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狄青夜杀人
狄青坐在凳子上，依旧不发一言。
“这？”张保迟疑了起来，显然有点不放心。
此狄青是否是彼狄青呢？江逐流心道，不会那么巧吧？大宋的一代军神也被我遇到了吗？这个案件我可要好好看看。
常冈这次不待张保吩咐，立即搬来一张木凳，放在狄青身后。
张保指着天字一号牢房，对江逐流说道：“县丞大人，案犯狄青就关押在里面。”
江逐流笑着摆手道：“无妨，牢房纪律松垮如此，本官作为荥阳县主官，也有责任。”
张保想了一想，伸出拇指赞道：“县丞大人用语果然干练，属下甚是佩服。依照属下来看，很有这个可能。”
“县丞大人，找属下何事？”
“呵呵，”江逐流笑着示意张保坐下，“张大哥，小弟想询问一下关于狄青的案子。”
常冈连忙道：“是！小人知道！如果下次县丞大人过来还是这番景象，不用你开口，俺领着一干兄弟都跳进汴渠里面！”
张保外表看着粗豪，可是命案现场勘验文书写的却很详尽，标准的小笔正楷字体写了有三十页之多。包括门窗、地面、桌椅、床铺等痕迹勘察，杀人凶器描述，以及兴国寺僧人的证言等等。
江逐流把狄青的卷宗递给了张保。
张保一呆，道：“杀人动机？县丞大人，这是何意？”
江逐流若有所思，示意张保继续说下去。
冯六的验尸报告却很繁琐，江逐流看了半天，发觉冯六啰啰嗦嗦地说了那么多话，最后只是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非常明显，心观禅师是被匕首所杀，匕首刺中心脏，一击致命，手法非常干净利落。
江逐流道：“张大哥，你问过狄青？他怎么说？”
打开卷宗，只见上面写道，狄青，汾州西河人氏，现年二十岁，四年前在乡里与人殴斗，逮罪入京，窜入赤籍。
“县丞大人，狄青就关押在本县南牢。”张保道：“大人可要把他带到县衙提审于他？”
吩咐完毕，江逐流这才对狄青说道：“狄壮士，本官乃荥阳县丞江舟。我来问你，兴国寺心观禅师可否是你所杀？”
狄青手上戴着巨大的铁链，脚上拴着沉重的脚镣，可是走起路来竟然非常轻松，显然这一点负重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江逐流放下案卷，到外边招手把张保叫过来。
张保继续道：“我朝太祖在世时，为了防止武将倚仗兵势滋扰地方，特意对军卒触犯大宋律例有所规定。凡是军卒之间发生的案件，一律有专门衙门管辖，地方不得干涉。若是军卒和地方上发生纷扰，则分两种情况。若是在战争期间或者是在边境地区，由军方负责处置。若是发生战争或者非边境地区，则由案件发生地的地方官管辖。因此，狄青这件命案就归我们荥阳县衙管辖。”
江逐流拱手道：“多谢大哥提醒，小弟一定会去。”
江逐流忽然间明白了狄青为什么上阵杀敌的时候要带狰狞的青铜面具，如果那个传说中的军神狄青真的和眼前这个狄青是同一个人，那么一切都能得到完美的解释。
江逐流问了几个情况，见张保也不翻看卷宗就对答如流，不由得啧啧称赞。
江逐流看着这些刑具碍眼，常冈连忙喊来狱卒，把刑拘归拢到一起，堆在屋角，用麻布蒙上。
江逐流挥手让衙役继续搬运其他卷宗，他则拿着这本狄青杀人案的卷宗来到了思补堂。
常冈刚要去，江逐流又道：“如果有饭菜，也盛上来一些，记住，要好一点的饭菜！”
江逐流连忙接口道：“正是！所以小弟才向张大哥请教。”
江逐流这才恍然大悟。真是小巧古代人了！他们的智慧一点也不逊色于现代人啊。
他请江逐流来到外边的一间摆满了刑具的大房子里，不用问，这里就是审问犯人，对犯人实施酷刑的地方。
张保摇头道：“他坚持说心观禅师非他所杀，那赤金佛像也从未见过！”
“县尉大人，这牢房的墙壁为什么要用黄土做成啊？虽然说有五尺多厚，但是犯人只要肯下功夫，照旧可以把墙壁挖穿啊！”
“张县尉，可否把狄青提出来，我有话要问他。”
张保说道：“县丞大人，据属下调查，兴国寺住持心观禅师人望颇高，和别人素无仇怨，即使在兴国寺内与总僧侣也非常和睦，从未和任何人发生过口角。兴国寺当晚寺门紧闭，看门的几个僧人俱都证明没有外人出入。加之兴国寺院墙高耸，若无梯子，外人根本不可能翻墙而入。因此属下推断，杀死心观禅师的凶手就在寺庙中。可是寺庙中就狄青一个外人留宿。”
张保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县丞大人，属下看很有可能。因为据说僧众说心观禅师有尊赤金佛像丢失，而事后又在狄青留宿的房间床下找到。”
“呵呵，”张保笑了起来，“县丞大人，这五尺半厚的墙壁中间全部装的是沙石，犯人只要钻进去挖洞，那沙石流下来立刻能把他活埋。而沙石下泻也会发出巨大的声音，看管牢房的狱卒也就知道有人想越狱了！”
张保汗颜，口中说道：“非是属下记忆力出众，乃是荥阳县这两年内只出了这一起命案，所以属下印象常深刻。”
“谋财害命？”江逐流沉思道：“难道说这就是狄青的杀人动机？”
常冈领命出去，心中却道，这个狄青是什么来头？不会是新任县丞的亲戚吧？
“呵呵，”江逐流笑了起来，“张县尉，有你和众狱卒拱卫在本官身边，难道还怕狄青作乱不成？”
给江逐流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书上说狄青气宇轩昂的美男子，因为外表过于英俊，狄青担心无法震慑西夏兵卒，于是每逢上阵都要先给自己打扮一番。他把发髻打开，披头散发，脸上再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手提长枪冲锋在前。西夏兵卒对这个戴着狰狞面具的大宋猛将十分恐惧，俱都称之为天使。在当时，天使可不是可爱的意思，而是凶猛的天神。
再往下看，案件经过倒也简单，三个月前，狄青在城东二十里外兴国寺住宿，当晚兴国寺住持心观禅师被杀，狄青就被当作凶手被僧人扭送县衙。因荥阳县没有知县和县丞，所以狄青暂时被羁押在县衙牢房。
看管南牢的牢头叫常冈，既是张保的下属，也是张保的表弟。见表哥张保陪同新任的县丞大人过来，慌忙出来迎接。
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阴暗的牢房里面。江逐流看初次看到古代的牢房，什么都觉得新鲜。他看到牢房厚厚的墙壁竟然是黄土做的，不由得非常奇怪。
江逐流点了点头，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张大哥，这狄青身为军卒，地方上也有权审理吗？”
江逐流心中轻叹，如果这狄青真的是一代军神，无论他有没有杀人，江逐流也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说话间就到了南牢的最深处，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所以戒备也特别森严。不过目前这里只关押了一名犯人，那就是狄青。
张保翻开卷宗，拿出验尸记录，递给江逐流：“县丞大人，这是仵作冯六的验尸记录，上面提到凶手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路，一刀就刺中心脏。依照这点来看，凶手要么是杀人老手，要么是经过某种训练，所以才能一击致命。这狄青当了四年军卒，经过了长期的训练，显然符合这个条件。”
江逐流看了看狄青干裂的嘴唇，吩咐道：“来人，给狄壮士端上一碗水。”
“狄壮士，请坐。”江逐流说道。
张保奇道：“县丞大人，这一条你不知道吗？”旋即张保又为狄青开脱，“是了，县丞大人年纪轻轻，平日里一定是读书论经，想来还没有时间来熟识我大宋律例。”
张保正指挥衙役搬运卷宗，见江逐流招手，马上过来。
张保无奈地挥了挥手，常冈立刻上来替狄青打开枷锁。
江逐流摇了摇头道：“就不要带到县衙了吧？劳烦张大哥带小弟先到牢房看看再说。”
“好的！属下这就准备！”张保躬身答道。
张保尴尬着解释道，因为没有知县和县丞，平日里那些小偷小摸的被人扭送过来多是训斥两句，让他们加倍赔偿事主损失就行了，有些屡教不改的惯偷惯犯和那些殴打伤人比较严重的案犯张保才会让衙役把他们送到南牢来，等候知县到任后审理。要不然，纵使有两个南牢，恐怕也被犯人装满了。
江逐流道：“张大哥，照这么看来，你认为心观禅师是狄青所杀喽？”
江逐流知道自己不小心又说走了嘴，用到了现代术语，他笑着解释：“杀人动机，就是张大哥你说的狄青为什么要杀人。我的意思是说，狄青是为了财物才杀害心观法师的吗？”
江逐流一见狄青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一个眉清目秀的美男子！虽然脸上有几道血痕，额头上还有墨青色的黥文，可是都掩饰不住他精巧秀致的五官。江逐流相信，如果狄青扮成女装，必定也会倾国倾城。
看到这里，江逐流心中微微一动，这个“赤籍”就是军籍的意思。是了，这个狄青既然是军籍，那么很可能就是他所知道的一代军神。
一切收拾完毕，那边狱卒把狄青从牢房提出来押解了过来。
有了昨日那层关系，江逐流在私下里已经改口称呼张保和郭松为张大哥、郭大哥。只是郭松和张保死活不肯改口，依旧称呼他为县丞大人。相比之下，郭妻虽然是一个妇道人家，就洒脱很多。
“来人，给他看座。”江逐流又道。
江逐流来到牢房门口，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隔着巨大的木栅栏向里面望去，在牢房中间的地板上，摆着一个黑色粗瓷碗，一个破罐子。再往里面看，一处角落里放着一只木桶，上面沾满了黄白之物，想来犯人的大小便就靠这只木桶来解决了。在另外一个角落，堆放了一些稻草，只见一个瘦弱的犯人躺这堆阴暗发霉的稻草上。
案卷后面附有县尉张保的命案现场勘验文书、仵作冯六的验尸记录。
狄青不卑不昂地站在那里望着江逐流，对他的所做的一切既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表现出感激。
江逐流又发现，这牢房虽大，但是里面却没有关押多少人。这让他有点奇怪，按说两年没有知县和县丞，牢房内应该关押满犯人才对啊。
江逐流又拱手道：“多谢张大哥，小弟受教了。”
荥阳县两年多没有主官，牢房内的风纪难免松垮，江逐流这忽然一视察，众狱卒难免大出洋相，这让张保的脸上十分挂不住，连声呵斥常冈。
狄青这个名字，江逐流太熟悉了。在文人领尽风骚，武将萎靡不振的南北两宋，能够留给后人深刻印象的名将屈指可数。狄青就是这屈指可数名将中的名将，一辈子冲锋陷阵，和蛮兵厮杀，竟然没有吃过一次败仗，这不能说是北宋武将整体疲软中的一个难得的坚挺奇迹。
江逐流看了看狄青，对张保吩咐道：“张县尉，为狄青出去枷锁。”
“张大哥，那狄青现在关押何处？”江逐流问道。
张保点头道：“县丞大人，架阁库内存放朝廷文书的架子中有一处地方放有大宋律例，县丞大人闲暇之余可以去翻阅一下。”
张保脸色通红，显然被不适应这种被江逐流夸赞的场面。
随即面容一肃道：“不过下不为例！下次本官再来，如果南牢还是这样一片景象，常冈你就带着这些狱卒回家种地去吧。”
江逐流问了几句当时的情况，看张保所说和案卷中记录并无什么不同，便又道：“张大哥，据你来看，这件命案可是狄青所做？”
当下江逐流换上便装，由张保领着，从县衙后门出来直奔南牢而去。
张保把卷宗拿在手里，口中道：“县丞大人，这个案子我很熟悉，当时僧人把凶手狄青扭送到县衙之后我就率领衙役去勘验了现场，大人尽管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