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兄弟斗法
江逐流抱了一叠卷宗放在书案上,拿过来一册在面前摊开,心下却在盘算待会儿方二公子进来后该如何让他赈济灾民。
“磊儿,要不要姨母帮你出气?”
“什么?这贱婢欺人太甚!”方磊终于忍不住了,什么人的话他的可以忍受,偏偏就是忍受不了方魁夫妻俩的话,更何况现在王引凤说的话还这么伤人呢?
可是接下来,拿着这个传言来向他邀功请赏的人越来越多,从方家的下人到打秋风的门客,再到整日里和方磊出入烟花柳巷的狐朋狗友,乃至那些和方磊诗词唱和的文人骚客。每个人都一脸神秘地跑过来对方磊咬耳朵,说外面传言还是大公子方魁势力雄厚,在十一场官司中胜了方磊一场。
衙役领命而去。
方磊苦着脸接受着姻亲们唾沫星飞溅地教训:
见江逐流如此热情,方磊更觉尴尬:“县丞大人,方磊实在是鲁莽,打扰了县丞大人的公务,心下实在愧疚。”
江逐流微微一笑道:“你让方二公子切莫着急,再稍等片刻,本县马上就好。”
正在思忖之间,忽然听到衙役来报:“禀告县丞大人,方磊方二公子求见!”
江逐流摇头说道:“方二公子,实在是惭愧,那些积年官司本县到现在还没有审完,所以暂时也没有空闲去思虑方二公子与令兄之间的家产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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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二公子!方二公子!方二公子……”
“呵呵,被人卖了之后还帮人数钱?”方磊笑道:“这个比喻倒是新鲜有趣。不过县丞大人,你既然知道了背后的关窍,想来你也明白在下的用意吧?”
衙役迟疑了一下,方领命出去。
“官人,亏你还有脸在这里闲坐,你可知道外人把我夫妻二人说得何等不堪吗?”路巧玲哭骂道。
“哎呀呀,这不是方二公子吗?”江逐流立刻收了朱笔,从书案后面绕了过来,“本县手头琐事太多,劳方二公子久等,真是失礼。”
江逐流呆了一呆,牙齿咬着嘴唇说道:“方二公子,不到最后关头,本官绝不绝望。所以这礼物本官不能收,还请方二公子原物带回!”
“县丞大人,此砚乃端砚名品,产自端州老坑,用以研墨,砚池里的墨汁七月在烈日下暴晒不枯、腊月在室外经夜不冻,其珍贵尤胜朝廷贡品三分。”
江逐流抱了抱拳道:“不敢,不敢!本县若再摸不清楚关窍,恐怕被人卖了以后还帮人数钱呢!”
“内侄,你再不想办法,人家还真以为方魁比你厉害一筹呢!”
“呜呜!”路巧玲哭声更凄,“官人,那些人说什么我还可以置之不理。可是我实在受不了王引凤那贱婢趾高气扬地当着那么多人在我面前炫耀。什么三胜六平两负,什么三比二方魁大公子领先等等,简直要把我的肺气炸了!官人,你一定要替妾身出这口恶气啊!”
江逐流暗笑,估计这次去方二公子该忍不住了。
寒冷的冬日,西北风无处不在,即使你把门闩上的牢牢的,再把自己紧紧地裹在厚厚的被窝里面,却依然能感受到西北风的威力。传言也是如此,即使方磊躲在壁垒森严的方家庄园东花厅内,跟前放上三个燃烧的旺旺的木炭火盆,身上穿着价值千金的狐裘大氅,身下垫着整张的虎皮,仍是躲避不开传言的威力。
东花厅大门忽然间被推开,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奔了进来,方磊抬头望去,却是自己的妻子,少夫人路巧玲。
“呵呵,很简单,只要县丞大人在审理在下与家兄的官司当中,判在下多分一点家产就行,哪怕是让在下多分一只茶杯,在下这些礼品就全归县丞大人所有了。”
方磊哈哈大笑起来,半晌他收起笑声道:“县丞大人端是厉害,这么快就摸清楚这场官司后面的关窍了。”
哈!终于来了!江逐流心头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对衙役吩咐道:“你去告诉他,本官正在处理一桩公务,让他在前衙门房稍侯片刻,等本官处理完公务,自然会去见他。”
方磊拱手道:“县丞大人,上次一别有近二十日之久,不知道县丞大人对在下与家兄之间的官司可有计较?”
江逐流道:“点头?你要本县答应你什么?”
果然,衙役离开没有多久,江逐流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阵推搡声。
方磊把这些东西都推道江逐流面前,口中说道:“县丞大人,你现在只要点一点头,这些东西就全是大人的了。”
那下人本意是想向方磊邀功请赏,他刚说完,方磊就劈头盖脸地逮着他臭骂一顿!什么狗屁传言,也敢拿来恶心本少爷?三胜六平两负?这种粗鄙的语言表达方式方磊从来没有听说过,恐怕只有乡野村夫才能想出这么粗俗的语言吧?
方磊捻起那张地契说道:“县丞大人,这地契乃一座小院,共分三进,环境优雅,内有花园,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若是在荥阳,这座小院说起来倒也无甚稀奇,只是在下这座小院位于开封汴梁,县丞大人若是用来金屋藏娇,是再合适不过了。”
江逐流兴奋地都要跳起来了,嘿嘿,只要饵料好,不怕你不上钩。现在,方家两位公子,是你们偿还本县的时候了。
江逐流静静地看着这些,不言不语,似是惊呆了。
过了半个时辰,衙役又过来报:“县丞大人,方二公子让小的问问大人,什么时候能处理完政务?”
说着,方磊对外面高喊一声:“方全!”
衙役唯唯诺诺却不离去,想来是有点惧怕方磊,可是又不敢对县丞大人明说。
江逐流一声长笑,对方磊说道:“方二公子,你还是把这些礼品收回去吧,请恕小人做不了这个主!”
方磊奇道:“县丞大人乃荥阳县的父母官,此案又归你管辖,大人若做不了主,谁人又能做主呢?”
那衙役连忙领命而去。
这就让方磊有些心烦气躁起来!到最后他干脆闭门谢客,宣布外人一律不见!可是接下来向他咬耳朵的就不是这些外人了,而且他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姻亲,这些人个个都和方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方磊说不见就不见的。
然后江逐流又对跟在方磊身后追过来的那个衙役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给方二公子上茶啊?”
方磊连忙从虎皮椅子上站起来身来,快步迎了上去:“夫人,你为何哭哭啼啼?谁人欺负于你,请告诉为夫,为夫定为你出气!”
江逐流趴在卷宗上,抬眼望来,仿佛刚发现方磊一般。
衙役这才苦着脸离去。
江逐流笑道:“无妨。方二公子太客气了。不知道方二公子如此着急求见本县有和指教啊?”
方磊猛然推开思补堂的大门,正要发脾气,却见江逐流一副专注的模样,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衙役,也错怪了江逐流,一时间要那要爆发的脾气憋在胸间,那种上不去下不来无从发泄的滋味真是又奇怪又难受。
方磊小心地把高丽参放在一旁,打开了第二层,里面是一只青黝黝的砚台,上面雕着猛虎下山,刀工细腻,十分形象传神。
“表哥,你难道真的赢不了方魁哪蠢物吗?”
王引凤就是祥符县王知县的女儿,方魁的妻子。方才路巧玲到脂粉店选购香脂,正好碰上了王引凤,因为各自丈夫的缘故,路巧玲和王引凤一见面就是象斗鸡一般互不相让。由于路巧玲的父亲是青州通判,比王引凤父亲的职位高,所以她平日里在气势上总要占据一些上风,不料今日里却掉转过来,王引凤只是不停地冷笑,得意地说道,老爹官大就了不起啊?三比二啊三比二,老爹官大还输了个两胜六平三负,如果老爹官小呢?岂不是连夫人都要输出去了?
江逐流摇头道:“本县愚鲁,请方二公子提点。”
江逐流笑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你再去安抚一下方二公子。”
江逐流冷冷一笑道:“陈尧咨、陈元登两位大人都比本县能做主!”
“县丞大人,这是在下高价搜罗过来的千年高丽参,服之可以健神补气,延年益寿。”
江逐流抬眼看衙役站在那里,沉声道:“为何还不离去?你只管按本县的吩咐对方二公子交代便是!”
江逐流忽地发出一声轻笑,回手把这些东西推到方磊身前:“方二公子,无功不受禄,本县没有为方二公子做过什么事情,怕是受不了这么大的厚礼。”
奶奶的!谁这么可恶,竟然捏造出这样的传言?我比不上方魁那猪头?那来历和出身都十分可疑的猪头有那点比我强的?不就是运气比我好,早出生了一年吗?岁数大就了不起啊?兴国寺放生池里那只乌龟倒是岁数挺大,有几百岁了,但是岁数再大人们也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只老王八!
方磊接过红木盒子,当着江逐流面打开,里面竟然分了三层,第一层是一只硕大的老山参,四肢齐具,须眉皆全。
“方二公子,我家大人再办公,你稍等片刻好吗?”
“公子爷,小的来了!”
方磊点了点头道:“县丞大人为国为民日夜操劳甚是辛苦,方磊看在眼里实在是不忍,在下思虑再三,决定替荥阳百姓回报大人的爱民之心。”
方磊呵呵一笑,道:“县丞大人,在下方才不是言道,只要大人你点一点头即可。”
方磊的功名前程全指靠着夫人路巧玲,自然要对夫人关怀体贴。
江逐流坐在思补堂内翻阅着那日在兴国寺内录下的众僧人的口供,心中却无心推敲。已经着张保把风声放出去两天了,方家两兄弟却毫无动静,难道说他这个办法不灵验吗?还是张保找的地头蛇、地老鼠传播流言的能力有限,到现在为止方家兄弟还没有听到传言?他们再不来,黄河南岸那些灾民该如何度日呢?
和平常人的反应一样,方磊开始对传言不屑一顾,他第一次是从一个下人那里听到这个传言的。那个下人偷偷摸摸地跑到方磊面前,那种唯唯诺诺欲言又止的模样差点没把方磊急死。都快把方磊逼得马上要发少爷的脾气了,那下人才把传言告诉了方磊。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提着一个红木盒子从外面闪了进来。
一想起那等情形,方磊就头大如斗,他此时才知道,原来厉害的不是传言本身,而是那些听信了传言的蠢人!
三胜六平两负。传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中悄悄冒了出来,人们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它就如同猛烈的西北风一般迅速横扫了荥阳大地。
方磊又打开最下面一层,却是一张薄薄的地契。
“来人,给我准备一份厚礼!”方磊高声吩咐道,然后又揽住路巧玲的蛮腰柔声劝慰道:“夫人,你且放心,我这就到荥阳县衙去找江县丞,这场官司我一定会扳回来,让方魁输个落花流水,让这对狗男女永远不能在夫人面前抬起头来!”
江逐流心中好笑,连忙拿起朱笔,俯身在一册摊开的卷宗上,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让人一看就是在琢磨如何断案。
方磊手指轻敲着红木礼盒道:“县丞大人,在下与家兄的官司无论你怎么判,恐怕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在判案之前捞上一笔,这样即使丢了乌纱帽,也可以安安稳稳去做一个富家翁,县丞大人何乐而不为呢?”
方磊陪着笑脸说道:“夫人大人大量,何必要和那些无知蠢人一般见识呢?”
又过了半个时辰,衙役再过来报:“县丞大人,方二公子等得十分着急,他让小的再来问问,大人还需要多久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