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双重谈判
听着皮蒂留诺的话，亚历山大心里不能不承认他说的很对。
亚历山大能感觉到皮蒂留诺那隐隐的焦急，如果说一开始威尼斯副将还能控制住情绪，接下来几天纠缠不清让他的心情显然坏了不少，渐渐的甚至已经快到爆发的边缘。
英法两国几百年来恩怨简直就可以写成一部欧洲恩怨史，百年战争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是只要一提起地方，两个国家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陷入一种执着的仇怨情绪里面去。
虽然这场短暂的战争自始至终的两场关键性战斗都是由他打的，但是过小的军队规模却也是事实。
可现在，亚历山大相信，只要历史还是按照之前的脉络发展，等到法国人再次入侵意大利的时候，他不但有把握保住蒙蒂纳，而且还能在接下来的动荡中抓住机会！
皮蒂留诺闷闷的说，已经连续接到总督府催促的副将知道他的时间实在不多，奥斯曼人的威胁让整个威尼斯与其说是群情激奋，不如说是一片恐慌。
“接下来让我们谈谈你们的联军该怎么撤出罗马涅，”亚历山大看着皮蒂留诺旁边同样不怎么开口的一个米兰人笑了笑“不过在那之前首先我们希望斯福尔扎家能派人到罗马参加为佩萨罗伯爵举行的安魂弥撒，相信伯爵在天堂的灵魂一定会为他家人的出席感到欣慰的。”
毕竟和其他城邦只要担心本土的安危不同，一旦真的爆发战争，威尼斯在地中海上的那些殖民地势必首当其冲，在这种情况下尽快结束罗马涅战事，好把更多的军队投入到加强殖民地的防御才是如今的头等大事。
“不要太贪心，”皮蒂留诺似乎看透了亚历山大的心思“别忘了你的军队在这场战争中是最小的，能得到这么一笔赔偿已经是个意外惊喜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能从那40000弗洛林中拿到的大概也就是这个数，如果加上我们单独付给你的钱，你可以得到整整10000金币，这已经是笔巨款了。”
亚历山大满意的点点头，他这时候还真有点感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奥斯曼人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也许这场战争说不定还会继续打下去，直到另外一场再次由法国人发动的规矩更大的战争到来。
乔瓦尼注意到当说到“英国人”的时候，菲歇不但腔调有些古怪，脸上也露出了奇怪神色，这让他不由暗暗一笑。
这从皮蒂留诺不止一次的发出战争威胁可以看出来，在谈判桌上任何一方如果主动展示实力，其实已经证明他的被动无奈，皮蒂留诺会这样做，说明他真的有些急了。
亚历山大并不在意威尼斯人怎么想，关键是教皇的意图恰好也正符合他的心思。
他知道眼前这位老人不但是巴黎大学有名的学者大师，关键是他还是奥尔良公爵身边的智囊，所以这个消息自然是很可靠的。
“很显然，之前的挫折并没有让国王收敛起野心，”老人微微一笑“他在回到巴黎的第二天就召集大臣准备发动新的远征，如果不是他留在皮埃蒙特的军队败得太快，也许国王已经第二次入侵了。”
亚历山大微笑着说，他明白乔瓦尼的用意，很显然乔瓦尼得到了亚历山大六世的授意，他们瞄准了威尼斯人急于摆脱罗马涅战事的急切心理，所以准备趁机好好敲威尼斯人一笔。
而他并不想提醒那些惊慌失措的城邦君主们，不要说那些人根本不会相信，主要是这并不符合亚历山大的利益。
“这是奥尔良公爵给您父亲的，我不知道这里面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相信能让他满意。”
如果亚历山大在这里，他就会立刻认出这位老人是谁。
“需要多少代价？”
只是在这个时代的整个欧洲，知道这个的只有亚历山大。
这些原因固然有以前因为过于放荡而导致他的身体已经被梅毒毁掉的遗憾，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今天要见的客人让他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没有一会在随从的引导下，一个老人走进了农舍。
皮蒂留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尽量让自己声调听上去缓和些，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军人谈判，而是在面对一块顽石，或者说这个人也许更应该去当商人，因为他那锱铢必较的态度让人觉得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不过乔瓦尼不关心这些，他只想从菲歇那里知道法王查理八世的再次远征，究竟有没有把握取得胜利。
在这段时间里老人一直默默沉吟着，似乎是在琢磨乔瓦尼的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后，他终于慢悠悠的说：“我们都知道皇帝身边的一位宫相现在就在罗马，还有那个贡萨洛，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一直不肯从罗马撤兵，就是因为阿拉贡的斐迪南担心查理国王会再次发动一场远征，很显然阿拉贡和帝国对法国的戒心是很强烈的，另外还有英国人。”
“我会把这个要求转告公爵的。”米兰人冷冷的回答。
虽然已经猜想到这种可能，可是当亲耳听到关于查理八世的消息后，乔瓦尼还是不由心头微微震颤。
亚历山大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他在琢磨还能从这个人身上敲出多少东西。
即便是在战场上也没有消耗这么久时间的漫长谈判让双方都陷入了苦恼之中，每天从早晨开始就在争吵与愤怒中度过的每个小时变成了难以忍受的折磨，往往在为了一个小小细节就纠缠不清的烦恼让双方觉得就好像陷在永远也摆脱不出来陷阱里似的，每当从其中一个陷阱里摆脱出来，很快就发现又陷进了下一个更深也更难挣扎出来的纠葛之中。
乔瓦尼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捏着杯子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就握得紧紧的，不过他的眼神却变得同样认真起来。
“应该说是我的荣幸，”乔瓦尼也举了举酒杯“希望您这次旅行没有太劳累。”
正因为如此，威尼斯总督府才会派人一再催促皮蒂留诺尽快结束在罗马涅的战事，以便能让威尼斯迅速做好可能来自水陆两方面的巨大威胁。
亚历山大一边琢磨一边也看向旁边始终沉默的乔瓦尼的随从。
“我得承认这样的旅行对我这种年纪的人来说是有些太勉强了，如果再有这么几次也许我就得蒙了上帝的召，”老人说着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认真的望着乔瓦尼“公爵，请你告诉我，如果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能够成为整个罗马涅的主人，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尽管眼前有个看上去还算顺眼的农家女时不时的趁着倒酒向他不住抛媚眼，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乔瓦尼只能忍耐住心里那已经被撩起来的热火，耐心的等待着。
亚历山大当然很清楚，事实上贯穿奥斯曼帝国几百年的时光，却始终并没有能对意大利本土发动进攻，而且那些苏丹们虽然喊着要把神圣的信仰传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但是那些苏丹的眼光自始至终都是世俗而又功利的。
其实这倒是也能理解，来自威尼斯总督府的压力让皮蒂留诺不得不急于尽快结束这场原本就是多余的战争，从一开始表示支援米兰人的举动也只是想在罗马涅的混乱中捡便宜的心思，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泥潭之中，这是威尼斯人绝对不希望看到的。
“我愿意向一位君主献出我的忠诚，不过我也想知道这值不值得。”
然后他略带试探的问到：“这么说，国王似乎还没有完全死心？”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乔瓦尼不会慷慨到一切听由他的决定，不过因为现在两个人又开始了新的“蜜月期”，所以适当的展示一下大度对乔瓦尼来说倒也没什么。
“那个罗维雷现在正在谋求担任枢机，也许还希望有一天能当上教皇，”乔瓦尼脸色阴沉的说“所以我想知道如果我的父亲选择站在法国国王一边，他还会继续支持那个罗维雷吗？”
“虽然国王的敌人很多，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国王能得到某个强大的盟友帮助，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伯爵，请你不要把我们对和平的渴望看成是软弱可欺，更不要认为是敲诈的好机会，”副将盯着对面的亚历山大，他还是很想让自己冷静些的，可面前的年轻人似乎再一次成功的激怒了他“70000万弗洛林的赔偿是不可能的，你应该明白你们并没有打败我们。”
皮蒂留诺愣了愣，然后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对他来说最艰难的一关终于闯过去了，接下来的事情显然要好办得多。
“真是荣幸，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老人举起酒杯向乔瓦尼示意，然后喝了一口。
乔瓦尼舔了舔嘴角，他觉得喉咙有些干就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然后才点点头。
老人默默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份封得很好的密信。
如果是那样，他的蒙蒂纳在这场战争中会有个什么结果，亚历山大还真是没有把握。
亚历山大心底迅速转着念头，他在琢磨能在不久后威尼斯与奥斯曼的战争中获得什么样的好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未来的战争会是什么结果，所以他很快在心里做出了个决定。
一切利益分配最终还是要由实力决定。
“另外我们可以向你单独支付一笔5000弗洛林的报酬。”副将略微压低声音说到。
“可以，不过我的那份单独的报酬我希望能以另外其他的方式的支付。”
“40000弗洛林，这是最后的让步。”
“但是现在需要和平的不是我们。”
“那么，菲歇大师，”乔瓦尼继续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国王得到了来自教廷的支持，你认为他能征服所有城邦吗？”
所以在那些雄才大略的苏丹们的眼中，希腊，巴尔干与保加利亚这些地方才是他们如今需要彻底征服和站稳脚跟的地方，至于说作为基督精神所在梵蒂冈和整个意大利，其实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更何况来自奥斯曼人的突然威胁让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危险，尽管之前由地中海上不止一次与奥斯曼人也发生过很多冲突，但是这一次他们真的感觉到了这个威胁的可怕。
听到这个，坐在旁边负责的记录的奥孚莱依有点不安的瞥了眼自己旁边的一个人，那是乔瓦尼的一个亲随。
乔瓦尼这么问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急促，于是他试图缓和一下，可吸了口气后他才感觉到因为过于紧张他的胸口有些发闷，于是他不得不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才多少平复了下去那种让他不适的感觉。
乔瓦尼的脸色霎时变了，他呆呆的看着菲歇，过了好一会才困难的说：“你是说，奥斯曼人？”
奥斯曼人似乎有要从海上和陆地同时向欧洲大陆腹地发动进攻的野心，虽然这样的行动看上去有些自以为是，但是想想奥斯曼帝国异乎寻常的雄厚国力和他们迄今为止展现出的可怕的军事力量，没有人认为他们不会这么做。
就在亚历山大与皮蒂留诺进行漫长而又艰难的谈判的时候，在距离雷亚罗不远的一处稍显偏僻的乡村农庄里，乔瓦尼正忍耐着屋子里浓重的猪粪味道耐心的等待着。
“很多。”
“大人，一切由您决定。”那个随从向前探过身子笑了笑低声说，然后就坐回去，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兴趣。
“45000弗洛林？”
当罗马城正上演着形形色|色众生相的时候，远在雷亚罗，一场艰难的谈判已经进行了差不多快一个星期。
看到老人，乔瓦尼露出了笑容，他热情的邀请老人坐到桌子前，又吩咐旁边的女人给老人把酒端上来。
如果从战争赔款的分配上说，他最终能得到的大概也就是5000弗洛林。
“对，很强大甚至很可怕的盟友，”菲歇定定的注视着乔瓦尼“他们甚至让整个基督世界都感到畏惧。”
乔瓦尼默默接过密信，很小心的收起来。
米兰人冷冷看着亚历山大，这个人并不是斯福尔扎家的人，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亚历山大的厌恶，特别是在经历了奥拉尔镇的战斗后，米兰人有理由觉得这个可恶的年轻人要比乔瓦尼·波吉亚更让他们憎恨。
“那是国王自己的事情，”菲歇似乎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他干瘦的手指轻轻敲着粗糙的桌面，过了一会他抬头望着乔瓦尼。
“强大的盟友？”乔瓦尼有点困惑的看着菲歇，他心里默默转了一圈，却是实在想不出还是谁能被法国人称为强大的盟友。
一阵车轮碾过土路发出的声响从门外传来，乔瓦尼示意旁边的随从去看看。
老人摇了摇头，右手攥成拳头用力在腿上砸了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