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一章 兔死狗烹
“你又在耍什么心思?想借机挑拨不成?我越来越觉得你不是个好人了。”
苏锦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你是个闺阁女子,自然不懂男人的心理,更加不懂朝堂上的倾轧和权利的争夺之残酷,你们野利部落在大夏国内地位极高,两位大王手中掌握着数十万勇敢无畏的战士,在李元昊气候未成之时自然会依仗野利部落的势力登上宝座,但是你想过没有,谁当了皇上之后还愿意身边卧着两头老虎?若我猜测的不错的话,两位大王平日里也一定对李元昊的行为有所约束,如果你是皇上,你的身边有两个人比自己的势力还大,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要看这两人的眼色行事,你会开心么?”
苏锦道:“两位野利大王仅仅带着十几名随从便离开军营,这种情形其实并不难猜测;鉴于贵国大军兵临渭州城下的第一战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而在此战之后两位大王便即离开,很有可能是因为首战失利之故。”
野利端云道:“此话怎讲?”
野利端云道:“皇上?皇上眼中自然是对两位伯父礼敬有加,皇上能够登上大宝我的两位伯父居功甚伟,这么多年来,替皇上东征西战平息叛乱的都是我野利部落的勇士们,皇上理应感激不尽才是。”
“事情的过程大致可以做如下判断,两位大王首战失利,定然受到李元昊及其手下心腹的大力攻讦,两位大王也许是气愤,也许是要挟,便提出不再指挥作战,回归部落养老;李元昊便将计就计答应两位大王所请,但他有担心两位大王负气离开之后,野利部落的勇士们会不受其约束,故而索性一了百了,派人伪装我宋军半路截杀,这样的话夜里部落的战士们也只能将仇恨转嫁到我宋人身上;对于李元昊而言,既除了两位碍手碍脚的大王,又可以将夜里部落的军权揽于手中,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李元昊回到会州的当天晚上,晨星楼苏锦养伤的小院中来了几名不速之客。
野利端云彻底糊涂了,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苏锦,完全不明白苏锦这么说的根据何在。
苏锦道:“若是有人故意激怒两位大王呢?又当如何?”
苏锦道:“据你所知,两位大王在军中以及贵国军民朝廷中的声望如何?”
苏锦道:“我只问你,在李元昊的眼中,两位大王的地位如何?”
此战不胜,接下来两国间的和议将无法占据主动的地位,李元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宋人的条件即便在苛刻,只要不伤及国体,他都准备答应下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自己能稳住国内局势,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找回这个场子,但目前要做的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实力,确保国内的安定。
苏锦叹息道:“我也希望是在胡说八道,宋夏两国不日即将展开和议你信不信?此番两国征战数年都已经是精疲力竭,谁也无法灭了对方,就算是我抱着挑拨你们大夏君臣矛盾,造成内乱的局面,我大宋一样没有能力进攻贵国;你不信我的话,大可去找明理可信之人将我的话说出来,让他们来判断判断;宋夏两国之间早有使节秘密来往,李元昊这次进攻渭州,据我来看不过是为和议添上一块砝码罢了,至于是不是一开始便打算利用此次机会除了两位大王,这我便不敢妄言了。”
野利端云自豪的道:“我两位伯父在我大夏国内乃是万人景仰的人物,无论是谁听到他们的名字,都会赞颂一番,两位伯父的人缘也很好,在我大夏国中堪称中流砥柱……”
野利端云默然垂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苏锦的话她不愿相信,但也不能一概的否定,而她自己可怜的人生阅历却无法判断事情的真伪;不过野利端云终究是野利家族的女子,很快她便想到了办法,她要将这番话告诉一个人,那个人一定会判断出事情的真相,那个人便是自己的姑母野利皇后。
而且据自己所知,两位伯父也曾多次制止李元昊的出格之行,难道皇上因此便怀恨在心?野利端云想都不敢想。
李元昊恨得牙根痒痒,这一战是他一辈子的耻辱,空有十几万大军,在东面嘉宁军牵制鄜延、延庆路范仲淹大军的情形之下,在封锁了所有渭州可能来援的援兵道路的情形之下,却被人偷偷跑到会州端了老窝,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粮食毁于一旦,到手的胜利也随之付诸东流。
野利端云喃喃道:“不可能……决计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你是想挑拨我大夏君臣关系,我大夏内乱,你们便可趁机进攻大夏,达到你们肮脏的目的。”
苏锦定定地看着野利端云道:“野利小姐,说句你不愿听得话,我猜测此次两位大王之死多半是和李元昊有关,你刚才所说的话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
苏锦道:“野利小姐,朝堂上的权利之争的残酷难以想象,不知你可曾了解过前朝的历史,汉唐以来,那个帝王会容许身边的臣子威望实力大过自己,哪怕是跟随他们南征北战打下江山的功臣,最后也不免死于非命。春秋时有个名臣叫做范蠡曾说过‘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便是看穿了这一点;汉朝有个一字并肩王韩信,为大汉开国立下不世功勋,最后还是被汉高祖赐死了事,这世上之事一旦涉及权利二字,便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了。”
李元昊无可奈何,十二万大军已经死伤过半,虽然渭州城中的守军也没剩下多少,但是军中已经断粮了,饿着肚子的士兵无论如何也攻不破渭州的城防了,他只能选择退兵。
野利端云好像被雷击中一般,如果苏锦所言全是猜测倒也罢了,只可惜苏锦的话句句说到点子上,平日自己也曾听到两位伯父无意间谈及皇上的所为,言辞之间似乎对皇上颇有不满,皇上骄奢淫逸脾气暴躁无常,而且经常干一些出格的事情,朝中大臣也是任意诛杀提拔,根本就不像个仁君,两位伯父也曾私下说过,保举李元昊上位是个错误。
野利端云默然不语,她虽是党项女子,但也并非无知无识的白丁,平日里也读书识字,对于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自然也知道一些,苏锦的话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
野利端云道:“不可能,两位伯父身经百战,也并非没有战败过,胜败对他们而言司空见惯,又怎么会因此便愤而离开?”
当然此战也并非一无是处,西夏军队逐渐懂得了如何进行攻城作战的要领,李元昊也逐渐意识到靠着马背上的勇武还不足以称雄于世,他已经想好了,未来要将宋国制造攻城器械的工匠重金收买一批过来,为大夏培训出一大批工匠来,攻城的器具太重要了。
而另一个最重要的收获便是,野利旺荣和野利遇乞这两个碍手碍脚的老家伙被自己成功的清除,而且激起了野利部落对宋人的仇恨,将来的某一日自己若是兴兵伐宋,只消振臂一呼,野利部落的勇士们会毫不犹豫的替自己去送死。
当粮草被烧的消息传来之后,李元昊隐瞒了消息,驱赶着饥肠辘辘的士兵们做了最后一次攻城,这一次一度攻破了西城门,但宋兵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悍不畏死,城中的百姓系数参战,他们用牙咬,用手抠,甚至不惜抱着攻上城头的夏军跃下城头共死,最终夏军士兵们还是被驱赶下了城墙。
野利端云讶异道:“你说的我一点也不明白。”
一天后,夏国皇帝李元昊的御驾提前回到会州城,随行的众官垂头丧气如丧考妣,在苏锦离开渭州到粮草被烧的消息到达前线的六天时间里,李元昊一共发动了五次攻城。
目送野利端云离去之后,苏锦陷入了沉思,从逻辑上来说,李元昊极有可能是杀害野利大王的魁首,但苏锦不知道此事告诉了野利端云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野利端云一定会告诉其父兄等诸人,如果事情被证实之后,西夏国中将会乱作一团,没准会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当然这一切似乎对大宋有利,但站在苏锦立场上,他不愿意看到血流成河的场景,可这一切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苏锦长叹一声道:“这便是问题之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