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敌人的敌人与敌人的朋友
巴伦娣不可能是在他获得胜利之后才赶来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她来之前老罗维雷应该是已经想到了各种可能。
他和巴伦娣将来会怎么样？
“卡尔吉诺家是法国人的敌人？”亚历山大好笑问，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巴伦娣，就在几年之后号称最大带路党的老罗维雷，却偏偏成了法国人最大的死敌。
巴伦娣这次来是以巡视领地名义，不过她显然根本不想走出门，她只是窝在城堡的穹室里不停的翻看各种账本和领地农庄的收入，当发现其中有些地方可疑时，就下令把那些农庄的庄头或者村长招到城堡里来。
所以这些人就认为未来的领主夫人应该也不会是那么难对付，毕竟女人对这些东西有耐心的固然不多，而愿意管这些事情的就更少了。
巴伦娣愕然看着亚历山大，她有些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可实际上在心里却又很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要宽恕他们吗？”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相信你父亲也会同意的。”
几个农民错愕的互相对视，又向瞪过来的巴伦娣望了望，看到巴伦娣没有开口，几个人只能惶惶不安的告退离开。
那些人被安置到了一个更加封闭的营地里，在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蒙蒂纳人自己伤员的营地。
巴伦娣默默的盯着亚历山大，她那张平凡的脸上毫无表情，不过因为不住起伏而频频碰触到亚历山大的胸口，却说明她这时候情绪很激动。
热那亚的俘虏人数不少，不过其中有很多是有伤的。
“你认为我为什么要成为你的未婚妻？”巴伦娣用力挣扎“我是为了我的家族，所以我不要求你爱我，可我希望你尊重我作为你未婚妻的身份。”
他抬起右手用手指轻轻捏住巴伦娣的下颌，然后微微用力阻止她试图摆脱的扭动。
虽然知道托尼·德拉·罗维雷肯定是老罗维雷安排在蒙蒂纳的眼线，可那个主教那么肆无忌惮的把关于他的消息告诉罗维雷家，还是让亚历山大很不高兴。
“你认为我是把你和其他人相提并论？”亚历山大问，看到巴伦娣虽然没有回答却显然是默认的样子，亚历山大微微摇头“你错了，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其他任何人，在我心目中你始终是独一无二的。”
只有利益与利益的结合而没有任何感情的夫妻关系是这个时代的一切，甚至有些夫妻在结婚前还是生死大敌，而婚后为了各自的利益也往往是勾心斗角。
亚历山大看了看把两边伤兵隔离开的那堵墙，隐约的可以听到对面传来的更加凄惨的惨叫声，那是很多被贡帕蒂的霰弹打残的人发出的叫声。
“我想有必要去见见你父亲，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让卡尔吉诺赔偿战争给我带来的损失，”亚历山大坐回到自己那把椅子里，看着站在面前一脸不快的巴伦娣“所以这段时间你就先留在蒙蒂纳，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们领地里的农民可都不太老实，这就需要你这位未来的伯爵夫人多多管束了。”
自从认识以来即便是有了婚约，亚历山大都从从未对她表现出过任何的亲热，这让她甚至以为即便以后成了夫妻，俩人之间也许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巴伦娣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看上去显得有点闷闷的感觉。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那些庄头和村长彻底傻了眼。
“这些人是小偷，骗子，他们在偷我们的东西。”巴伦娣有些愤怒的说“应该给予他们严厉的惩罚，虽然我不是野蛮人，可我不会放过这些人。”
“父亲派我来看看你，”巴伦娣先是这么说了句，似是怕亚历山大没有明白就又接着说“父亲担心你那个摩尔人不能把事情说清楚，所以派我来帮助你。”
看着巴伦娣颇为肯定的表情，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那句堪称真理的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巴伦娣依旧倔强的反驳着，同时她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亚历山大怎么会说出这么蠢的话来，毕竟他们两人还没有真正结婚，如果他倒向威尼斯人，那么罗维雷家完全可以用解除婚约的方式，瞬间废黜他蒙蒂纳伯爵的身份。
“你对其他女人也这么说吗？”巴伦娣似乎并不为所动，她微微抬起头把自己的下巴从亚历山大手里挣脱出来，然后提起裙摆准备转身离开。
历史上几次重大的瘟疫造成的可怕灾难从未被人遗忘，特别是有几次重大瘟疫还彻底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尽管在名义上，他这个主人是未婚妻共同拥有这块领地的。
“我是否应该学野蛮人，把你们吊在城堡的门廊上？”巴伦娣冷冷的问面前几个满头是汗的农夫“你们的贪婪让我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活着我应该收回你们的地。”
“你不能这么做，”巴伦娣急急的阻止“我父亲只是希望能通过你对热那亚那些人提出警告，要知道卡尔吉诺家和我们罗维雷家一直矛盾很大，而且他们还公开反对我父亲与法国人之间的关系。”
巴伦娣一愣，她没想到亚历山大会忽然对她说这些，这让她略显消瘦的脸上不由一滞，一双眼睛不由睁得大大的。
“必须注意防止瘟疫，”亚历山大低声吩咐，他不想引起恐慌，不过看到那些士兵们全身血污，有些已经开始化脓的伤口，他觉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有错。
“事实上我已经把事情解决了，”亚历山大笑了笑，他现在有点好奇巴伦娣是怎么能那么巧妙的把握住时机，然后能在他回到蒙蒂纳的第二天就那么‘巧合’的也到了蒙蒂纳。
巴伦娣拿着那些账本耐心的对这些人反复询问，只要有一点怀疑就会追问个不停，而她提出来的疑问又往往是这些人无法自圆其说的破绽，这么几次过来，那些人终于知道面前这位穿着有点过于朴素的罗维雷家的小姐，真的不是那么好骗的。
那些人不由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亚历山大，当发现他一直只是看着手里的几份文件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时，这些人的脸上就更加忐忑不安了。
“你父亲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这样做肯定会引起我的不满，”亚历山大双手微微用力握紧了巴伦娣的腰肢，不过他有些意外的发现，巴伦娣的腰肢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细得多“当然如果奥尔吉诺胜利了也就罢了，可如果是我胜利那么我肯定会因为对他的不满而有所举动，所以他派你来蒙蒂纳，他是希望用你换取和我重新和好的机会。”
如果他失败了该怎么办，如果取胜了怎么办，也许还有如果他和卡尔吉诺握手言和了又该如何应付，尽管最后一种可能实在不大，可亚历山大相信以老罗维雷的性格，一定会实现准备得面面俱到。
“你要干什么！”巴伦娣有些惊慌的问。
亚历山大看着面前的巴伦娣，一时间倒是觉得她这因为意外满脸惊讶的样子比平时显得生动了许多。
这里其实已经是把这块营地隔离了起来，因为担心在这样炎热的季节伤兵营里爆发瘟疫，奥孚莱依下令的封锁了整个伤兵营。
“如果有可能也尽量帮助他们，要是让热那亚人在我的领地上死的太多，也会是个不小麻烦的。”
只是即便这样，在看过了伤兵营的环境后，他也只能保证让这些士兵呆的地方能更干净些。
看到亚历山大，巴伦娣好像送了口气，不过接下来脸上就挂上了一层冷漠。
“你疯了，”巴伦娣因为惊讶甚至忘了挣扎，她呆呆的抬头看着亚历山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居然用这种方式威胁我？”
“我打败了卡尔吉诺，而枢机大人并没有派你来申斥我，这说明我的做法得到了你父亲的赞同，是这样吗？”
但是她的腰忽然被揽住，同时身子被亚历山大紧紧搂紧了怀里。
“或者你应该考虑一下重新划分田庄，”亚历山大打断了巴伦娣的话“蒙蒂纳的土地并不很多，如果只是种粮食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用处，要知道我的阿格里就是南方最大的产量地之一，所以蒙蒂纳即便是重出再多的粮食意义也并不到。”
亚历山大一边问一边心里有些纳闷，他觉得自己和巴伦娣之间的关系真是奇怪，像这样的未婚夫妻真是很难想象将来结婚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可无奈的是似乎这个时代的贵族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所以当亚历山大忽然表现出以异与以往的亲热时，巴伦娣感到的不是喜悦也不是羞涩，而是惊惶不安甚至还有些愤怒。
“可也不是你要和威尼斯人合作的理由，别忘了如果威尼斯人进入罗马涅，难道你认为他会容忍你继续拥有蒙蒂纳吗，或者你认为我父亲会容忍你这么做？”
“你们先回去吧，”亚历山大对还要说什么的几个农民摆摆手“至于说你们的行为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会有人找你们的。”
一直看着文件的亚历山大抬起头看了看眼前两个一脸惊慌的农夫，然后又向似乎是赌气的望向他的巴伦娣看了看。
听着巴伦娣答非所问的回答，亚历山大自嘲的摇摇头，略带感慨的说：“你说的每次，这的确是没有意义的。”
“我的小姐，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您不要这么做，”一帮农夫惊慌的乞求着宽恕，更有人向亚历山大哀求着“伯爵大人，请您一定不要这么做，我们会把该缴的租税补上的，只求您看在上帝份上不要收回我们的地。”
她头上还戴着顶帽檐很大的软帽子，看上去就好像要把自己包裹起来似的。
“或者你不想尽你作为妻子的义务？”亚历山大看着巴伦娣“如果那样我也许该重新考虑与你父亲之间的关系。”
亚历山大不想去考虑这么多，他现在需要知道的是老罗维雷的态度。
“那好吧，让我表示一下对你的尊重，”亚历山大手上用力试图挣扎开的巴伦娣抱得更紧“听着我不管枢机怎么想，可是如果他认为可以干涉甚至利用我那就错了，就和我对卡尔吉诺的使者说的一样，如果再有下次我会考虑和威尼斯人打交道。”
“那么你想干什么？”巴伦娣有些奇怪的问。
“我父亲派我来蒙蒂纳就是一种态度了，”巴伦娣看了看四周，然后坐到了亚历山大经常坐的那把椅子里“你是蒙蒂纳伯爵，而我是你的未婚妻，所以如果热那亚议会再试图剥夺我们的权力，我会让他们知道他们冒犯不只是你，也是整个罗维雷家。”
“不是威胁而是警告，”亚历山大看着惊惶不安的巴伦娣“你们没有告诉我卡尔吉诺家的人当上了热那亚的总督，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你父亲希望我成为他与热那亚议会之间较量的筹码，如果我失败了你们家族会以对蒙蒂纳的宣称权为借口，确保不会丢掉这块领地，如果我胜利了罗维雷家就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返回热那亚，我说的对吗？”
“大人，我们都很小心，”奥孚莱依也低声回答，他知道这种话题不该被人听到，否则也许不等真的发生问题就已经引起一片恐慌了“至于那些热那亚人？”
“他们是不是法国人的敌人我不知道，可他们肯定是罗维雷家的敌人。”
那些人一开始是不那么在乎的，之前在亚历山大来了之后他们也紧张过一阵，但是很快这些人就发现亚历山大似乎对他们那些农庄村子里的收成不是很感兴趣，甚至这么久了除了几次因为有要紧事不得不来城堡里觐见领主老爷之外，亚历山大甚至根本没有主动要见过他们。
不说那些将来还要和他们一起战斗热那亚士兵怎么想，如果因为对他们照顾不到真的引起了瘟疫，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巴伦娣咬了咬嘴唇，她知道亚历山大这时候肯定对她的家族是很不满的，或者说是对她的不满，毕竟作为未婚妻她的确只考虑了罗维雷家的利益。
“我亲爱的巴伦娣，你忘了一件事，”亚历山大低下头，嘴唇在巴伦娣的耳边轻轻划过“你忘了你自己现在就在这儿，而且你认为你父亲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派你来蒙蒂纳？”
“放手，请你尊重我，我不是你的那些女人。”巴伦娣有些愤愤的说。
他觉得有必要找机会让托尼主教知道一下谁才是如今蒙蒂纳的主人。
譬如当初东罗马帝国查士丁尼时代的大瘟疫给东罗马帝国造成的巨大打击，彻底粉碎了查士丁尼恢复罗马帝国荣耀的野心。
而亚历山大是罗维雷家的亲戚，当然也是卡尔吉诺的敌人。
奥孚莱依点点头，尽管对热那亚人人没什么好感，可他也知道正如亚历山大说的，如果热那亚人死的太多也的确麻烦不小。
不过在这里这句话似乎得稍微改动一下，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
“或许我们应该在这里种些葡萄，”看到巴伦娣露出诧异神色，亚历山大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更像个管理领地的伯爵夫人。”
亚历山大亲自视察了这个地方，他是希望能尽量多救下些这些士兵的，经历过激烈战斗又负过伤的士兵一旦痊愈回到军营里，往往就会受到尊重，他们会因为自身的经历成为其他士兵的精神象征，而在将来哪怕是最顽劣的新兵，面对这样的老兵都往往不敢造次胡来，这还是因为这些老兵是真正见识过生与死的。
“我可以为了我的家族做一切，而且我也是你的未婚妻，所以你不论做什么都无所谓，”巴伦娣终于开口“所以你要把我怎么样呢，关进你的房间直到我为你生下个孩子，好保证将来贡布雷家对蒙蒂纳的继承权？”
亚历山大看着坐在椅子里的巴伦娣想了想，然后饶有兴趣的问：“我很想知道如果这次是我失败了你又会怎么说，或者说你怎么面对可能已经占领了蒙蒂纳的卡尔吉诺？”
而在更晚些时候在整个欧洲肆虐的黑死病，更是动摇基督教会在欧洲大陆几达千年的统治地位。
亚历山大希望能尽量保全这些上过战场流过血的士兵，对他来说这些人是比弗洛林或是杜卡特更宝贵的财富。
对那些受伤的俘虏，蒙蒂纳不算残忍可也并不仁慈。
“可你不是胜利了吗，所以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某个同样姓罗维雷的蒙蒂纳主教。
可是巴伦娣却不认为这是错误，毕竟他们的结合就是两个家族之间利益的联合。
亚历山大说着仔细盯着巴伦娣的神色，然后他注意到巴伦娣听到他这话后变得有些惊慌的神色。
而对亚历山大来说，威尼斯人是敌人，可必要时候却未必就是敌人了。
除了伤员，所有健康的俘虏都被赶到了距离城堡几法里之外的一个采石场，那里的石头已经被庞佩尼指定用做扩建城堡的材料。
等那些农民刚一出门，巴伦娣立刻站起来走到亚历山大面前，用很严厉的目光和他对视。
法国人是老罗维雷的朋友，所以成了卡尔吉诺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