牵肠挂肚,如今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偏又远离父母,无法承欢膝下,我心里很是歉疚,想着……若是能回去看望看望二老,在吉安老家住些日子,就好了。”

    章寂叹了口气,只问她:“你母亲回娘家小住些日子,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如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就不怕有人说她心虚逃走了?”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六部开衙,陈宏果真谋得了一个外放的学政之位,却是前任因病卒于任上,他要过去接手的。他一得了消息便送了信到章家,定了本月十八那日起程。明鸾这边把礼物都备好了,多是京城土仪,又赶工亲手给外祖父母各做一件衣裳,再催着人备给众舅舅舅母与表兄弟姐妹们的礼物。

    陈氏眼圈又红了,忙拿过来展开一瞧,果然瞧见袄儿袖口、领沿处都有深浅不一的丝线绣成的竹叶纹,素淡中透着雅致,瞧那针脚,就知道女儿的绣技有进步了,心中大感欣慰,只是忍不住又怪她:“我是什么身份?哪里能穿绣了花的衣裳?便是穿在里头,也不应该的,白糟蹋了。倒是你的女红比先前好了些,不过仍有不足,还得再好生练练才是。”

    明鸾不以为然:“外头到处是灯笼,家里也叫人了去扎,我如果只是需要一盏灯,还用得着亲自动手?不过是想弄点玩意儿讨您喜欢。扎手有什么可怕的?我从前学这东西时,哪一天不被扎两下?后来练熟了,我扎得比这府里的下人还好呢!”

    明鸾早就心里有数,自然是赞同的:“母亲说得有理。要不是家里不能缺了人料理,我也要陪您回去的。只是如今四婶病着,您不在还好,要是连我也走了,家里就越发没人了。虽有张爷爷、王嬷嬷他们帮着,也有许多不方便之处。我看这样好了,等天气转暖和了,江水上头浮的冰也化了,您就回吉安去住些时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正该多陪陪外祖父外祖母呢。我就暂时留在京城看家,等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去瞧二老。母亲要多在外祖父外祖母跟前替我说些好话,赔个不是,不是我不想他们,实在是走不开。”

    他想了想,便拿定了主意,叫了人去传老张过来。等候期间,他把屋里的下人都赶出去了,才问明鸾:“你是不是……一直盼着你娘这一去就不必再回来了?”

    陈氏复又欢喜起来,想起终于有机会回娘家看一看父母,心情也变得有些急迫,忙道:“只是还要请老爷子示下,不知他老人家是个什么想法。”明鸾拍拍胸口:“交给我吧,我去说服祖父!”

    明鸾送走了舅舅舅母,又带着家人收拾昨日的狼籍,足足忙了两天,才有空去跟陈氏谈话。

    明鸾却道:“什么流言不流言的?母亲与父亲和离,这是事实,我也不怕叫人知道。她行得正坐得正的,并没有错,我更没有错。既没有错,又何必怕人说?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拦不住人家说什么,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至于婚事,朱翰之是知道内情的,也清楚我的为人,当初说要娶我的时候,我就跟他明说了的。他不在意这些。只要有了他这话,别人说什么,又与我什么相干?我嫁的是他,又不是别人!”

    明鸾见状,想了想,微微一笑,真个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找到老张,却不忙着去备礼,反而叫人捎话给虎哥儿和鹏哥儿两个,让他们去陪祖父说笑。

    陈氏皱眉细看了看那灯笼,叹道:“你又弄这些没头没脑的事,如今不比从前了,你何必非得亲自动手?若你要弄出什么花样来,指点着匠人照你的吩咐做就是了,若是叫竹刺儿扎了手,大节下的见了血,有什么好?”

    明鸾嗤笑道:“就算母亲留在京城,那些人也一样会说怪话,我管得过来吗?况且陈家对章家有恩,既然家里安顿下来了,让母亲去瞧瞧父母,安慰一下老人,也是应该的。不但母亲要回去,我还觉得,咱们家该重重地备上一份谢礼随行呢。虽然说自家人之间不必讲客套,陈家也不稀罕那点子东西,但毕竟是心意,也是一种态度,表示咱们家是知恩图报的,心里记着陈家的好呢!陈家一族的人受了几年委屈,得了咱们的心意,也会好过些,以后亲戚之间就更亲近了。”

    章寂哑然,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竟不如你个孩子想得周到。确实……至今咱们家还不曾正经报答过陈家什么。你五舅是个有骨气的,非要自个儿去谋官,咱们不过就是私下托人打了个招呼,但若不是你五舅资历人品政绩都无可挑剔,也得不到那样的好职位。陈家在京城开的商行,俱是他们自个儿的本事,我们家也不过是帮着在官府那里打点一二。与陈家对章家的恩典相比,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别说外人看来不象话,便是我们自己心里,也要过意不去的。”

    明鸾见他心急起来,连往日的忌讳都丢开了,便哂道:“没用的,祖父您忘了?怀安侯如今是远支宗室的名分。他早就防着这一天呢,因此在今上进京后不久,趁着这几年宗室被冯家害死了不少人,又有人在京城大乱时失了踪影,宗人府重修玉牒,他就想法子把自己的出身给改了。如今他是太祖皇帝早卒的二十六子的后嗣,因那位太祖皇子死得早,不曾封王,他才连个镇国将军的爵位都没得,直到今上下旨,方得了个侯爵之位。这样的身份,哪里够资格过继嗣子呢?虽然不少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不知道的人更多!若真的这么做,皇上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章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就这么有把握,两年后皇上仍旧不会改主意?!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有些不明白,明明你与皇上相熟多时,对他脾性也清楚,他待你也没有不周到之处,怎的你说话的口气,就象他一定坐不稳那龙椅似的呢?你是这样,你大伯父也是这样,行动间都早把另一人当成是君了!”

    陈宏与言氏见了,都赞叹了一回,又与明鸾母女二人吃些果酒菜肴糕点,然后穿了大斗篷,到院子里赏了一会儿月色。明鸾还叫萱草拿了只素纱扎的灯笼过来,上头四面都用簪花小楷写了灯谜,倒也有些难度。明鸾提了灯笼挂在檐下,笑说:“这个是我亲自用竹篾子扎的,叫人罩了素纱,又亲笔写了几个谜语在上头。母亲与舅舅、舅母也猜一猜,权当应节了。”

    明鸾不以为然:“我还有两年孝呢,等到两年后,谁知是什么光景?”搞不好到时候皇帝都换人做了。

    明鸾撇嘴道:“您在家里骂骂就算了,可别上外头骂去。当年咱们家也算是显赫,先帝爷还在呢,祖母也在,家里说倒就倒了。如今咱们家虽出了几个官,却都在外头,未必就能再经得住一次风浪。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好歹想想虎哥儿鹏哥儿他们。虎哥儿是惯了的,兴许还能支撑,鹏哥儿那么弱,能吃得了几年的苦?”

    章寂面露嘲讽:“这却未必。皇上金口,只要拿定了主意,他难道真能抗旨?”

    明鸾干脆地挥挥手:“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家里事事都有定例的,我有不懂的,问张爷爷他们往年的定例就好。再说这几个月我跟在您身边学习,也不是白学的,您只瞧正月里这些天,因您病着,四婶也病着,事事都是我打理的,不也还算妥当?虽然还有些忙乱,但请您放心,这是因为我头一回当家理事,很多事还不熟悉,又没有经验的缘故,以后多历练历练就好了。况且天气转暖后,四婶的身体好转,又能帮上忙了,您还担心没人管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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