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高手的敌人
江逐流合上信笺,淡淡地笑道:“烦请陈公公回去转告赵莘公子,江舟乃是一罪臣,实在是高攀,这兄弟之言就此作罢!”
陈琳阴阳怪气地一笑,踯躅到江逐流身前,抬手就去拂江逐流的前臂。江逐流吓得赶忙后退一步。这个死太监,又想来同一招。他奶奶的,老子总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连摔两个跟头吧?
陈琳望着典狱长的背影心道,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太过聪明了反而不好。
陈琳叹口气道:“江舟,当日皇陵冒水之后,全靠你冒险派人来汴梁咱家府邸送信,皇上和太后才得知了皇陵竟然出了这么天大的乱子。你在这中间所立下的功劳非但皇上知道,太后也是心如明镜。那么为什么事后江公子非但没有得到朝廷的封赏,反而遭到朝廷的贬谪了呢?那是因为咱家向皇上出了这个主意,建议皇上暂时把你贬谪到荥阳。”
狄青伸手赞道:“恩公真是好骨气。如若换了狄青,也不会尊旨出使兴州的。眼见党项人就要灭了甘州回鹘,朝廷还派人过去为西平王李德明那老匹夫祝寿,真是气煞人也!”
江逐流心中一愣,难道说是江母和冬儿接到消息了?知道我被押解来京了?这个不太可能啊。他第二次担任荥阳县丞后,江母和冬儿依旧居住在京师汴梁。冬儿一边照看江母,一边和王魁发共同打理着泰顺号的买卖。这次江逐流被关于大牢,他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冬儿知道了为他担惊受怕。虽然他知道自己最多就是一个罢官免职的下场,可是冬儿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么多?若是知道他胆敢违抗太后的懿旨,还指不定认为他犯下多大的天条呢!
江逐流不以为忤,依旧是淡定地说道:“陈公公,此话何解?”
过了好半天,陈琳才止住咳嗽,他一手掩着嘴巴,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绢,按在嘴上好半天才收起了手绢。虽然陈琳极力掩饰,江逐流还是看到了陈琳手中那方手绢有一抹刺目的鲜红。
陈琳定定地看着江舟,冷笑起来:“咱家本以为小主人找了一个肝胆相照的兄弟,没有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心胸狭隘、胆小怕事之徒!”
江逐流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原委竟然是这样的,他被贬谪到荥阳竟然是老太监陈琳的主意。陈琳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江逐流脑袋里乱如麻絮,一时间也推敲不出。他瞪大双眼紧紧盯着陈琳,希望陈琳能给他一个答案。
陈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双手捧着递给江逐流。江逐流拿过来一看,只见信封上写道:江二哥亲起。
江逐流也不客气,大模大样地撩起长袍下摆坐下。
江逐流尴尬地咳嗽一声,说道:“太后下懿旨让我担任宣德郎出使兴州,我不愿尊旨,便被钦差大臣曹利用锁来京师。”
江逐流心中微微一愣。小皇帝赵祯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又用赵莘这个身份给自己写信?江逐流本以为,当日在洛阳结拜的情分早已经成过眼烟云了。
不过正好,如果是江母和冬儿过来,自己正好可以把实情告诉她们,让她们不要过于担心。江逐流一边胡乱想着,一边跟着狱卒来到大牢外面的前厅。
陈琳浑浊地眼睛看了典狱长一眼,典狱长浑身打了个寒战,连忙不再多说,快步退了出去。
“江舟吾兄,多日不见,甚念!弟赵莘今日写信于吾兄,当知兄必不原谅小弟,然则其中内情颇为曲折,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弟本当亲自见兄向兄负荆请罪,奈何身不由己。故今日特遣近人陈琳前往兄处,向兄解释一二。小弟不敢冀望兄听后能原谅小弟,只是希望兄能知道小弟腹内之苦衷也就够了。别不多言,余下事项陈琳会代小弟向兄解释。弟赵莘拜上。”
陈琳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吭哧的声音让江逐流在一旁听得撕心裂肺,仿佛陈琳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把肺叶咳出来。
“敢情江公子还没有忘记水漫金山之事啊?”
典狱长挥手让身边的狱卒退下,自己却小步跑上前去为江逐流打开枷锁。谁人不知道陈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啊,他老人家既然称呼江逐流为江大人,说明江逐流已经不是钦犯的身份了。既然不是钦犯,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戴枷锁了。
当下叙了年庚,两人同是二十一岁,只不过江逐流生于年头,狄青生于年尾。拿起三根麦草插在潮湿的地面上作为香烛,江逐流和狄青跪地向南而拜。长身而起的时候,江逐流已经变成大哥,狄青也就成了小弟,自此,两个日后对北宋历史影响最深的人就成了异姓金兰兄弟。
典狱长收起枷锁,小声地对江逐流说道:“江大人,小的照顾不周,你受累了。”然后又对陈琳躬身道:“陈公公,小的这就去了。若有什么事情,你老人家吩咐一声就行了,小的们都在门外候着呢。”
江逐流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热,想起了当日陪伴着小皇帝赵祯、崔一虎到洛阳春风楼胡闹的情形。
既然陈琳话中不点破赵莘当朝万岁的身份,江逐流也不点破。
陈琳嘿嘿冷笑几声,这才又道:“江舟,若是你心中毫无结蒂,又岂会如此说话?”顿了一顿,陈琳收起刻薄地语气,叹气道:“江舟,这事实际上并不怪我家小主人,如果你要怪,就怪咱家吧。咱家本来以为江公子是个能抵抗风雨的人,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挫折就让你凋敝如斯。”
江逐流拍了拍狄青的手,责骂道:“胡说什么?年纪比为兄还小,说什么死不死的?在为兄看来,这武将擅回京师虽然是大罪,但是并不见得无法挽回。”
陈琳竟然吐血了?他不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吗?是什么让一个武林高手病成这般模样?江逐流虽然一向很讨厌陈琳,这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关心起老太监来了。
“江公子,请坐。”陈琳指着一旁的凳子说道。
狄青大喜,抱拳说道:“狄青早有这个心愿,只是怕高攀了恩公。”
“大哥!”狄青紧紧拉着江逐流的手道:“狄青实在没有想到,大哥没有嫌弃我是个待罪的犯官。能在死前和大哥结为金兰,狄青虽死无憾!”
江逐流摇头道:“岂敢!江舟身为山陵使承事郎,这皇陵之事本来也有份。江舟没有被削职为民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又岂敢因为到荥阳任县丞而对赵莘公子有所愤恨?”
江逐流面色一沉,不悦道:“还叫恩公?”
狄青这才摸头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模样如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江逐流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天真帅气的狄青就是日后把西夏兵杀得鬼哭狼嚎的一代军神。
陈琳拉过凳子,坐在江逐流的对面,这才低声说道:“江公子,咱家今日前来,乃是替赵莘公子给你传一封书信。”
陈琳挑了一挑稀疏的白眉,冷笑着道:“江公子,可是为雷允恭、丁谓皇陵事发后,你非但没有得到奖赏,反而贬了两级,到荥阳担任县丞之事恼怒我家小主人?”
正说话间,忽然听到脚步声音,两个狱卒来到牢门口,对江逐流喝道:“江舟,出来!有人过来看你!”
一个身形干瘦的老太监佝偻着身子坐在前厅内,一头银发如被山羊啃过的鄂尔多斯大草原一般,稀稀疏疏地分散在头顶上。一脸皱纹拥挤在一起,就如同一颗特大号的山核桃一般。他张开黑洞洞的嘴,露出硕果仅存的两颗下门牙,笑着对江逐流说道:“江舟,你可认得咱家?”
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精美的烫金小笺,信笺之上,小皇帝赵祯端庄大气的小楷跃然纸上。
江逐流躬身毕恭毕敬地说道:“陈公公,即使江舟记不得陈公公有别于常人的尊荣,也不会忘记陈公公这一口满嘴跑风的声音。”这个该死的老太监,曾经害得江逐流尿床,这不能向任何人启齿的奇耻大辱江逐流岂能忘记?
陈琳也不为己甚,他转身对侍候在一旁的典狱长说道:“咱家有事情与江大人谈,你们且退下。”
江逐流听到陈琳话中有话,就接口道:“陈公公有话直说,不要和江舟打什么哑谜。”
江逐流干笑一声,不愿意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就岔开道:“狄青,你也不要一口恩公恩公的叫了。我看你我年岁相差无几,不若叙了年庚,结拜成兄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