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挑拨
丁谓领着刘太后的懿旨,来到晏殊的府邸。晏殊连忙摆出香案,叩接刘太后的懿旨。有了枢密使钱惟演的提前通气,晏殊自然装作一副对太后懿旨茫然无知的模样。
“如此也好!”
晏殊双手捧过太后的懿旨,口中答道:“太后龙恩浩荡,晏殊一定不辜负太后重托。”
事到如今,丁谓只能点头赞许,若是他再一味坚持,徒惹太后疑心。相较太后先前的提议,丁谓现在至少争取到在一旁提点晏殊的权利。亦就是说,晏殊在准备皇陵祭祀大典的时候什么事情都需要向丁谓通报一声。那么,如果晏殊发现皇陵上有什么异常情况,也不得不先向丁谓禀告,然后才能再禀告给太后。
丁谓进了延福宫,见了刘太后,行了君臣大礼之后,垂手立在一旁。他此时仍在猜测太后召见的他的用意,可是偏偏又摸不着头绪。若是雷允恭在皇宫之内就好了,至少可以递个话出来,把皇太后的心意提前告诉他。
晏殊行过叩拜大礼后,丁谓宣读了刘太后的懿旨,然后把懿旨交到晏殊的手中。
在北宋,只要是黄河流域以南的人都属于南人。与此相对应,黄河流域的人自然属于北人。在北宋政坛上有个非常特殊的现象,就是南人北人相互排斥排挤,北宋政坛上很多重大事件就是因为南北之争引起的。比如后来的王安石变法之所以失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王安石是江西人,属于南人,受到当时黄河流域的大批北人出身的官员的抵制,最终导致王安石变法失败。
现在,身为南人的丁谓就打算抓住晏殊也身为南人的这一点,欲说动晏殊,让晏殊与他结成同盟。
“呵呵,”刘太后和煦地笑道:“丁相真是我大宋之国之栋梁。只是丁相身兼数职,公务繁忙,若是把这祭祀大典也交给丁相准备,岂不要累坏丁相?让别人知道了,无端笑话哀家不懂得体恤臣下。这不,应天府尹晏殊刚刚调任礼部尚书,这皇家祭祀大典本来就是他份内之事,哀家以为就把此事交给他办理,也就是了。”
刘太后轻咳一声,开口说道:“丁相,再过月余时间就是清明,哀家寻思着这皇陵祭祀大典也该着手准备了,故此特传丁相进宫,商议一下这皇陵祭祀大典之事。”
晏殊脸色为之一变,强笑道:“怎见得这皇家祭祀大典北人能办得,南人就办不得呢?晏殊身为南人,却是不服。”
“有微臣在一旁提点晏尚书,应该无甚问题。”丁谓点头说道。
丁谓道:“尚书大人能有如此胸襟,老夫深为佩服。”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可恨有些宵小却不识尚书之胸襟,任意在太后面前诋毁尚书大人。说什么晏尚书新官上任刚刚几日,人地两疏,如何能担得起如此重任?有说道上门尚书大人身为南人,把皇家祭祀大典交于尚书大人手中,于礼不合,有失皇家尊严!真乃气煞老夫也!”
这件事情表面看起来,是寇准反对宋真宗赐晏殊同进士出身,其实寇准的举动中还有更深刻的含义。因为宋制规定:进士中佳者可以进昭文馆,史馆,集贤馆和秘阁,只有馆阁中人才有机会得到翰林学士,知制浩的封赐。而北宋的最高权力机关—两府(中书省,枢密院)缺人,只能从翰林学士,知制浩中选用。晏殊少年春风得意,一下进馆入阁,加有君上青睐,最有希望长驱直入朝廷中枢,那岂不是打破了北人垄断朝廷的格局吗?这是出身于华州下邽(今陕西渭南)人的寇准所不能容忍的。他阻止极力反对宋真宗赐晏殊同进士出身,表面上公开搞歧视,实际上是在维持赵宋王朝从不用南人为相的体制。要知道,从宋太祖赵匡胤开始,经宋太祖赵光义两朝四十多年从来没有南人位列宰辅的先例,不用南人当政是当时北宋王朝的潜规则,直到宋真宗天禧元年启用王钦若为宰相,才打破了北宋王朝的惯例。
“尚书大人,你乃新官上任即赶上这国之重典,真是可喜可贺啊。若是这差事办得漂亮,少不得在太后面前又记一功。”丁谓端起茶杯,笑呵呵地对晏殊说道。
刘太后沉吟了一下,道:“丁相所说亦有道理。晏殊新官上任,难免有所生疏。这样吧,这皇家祭祀大典还有交由晏尚书筹备,丁相你呢,就费心多在一旁为晏尚书把阵,若是他有什么疏忽的地方,你就为他提点一下。”
“是呀!”丁谓见晏殊火气上来,心中暗喜,他捻着山羊须道:“老夫当时就在太后面前直斥他们乃一派胡言!”
关于南北之争的起因,老夏在这里就不详细描述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查询一下资料。还回到正题,再说晏殊。当初宋真宗景德元年,晏殊年仅一十四岁,能在朝廷中与千余名进士比拼才智,一时间无人敢缨其锋,其才学之高、人品之纯,也多为世人所称道。但是,仅仅因为晏殊是江西人,就遭到了号称是刚直君子的宰相寇准的阻抑。当时宋真宗要赐晏殊同进士出身,寇准强烈反对,幸好宋真宗当时非常喜欢晏殊,他把寇准叫到跟前说道:“张九龄非江外人也?”
“回太后,皇陵祭祀大典年年都要举办,微臣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不如太后还把筹备祭祀大典之事交给微臣去办,微臣定然不会辜负太后的嘱托,到清明节的时候,把皇陵祭祀大典办得风光无比!”
随后晏殊把懿旨供奉在香案之上,这才和丁谓分主宾端坐书案两旁。
宋真宗的意思是,张九龄是唐朝韶州曲江人,以文举进士而列相位。既然唐朝可用一个岭南人为相,宋朝给一个江南人同进士出身怎么不可以呢?见宋真宗执意如此,寇准才无话可说。
丁谓一听让晏殊即日到永安县皇陵祭拜,心中顿时吃了一惊。目前皇陵乱作一团,怎么能让晏殊过去呢?可是他尚未来得及出声提出异议,太后已经让他跪安了,这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之下,只有先跪安了。
出了皇宫,丁谓心中盘算,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太后的懿旨既下,丁谓想不出任何理由阻止晏殊到永安县皇陵去祭拜。那么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从晏殊身上着手。
晏殊连忙抱拳道:“晏殊安敢谈什么功劳啊?只求能将这大典办得隆重风光,不辜负太后美意便是。”
“尚书大人,皇家祭祀乃国之大典,尚书大人可要认真行事。”
“太后,微臣以为,晏殊乃新任礼部尚书,很多规程都不熟悉,若是贸然让他准备皇家祭祀大典,到时候闹出一些笑话,岂不是有损皇家尊严?”
不待丁谓回话,刘太后继续说道:“哀家困乏了,丁相跪安吧。”
丁谓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只有从晏殊的籍贯上入手,看看能否以此来打动晏殊。
论起晏殊,丁谓自然非常熟悉。虽然晏殊不象王曾、鲁宗道等人那样脾气刚烈,敢于公然在朝堂之上与丁谓做对,但是晏殊也从来没有象其他官员一样,对丁谓满口阿谀之词、屈意奉迎。表面上看起来,晏殊整日里沉醉在艳词俚曲、烟花柳巷之中,对朝堂之上三党之间相互争执从来不感兴趣,可是丁谓却知道,这不过是晏殊故意做出的表面之象,实际上,晏殊还是比较倾向于帝党一派的。若是丁谓不预先做些功夫,就这样贸然让晏殊前往永安县皇陵,那么晏殊回来之后,必然据实向刘太后禀告,到那时候,丁谓和雷允恭费心做的这些掩饰功夫岂不是全白费了吗?
“那此事就如此定了!”刘太后道:“丁相,你去向晏尚书传哀家的懿旨,让他即日起先到永安县皇陵去祭拜一下,为一个月之后的皇家祭祀大典做些准备。”
刘太后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让丁谓找不出丝毫理由来反驳。可是丁谓还是决定要再坚持一下,看能否劝说刘太后改变主意。
那么晏殊的籍贯是哪里呢?前面说过,晏殊是抚州临川人,也就是现在的江西人,和欧阳修是老乡。丁谓为什么会从晏殊的籍贯上打主意呢?因为丁谓是苏州长洲人,也就是现在的江苏吴县人。虽然江苏吴县和江西抚州这两个地方在我们现在人看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但是在北宋时期,这两个地方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属于“南人”。
丁谓心头一颤,心道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现在他最怕从太后嘴里听到与皇陵有关的事情,不成想太后偏偏就拣他最怕的事情来说。
“太后保重凤体,微臣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