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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章:韩爱姐嫁人为何是西门庆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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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金瓶梅里,有个故事不仅很有趣,而且还展现了西门庆生活里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故事就是西门庆帮助韩道国嫁女儿。

    韩道国,是西门庆新搭的开绒线铺的伙计。绒线铺是西门庆新拓展的生意。韩道国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助西门庆掌管绒线铺的生意。据书中交代,他不是个守本分的人。本是破落户韩光头的儿子。如今跌落下来,替了大爷的差使,在郓王府做校尉。在县东街牛皮小巷居住。人性虚飘,言过其实,巧于词色,善于言谈。许人钱,如捉影捕风;骗人财,如探囊取物。

    可见,这个韩道国就是个家道中落的人。这种人心态都不怎么好。

    韩道国自从西门庆家做了买卖,手里财帛从容,新做了几件衣服,在街上行走时,便掇着肩膊儿摇摆起来。人见了都叫他“韩一摇”。

    韩道国嫁女这件事情的起因是,有一天,刚当了副千户不久的西门庆,骑马在街上喝道而过,撞见了冯妈妈。

    这冯妈妈,是以帮人做媒,拐卖人口,或贩卖针头线脑为生的女人。经常出入西门庆的家,故两人很是熟识。

    西门庆叫小厮把冯妈妈喊到面前问:“你寻的那女子怎样了?如何也不来回话?”

    婆子说:“这几日,虽是看了几个,都是卖肉的挑担儿的,怎好回你老人家话?不想天使其便,眼跟前一个人家女儿,就想不起来。十分人材,属马的,交新年十五岁。若不是昨日打他门首过,他娘请我进去吃茶,我还不得看见他哩。才吊起头儿,戴着云髻儿。好不笔管儿般直缕的身子儿,缠得两只脚儿一些些,搽的浓浓的脸儿,又一点小小嘴儿,鬼精灵儿是的。他娘说,他是五月端午日养的,小名叫爱姐。休说俺们爱,就是你老人家见了,也爱的不知怎么样的哩!”

    西门庆道:“你看这风妈妈子,我平白要他做甚么?……实对你说了罢,此是东京蔡太师老爷府里大管家翟爹,要做二房,图生长,托我替他寻。你若与他成了,管情不亏你。”因问道:“是谁家女子?问他讨个庚帖儿来我瞧。”

    冯妈妈道:“谁家的?我教你老人家知道了罢,远不一千,近只在一砖。不是别人,是你家开绒线韩伙计的女孩儿。你老人家要相看,等我和他老子说,讨了帖儿来,约会下个日子,你只顾去就是了,”

    西门庆吩咐道:“既如此这般,就和他说,他若肯了,讨了帖儿,来宅内回我话。”那婆子应诺去了。

    过两日,西门庆正在前厅坐着,忽见冯妈妈来回话,拿了帖儿与西门庆瞧,上写着“韩氏,女命,年十五岁,五月初五日子时生”。便道:“我把你老人家的话对他老子说了,他说:‘既是大爹可怜见,孩儿也是有造化的。但只是家寒,没些备办。’”

    西门庆道:“你对他说:不费他一丝儿东西,凡一应衣服首饰、妆奁箱柜等件,都是我这里替他办备,还与他二十两财礼。教他家止办女孩儿的鞋脚就是了。临期,还教他老子送他往东京去。比不的与他做房里人,翟管家要图他生长,做娘子。难得他女儿生下一男半女,也不愁个大富贵。”

    冯妈妈道:“他那里请问,你老人家几时过去相看,好预备。”西门庆道:“既是他应允了,我明日就过去看看罢。他那里要的急。就对他说,休要他预备什么,我只吃钟清茶就起身。”

    冯妈妈道:“你老人家上门儿,虽不稀罕他的,也略坐坐儿。伙计家莫不空教你老人家来了!”

    西门庆道:“你就不是了。你不知我有事。”

    冯妈妈道:“既是这样,等我和他说。”

    于是,冯妈妈就先到韩道国家,对他浑家王六儿,将西门庆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明日他衙门中散了,就过来相看。教你一些儿休预备,他只吃一钟茶,看了就起身。”

    王六儿道:“真个?妈妈子休要说谎。”

    冯妈妈道:“千真万确。”

    妇人听言,安排了酒食与婆子吃了,打发去了。

    到晚,韩道国来家,妇人与他商议已定,早起,韩道国往高井上叫了一担甜水,买了些好细果仁,放在家中,还往铺子里做买卖去了。丢下老婆在家,艳妆浓抹,打扮的乔模乔样,洗手剔甲,揩抹杯盏干净,剥下果仁,顿下好茶等候。

    冯妈妈早早的就来了。

    西门庆衙门中散了,到家换了便衣,骑着马,让玳安、琴童两个跟随着,迳来韩道国家门口下了马。

    冯妈妈连忙请入里面坐了。良久,王六儿引着女儿爱姐出来拜见。

    这西门庆且不看他女儿,不转晴只看妇人。见他上穿着紫绫袄儿玄色缎金比甲,生的长挑身材,紫膛色瓜子脸,描的水鬓长长的,心摇目荡,不能定止,口中不说,心中暗道:“原来韩道国有这一个妇人在家,怪不的前日那些人鬼混他。”又见他女孩儿生的一表人物,暗道:“他娘母儿生的这般人物,女儿有个不好的?”

    妇人先拜见了,教他女儿爱姐转过来,望上向西门庆花枝招展也磕了四个头,起来侍立在旁。

    老妈连忙拿茶出来,妇人用手抹去盏上水渍,令他递上。

    西门庆把眼上下观看这个女子:乌云叠鬓、粉黛盈腮,意态幽花秀丽,肌肤嫩玉生香。便令玳安毡包内取出锦帕二方、金戒指四个、白银二十两,教老妈安放在茶盘内。

    他娘忙将戒指带在女儿手上,朝上拜谢,回房去了。

    西门庆对妇人说:“迟两日,接你女孩儿往宅里去,与他裁衣服。这些银子,你家中替他做些鞋脚儿。”

    妇人连忙又磕下头去,谢道:“俺们头顶脚踏都是大爹的,孩子的事又教大爹费心,俺两口儿就杀身也难报大爹。又多谢爹的插带厚礼。”

    西门庆问道:“韩伙计不在家了?”

    妇人道:“他早晨说了话,就往铺子里走了。明日教他往宅里与爹磕头去。”

    西门庆见妇人说话乖觉,一口一声只是爹长爹短,就把心来惑动了,临出门上覆他:“我去罢。”

    妇人道:“再坐坐。”

    西门庆道:“不坐了。”于是出门。一直来家,把上项告吴月娘说了。

    月娘道:“也是千里姻缘着线牵。既是韩伙计这女孩儿好,也是俺们费心一场。”

    西门庆道:“明日接他来住两日儿,好与他裁衣服。我如今先拿十两银子,替他打半副头面簪环之类。”

    月娘道:“及紧做去,正好后日教他老子送去,咱这里不着人去罢了。”

    西门庆道,“把铺子关两日也罢,还着来保同去,……”

    过了两日,西门庆果然使小厮接韩家女儿。他娘王氏买了礼,亲送他来,进门与月娘大小众人磕头拜见,说道:“蒙大爹、大娘并众娘每抬举孩儿,这等费心,俺两口儿知感不尽。”先在月娘房摆茶,然后明间内管待。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都陪坐。西门庆与他买了两匹红绿潞绸、两匹绵绸,和他做里衣儿。又叫了赵裁来,替他做两套织金纱缎衣服,一件大红妆花缎子袍儿。他娘王六儿安抚了女儿,晚夕回家去了。西门庆又替他买了半副嫁妆,描金箱笼、鉴妆、镜架、盒罐、铜锡盆、净桶、火架等件。非止一日,都治办完备。写了一封书信,择定九月初十日起身。

    之后,西门庆问县里讨了四名快手,又拨了两名排军,执袋弓箭随身。来保、韩道国雇了四乘头口,紧紧保定车辆暖轿,送上东京去了。

    这段故事里,有以下几点值得我们品味。

    其一,西门庆最初叫冯妈妈给他找个女子,冯妈妈误以为是西门庆要娶妾。所以,为了巴结西门庆,她是千挑万选的去寻找,最后才选定了韩道国的女儿韩爱姐。当她把韩爱姐介绍给西门庆的时候,才知道西门庆不是给自己找妾,而是给蔡京的管家,翟管家找妾。所以,从一定意义上说,这就相当于是西门庆把自己的妾送给了翟管家。西门庆能当了五品千户,就是太师蔡京多次收受了西门庆的重礼,给他的一个回报。他们之间的这种交易,是一种典型的官商勾结。可见,在当时的社会,权钱交易已是常态,买官卖官也是常态。从这里,可以窥见当时社会的黑暗。西门庆能不能把礼送到蔡京的手里,蔡京的翟管家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很显然,这一次是翟管家暗中向西门庆索要女人。北宋的都城东京到西门庆住的山东清河县,差不多有四百公里。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实在不近。崔官家不在东京跟前找妾,偏偏舍近求远,让远在八百里之外的西门庆帮他找妾,这显然是一种明目张胆的索要行为。他敢如此厚颜无耻的向西门庆索用要,自然是他觉得在西门庆当上五品千户这件事上,他是帮了大忙的。事情也确实如此,如果没有他从中周旋,西门庆的礼恐怕很难送进去。如果礼送不进去,这个官,当然也就跟他无关了。这一点,西门庆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当翟管家向他索要女人的时候,他自然是很上心的竭尽全力的去帮他完成心愿。

    其二,韩道国的行为,很耐人寻味。说起来,这是嫁女儿。对一般家庭来说,可以说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作为一家之主,韩道国只是早起往高井上叫了一担甜水,买了些好细果仁,放在家中,就还往铺子里做买卖去了。剩下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老婆。之后,如果不是西门庆要他亲自去送,恐怕他叁与的事情,也就如此了。正是他这种甩手掌柜的行为模式,让西门庆跟他老婆王六儿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最后导致西门庆喜欢上了王六儿,并最终跟王六儿勾搭。之后,当韩道国知道王六儿与西门庆的事时,不仅不生气,还高兴的很,并常常有意躲出去,为西门庆跟王六儿约会创造条件,他不仅从没责怪王六儿,反而对王六儿更好。可见,他的行为十分反常!他为什么会形成如此的性格特征呢?我们看他的履历,似乎能看出一些端倪,原来他本是破落户韩光头的儿子,如今跌落下来,替了大爷的差使,在郓王府做校尉。从这里可以看出,他曾经也阔绰过,如今穷困潦倒了。这种人的心态是最容易不平衡的。他们常常很想过回原来的生活,可是又常常苦于无计可施。他这样放纵王六儿,默许她与西门庆苟且,只是为了能从西门庆那里捞到钱财,以改善他的生活现状。这种人,一方面可能是好吃懒做,极端自私,把别人都看成是为他提供享乐的工具。老婆也好,女儿也好,不论哪一个,只要能为他带来钱财,供他享乐,不管她们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他对生活和未来已经极度的失望,破罐子破摔。生活的贫困让他丧失了廉耻之心。从这个角度看,会让我们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沈从文写过的一篇小说《丈夫》。小说里记录了当时湘西的一种现状,好多个丈夫,结婚以后把妻子送到船上接客挣钱,把挣到的钱寄回家里,供丈夫和一家人生活之需。这做丈夫的常常并不以这种事为耻。女人也是如此。他们都把这件事看成是一种生活方式。目的只是为了能够活着,并且活下去。也就是说,在生活的重压下,他们的廉耻之心已经完全被压抑住了,他们的家庭只是一个赖以生存的互助组。这特别像那种饿极了的人,当别人像抛给狗一样抛给他一个肉包子时,他会毫不犹豫的扑过去,像狗一样抢着吃。所以,这件事告诉我们,在生活的重压下,麻木已经渗入到社会的角角落落。

    其三,不论是韩道国,王六儿,还是冯妈妈,他们见到西门庆时,都是一味的阿谀奉承,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此时的西门庆,既是有钱人的代表,也是官僚的代表。在他们之间的交往中,我们看到一种非常可怕的现象,那就是对西门庆的百依百顺。冯妈妈一听说西门庆想要女人,就小心翼翼千挑万选的为她他寻找,王六儿和韩道国一听说西门庆要她的女儿,不仅立刻双手奉上,而且心里还美滋滋的,像喝了蜜糖一样。这说明,当时的社会,绝大多数的人民,不论从肉体,还是从灵魂,都己经被奴化了!奴化他们的,表面看,一个是金钱,一个是官僚,人们已经完全屈服于这二者之下。但根子上,却是那个糜烂透了的社会制度。

    总之,韩爱姐出嫁这件事,对揭示西门庆的发家史,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时,对揭露当时腐败的社会现实,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它向我们说明,这样的社会,已经烂透了。

    (待续,请接着看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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