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泪洒花烛夜
就这样,宁水月在梨香的照顾下,身子渐渐好转起来。
半个月后,龚美突然敲响了张耆的家门。
梨香开了门,引他入内。
龚美紧蹙眉头,哭道:“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我就不该推你入火坑!”
“表哥,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现在已是赵恒的人,死也是赵恒的鬼!”宁水月语气平淡,不似是在说笑。
龚美道:“你不后悔?”
宁水月抬起眸子,望着龚美,轻笑道:“为何要后悔?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遵循自己意愿,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后悔又有何用?”
“月奴,你这是在怪我吗?”龚美表情难受,他道,“本以为你进了王府,会被宠爱封妃,最不济,也会做襄王的妾,谁知道会被圣上下旨赶出王府……唉!”
“我不怪表哥,能够认识襄王殿下,是我的福分。”宁水月斜靠在榻上,往上扯了扯薄被。
龚美上前,坐在了榻前,伸手,想要触碰宁水月的脸颊,宁水月瞪大了双眸,躲了过去,她呵斥道:“大胆龚美,我现在是襄王殿下的人,你怎敢如此轻薄?”
龚美大惊,慌忙跪在地上,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是我龚美混蛋,害得你如今这般田地,王府进不得,人也……”
“表哥,我已经不是你的月奴了,我现在是襄王的女人,就算我现在不能回王府,襄王殿下也会时常来看我,你的言行举止要知分寸,不然若是被殿下看见,定会性命不保!”
这时,梨香端了茶水进门,她为龚美斟了一杯茶,递给他,道:“小银匠,你喝了这杯茶就离开吧,张耆为了避嫌,都离家去王府居住了,你若常来此地,事情传进殿下耳朵里,定会惹来祸端。”
龚美一听,连忙起身,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他道:“妹妹好生养着,记得表哥心里一直记挂着你。表哥这就走了!”
“表哥慢走。”宁水月吩咐梨香,将龚美送出门外。
龚美前脚刚走,敲门声就再次响起。
宁水月道:“表哥怎的如此不知轻重,又来纠缠?梨香你去看一下!”
梨香应了一声,走进院子,来到院门前,打开了院门,她看见院门外站着一位年轻女子,女子的脸上满是脏污,头发乱蓬蓬如鸟巢一般,她的衣服又旧又脏,很是落魄。
“你是?”梨香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因为襄王殿下曾经吩咐过,不要轻易让生人进门,以免消息走露,让皇上知道宁水月并未离京。
女子目光含泪,哭道:“我是玉芙,请月娘子见我一面!”
梨香一听,知晓玉芙便是从前跟在宁水月身边的贴身丫鬟,她瞪了玉芙一眼,怒道:“这里哪有什么月娘子,你找错地方了,走吧!”
说完,梨香“砰”地一声关了门,转身回到房内。
宁水月见梨香折返回来,便问道:“不是表哥?”
“是玉芙。”梨香道,“她好像很是落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似乎过得很不好。她站在门外,哭着想要见你一面,见还是不见?”
宁水月摇摇头道:“殿下将我安置在此处,已是违抗圣意,不可让外人知晓,我已不信玉芙,不见。”
只是,玉芙并不甘心,她站在门外,敲鼓一般击着院门,喊道:“娘子,求您见奴婢一面,奴婢知道您在里面,奴婢见过殿下来此处您相会!”
梨香听见玉芙的高喊声,便紧皱眉头,着急地跺脚道:“月夫人,她这样喊下去,怕是会让四邻知道襄王殿下金屋藏娇啊!”
宁水月对梨香吩咐道:“让她进门吧,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何脸面来见我。莫要让她在门外喊了。”
“是。”梨香应道。
梨香走出房门,打开院门的锁,对玉芙道:“你站在门外高喊,是想置月夫人于死地吗?”
“玉芙绝无此意,玉芙只是一世情急,口不择言了!”玉芙慌忙解释道。
梨香白了玉芙一眼,暗道:如此蠢笨之奴才,怎配留在殿下挚爱的月儿身边服侍?她只会置月儿与险境。
玉芙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她道:“娘子,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一时胆怯,不敢揭发秦国夫人的奸计!”
“咦?”宁水月冷眼望着她,道,“你讲!”
“那日,我去厨房煎药,恰好碰见翠竹,她手中藏着一包药,鬼鬼祟祟的,奴婢便问她跑到娘子的偏殿里来做什么,她直接告诉奴婢,秦国夫人想要除掉娘子腹中的胎儿,命她来办此事,她带了整整一包的藏红花,掺杂在娘子的安胎药里……”玉芙哭得泪人一样。
她继续道:“奴婢说要去禀告殿下,翠竹说,若是我敢将此事告知殿下,秦国夫人便命人乱棍打死奴婢,奴婢一时害怕,就没敢声张。”
“接着,你就熬煮了那一罐的‘安胎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递给我喝?!”宁水月一想到此事,便愤恨至极,她指着玉芙,恨恨道,“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帮着秦国夫人谋害与我,你现在还有脸来见我?”
玉芙哭道:“娘子,奴婢知道是奴婢不对,可是奴婢也受到惩罚了,秦国夫人心狠手辣,将我赶出王府,奴婢现在过得连狗都不如,奴婢时常想起娘子待奴婢的好,日夜难安,所以才找到娘子,向娘子说出实情。”
“你想要什么?”宁水月冷冷望着她,问道,“直说吧!”
玉芙抬起头来,道:“玉芙知道娘子不肯原谅奴婢,一定不会再让奴婢服侍娘子。奴婢只是想活命,奴婢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求娘子赏奴婢一条活路!”
“你沦落至此,与我何干,为何求我赏你一条活路?谁又赏过我活路?”宁水月冷言轻笑,“你走吧,你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子,我不杀你,是念在往日主仆之情的份儿上,莫要厚着脸皮乞求我的怜悯!即使那药不是你下的,我的孩儿,也是因你隐瞒实情而死,滚——”
玉芙望着桌上摆着的各色糕点,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起身,抢了几个塞入怀中,她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然后道:“娘子,奴婢若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来求娘子。奴婢只求娘子能赏给奴婢一些银两,奴婢会远走高飞,再也不来着汴京。如若娘子不给,莫要怪奴婢狗急跳墙,将你的住处禀告给秦国夫人……”
宁水月并未离京,住在张耆家的这一消息,万万不可传扬出去,不止秦国夫人知道了会出事,皇室中的任何一个知道了,都是对襄王赵恒极为不利的。违抗圣旨,忤逆圣意,那是要触怒天颜的。
梨香指着玉芙,呵斥她道:“大胆奴婢,竟敢要挟月夫人!”
玉芙轻笑:“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大不了杀了我,也好过我沦落街头,被人欺辱。若这世上没有月奴,我现在还在襄王府过着舒适安稳的日子,我今天的惨境,都是拜你所赐!”
“自作孽不可活。”梨香道,“是你自己不忠于夫人,竟还有脸强词夺理!”
玉芙挑眉,望着梨香道:“有种你们就杀了我!要么给我点银子,让我远走高飞,不然的话,我就会把你的藏身之处告诉皇室子弟,到时,襄王殿下也保不了你!”
宁水月对梨香道:“去,打开木箱,取几锭银子给她。”
玉芙一听,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宁水月道:“拿了银子,远走高飞,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如若食言,我定取你性命!”
梨香拿了装银子的木箱过来,从木箱中取了五锭银子,扔给玉芙。
她望着玉芙,冷冷道:“不要以为我们不敢杀你,只是我们夫人心善,也怕脏了我们的手而已,拿去!”
玉芙接过那五锭银子,心满意足,她道:“玉芙定会远离汴京,永不回来!告辞!”
说完,玉芙将银子揣进衣袖,快步离开了。
“月儿,你这么轻易就给了她银子,她还害死了你腹中的孩子,太便宜她了!”梨香恶狠狠道,“应该杀了她,才解恨!”
宁水月道:“我踏入襄王府的那天认识她,她并非有意害我,只是其心不坚,私心也重,怕被秦国夫人棒杀,所以才瞒下了此事。罢了,真正的凶手是秦国夫人,她也是情势所逼。”
“如此小人,只怕她会再来要挟!”梨香惴惴不安道,“她若再来讨要银子,如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那时该如何是好?”
宁水月摇摇头,笃定道:“不会的。如今,她已经承认,我滑胎与她有关,虽是秦国夫人命人下药,却是她知情不报亲手端了滑胎药给我喝下。她知道襄王殿下是什么人,我们不杀她,并不代表襄王殿下知道后不杀她!”
“月儿,你心肠太软,以后若是再进王府,会遭人算计吃亏的!”梨香叹息道。
“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也许在这远离宫闱阴谋的小院,才是最安全的。”宁水月道,“只要殿下能记得我,时常来探望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哪里敢痴心妄想重返王府?”
宁水月望向窗外,此时天色已暗,天空中挂着点点繁星,鹅黄的月亮映照着大地。
“月儿,殿下命人稍话,明日他便会再来这里探望。”梨香道,“到时候,我多准备些殿下爱吃的菜。”
“好。”宁水月道,“在这榻上躺了半个月了,真的有些无聊呢。梨香,你把慕容少主送我的那些书拿来,我想翻一翻。”
“月儿现在识字了?”梨香笑问道。
宁水月摇摇头,说:“离开慕容将军府后,我便一直跟着龚美,龚美家贫,为了生计,我一直陪他走街串巷击鼗鼓卖唱,哪有闲心识字。”
“那月儿为何要翻看那些书呢?”梨香不解,“月儿又不认识那些字。”
“梨香姐姐,让你拿你就去拿嘛!”宁水月嗲怒道,“明日,我便恳求殿下,让殿下派一个识字的嬷嬷过来,教我识字。秦国夫人与当今圣上不是嫌弃我身份卑微,笑话我不识字吗?我就识给他们看!我偏不信自己比不得那些贵族之女。琴棋书画,我样样都要学!”
“月儿好志气!”梨香拍手道,“怪不得殿下会对月儿如此倾心,我若是男儿身,也会娶月儿为妻!”
“好了,不要贫嘴了,快去拿书给我!”
“知道了,月儿。”梨香抬了那个装满书的木箱,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道,“这些书都好旧了,没想到月儿还留着。”
“这些是七少主送我的,我怎可轻易丢弃?”宁水月眸光一转,望着那些躺在木箱中的书。
“不知道七少主现在过得怎么样。”梨香叹息道,“想来,我们已经五六年没有见过他了,若是再相见,肯定都不敢相认了。”
“呵呵……”宁水月淡淡一笑,道,“他一定过得很好吧。”慕容世家,将军之子,又怎会过得不好?
“天黑了,我去准备晚膳。”梨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月儿不要忧心,半个月后,你就可以下地行走,又跑又跳了。识字练琴,有的是空闲!”
“嗯。”宁水月抿嘴一笑。
宁水月被一道圣旨赶出了襄王府,皇帝与襄王乳母都以为,赶走那个女人,恒儿便会忘了那个女人。谁能料到,襄王竟敢违抗皇命,将宁水月偷偷藏在了张耆的家中。父母越是阻拦的爱情,那爱情越是浓郁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赵恒心疼宁水月,对她更是惟命是从,宁水月说他们不是瞧不上她是穷人家的女儿吗,她偏要琴棋书画样样都要学,还要学得样样精通。
她住在张耆的家里,并未消沉下去,反而要求赵恒给她找几位师傅,教她识字练琴。
赵恒心想,这些都是小事一桩。于是,赵恒从襄王府挑选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嬷嬷,安排到了宁水月身边,教她识字教她礼数;挑选了一位才艺双全女琴师,教她练琴作画。
嬷嬷与琴师都是襄王亲自挑选的,她们当然知道自己所服侍之人的身份,襄王在送她们来之前,曾经吩咐过她们,不得多嘴泄露宁水月尚在汴京的实情,否则她们将人头落地。
嬷嬷与琴师战战兢兢地下跪,百般承诺,她们此生都效忠于襄王殿下,并无二心,更不敢多嘴多言,说出对襄王不利的只字片语。
她们敲开了张耆的家门,来开门的,是梨香。
只见门外站着两位女师傅,一位四十开外,气质端庄持重,怀中揣着厚重的书。一位二十上下,样貌秀气,一袭白衣裹身,怀里抱着琴。她们道:“我们是受襄王殿下之命,来侍奉月娘子的。”
梨香了然,她道:“二位师傅请进来说话,月娘子正在寝室修养。”
梨香引了二人进屋,她们一一拜见了宁水月,并一同商议好了每日所学之时辰,她们二人才纷纷退下去。
自宁水月被赶出襄王府的那日起,赵光义便思量着早日为赵恒物色一位年纪相当、样貌家世样样都出众的女子为妃。
垂拱殿内,站着两排文武重臣。早朝过后,赵光义屏退了众臣,只留下了几位重用的近臣,共同商讨三皇子的婚事。
赵光义道:“众位爱卿,恒儿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汝等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朕?”
参政吕蒙正道:“启禀陛下,潘江军家的第八女,贤淑端庄,与三皇子殿下年纪相当,尚待字闺中。”
吕蒙正口中的潘江军,便是潘美,赵光义道:“既是潘爱卿之女,定是知书达理才华横溢,此桩婚事甚好,朕这便下旨赐婚!”
“皇上圣明!”众大臣连忙齐声逢迎。
此时赵恒也站在殿内,事已至此,已无力推辞,他只得遮掩住心中的不满,行礼跪谢父皇的隆恩。
一道圣旨下来,便将潘美之八女赐婚给了三皇子赵恒,并封为莒国夫人。婚期已定。
赵恒闷闷不乐,坐在榻上饮酒,张耆侍奉在侧。他紧捏着酒杯,眸中含着醉意,恍惚道:“潘美第八女是何人?本王见都不曾见过,就要与她成婚了?哈哈……”
张耆躬身颌首,脸上陪着笑,道:“回殿下,潘大将军之女,出身不凡,定是端庄娴雅之人,听说,她与殿下同年。”
“端庄娴雅?呵呵……”赵恒不以为然,他一扬脖,饮了杯中之酒,命张耆再斟满酒杯,他再次端起酒杯,抬起眼眸,望着张耆,问道,“张耆,那本王问你,月儿与此女相比,谁更得本王的心?”
张耆知道赵恒已醉,不敢多言,他劝阻道:“殿下,您不能再喝了!”
“本王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张耆道:“自然是月娘子更得殿下之心。”
“那为什么,父皇不考虑孩儿的感受,将月儿逐出王府,他可知我心中之痛?本王与月儿的孩儿,也遭毒手……”
张耆听了,大惊,他的脸上露出惊骇之色,连忙摆手阻止,他道:“殿下,莫要再说了,此话若是被人听去,定会大做文章的呀!”
赵恒脸色泛红,他眯着眼睛,望着手中的酒杯,笑道:“本王没醉,没有醉……什么皇家贵族,什么荣华富贵,本王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得不到……月儿,月儿,本王就要与潘氏大婚了,月儿,你不要难过,本王不会抛下你不管的,绝不会。”
说完,赵恒的眼睛闭上,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人也歪倒了下去。
张耆连忙上前搀扶,将赵恒安置在榻上,为他盖了一层薄被,并捡起了地上的酒杯。
就连他也不曾想,一个民间的平凡女子,竟然能让堂堂三皇子如此用心。真是出乎意料啊。张耆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看来,这次他与龚美是押对了宝。
只不过,此时的月娘子,处境堪忧啊!不知道她以后是否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潘氏进门,指日可待。
而宁水月,则遥遥无期啊!
三皇子大婚之日,锣鼓震天,烟花将整个天空都点亮了。
宁水月听见外面如此热闹,便打开窗子,望着天空,对梨香道:“梨香,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这般热闹?”
梨香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襄王大婚,全京皆知,唯有宁水月不知。
赵恒担忧宁水月知道后会伤心难过,所以并未告诉她。而梨香,早在出门买菜之时,便在多嘴的菜贩口中得知了消息。
宁水月怔了怔,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她道:“梨香,为什么支支吾吾的?有话就说呀!”
梨香愤愤然道:“月娘子,是襄王殿下……襄王殿下他……”
“他怎么了?”宁水月看见梨香吞吞吐吐的样子,忍不住着急追问起来。
“襄王殿下他……他与别人大婚了!”梨香皱眉道,“月娘子,他与潘大将军之女大婚了!皇上已经赐婚,并册封潘氏为莒国夫人!”
宁水月手中攥着的书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她失神的样子,让梨香分外心疼。
梨香为月奴打抱不平道:“月娘子,他说过,定不负你的!”
宁水月摆摆手,道:“既是皇帝赐婚,他也不敢违抗圣意,并不是他有心负我。”
“既不是有心为何不告知娘子,他已有数日没来看过娘子了。”梨香忧心道,“是不是他已忘了娘子?”
“他大婚在即,定有许多事需要他亲力亲为。梨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不必乱了分寸,我信他。”宁水月嘴上虽这样说,心中还是免不了忧伤。
“都言男子多薄性,皇家之子更甚,梨香怎么会不为娘子担忧呢?”梨香说完,躬身捡起那册掉落在地上的书,拭去上面的灰尘,放在了木桌上。
宁水月面色不改,道:“这些时日,他可少了这里的用度之银?”
梨香摇摇头,说:“并未减少,反而还多了。”
宁水月道:“那便是了。”
“娘子,奴婢还是关了窗子罢,奴婢不想看那些烟花。”梨香说着,关好了窗子,将那些绚烂的烟花与喧嚣之声关在了窗外。
眼不见为净。
宁水月表面上不为所动,深夜躺下来却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日与潘大将军之女大婚的,可是自己心爱之人,换做是谁,都不会心如止水。
今夜,他的怀中,一定揽着潘氏,缱绻温柔,缠绵悱恻。不知可还记得暗藏张耆家中的宁水月?
襄王府。
八抬大轿锣鼓齐鸣,汴京城好不热闹,人人都知三皇子娶回了潘大将军之女潘素雪为妃,纷纷围在街头看热闹。
只见三皇子一袭大红喜袍裹身,眉宇间英气逼人,好一个英俊挺拔的王爷。
轿夫抬着喜娇,喜娇中坐着的,是身着凤冠霞帔,妆容艳丽的新王妃。轿夫门抬着轿子,跟在三皇子的身后,浩浩荡荡地进了襄王府。
当所有的喧嚣归于平静,潘美之女潘素雪被嬷嬷搀扶进了洞房,洞房里花烛闪烁。屋内四壁皆是喜庆的红,红色的双喜字,红色的帐幔,红色的盖头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潘素雪心中是欢喜的,早就听闻三皇子自小聪慧过人,相貌堂堂,能够嫁给皇家,乃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今日,她便成为他的正妻了,她低垂眼帘,望着自己的脚尖,等候夫君前来,掀起她的红盖头。
潘素雪坐在床畔,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终于,嬷嬷将酩酊大醉的赵恒推进了洞房,“咔嚓”一声关了房门。
潘素雪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唇角微抿,焦急又害怕地等候着夫君过来掀盖头。
赵恒的脚步声越近,她的心跳得就越快,当她看见赵恒的脚就停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脸泛起了红晕。
赵恒晃晃悠悠的,带着满嘴的酒气,指着她道:“潘氏,你就是潘氏?”
期待已久的相见,竟然是这般情景,潘素雪心中陡然一凉。但是她安慰自己说,是殿下喝醉了,才会如此轻慢自己。
见潘素雪不回答,赵恒转身,来到木桌前,趴下,呼呼睡了过去。
潘素雪紧咬着嘴唇,道:“殿下,殿下?”
听见赵恒的呼噜声,潘素雪蹙眉,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她本想一把扯掉红盖头,奔过去,扯过赵恒的衣领问一问他,为什么在大婚之夜如此轻慢自己。可是想起潘府的嬷嬷说过,新娘不要自己掀红盖头,一定要让新郎来掀,否则的话不吉利。
她只好坐在那里,等。
就这样一坐,坐到了天明,眼泪也流了一脸,委屈、愤懑、不甘纷纷涌上心头。
洞房外的嬷嬷敲门的时候,赵恒才醒,他转过头,看着坐在床畔边的新娘,一袭的红衣,盖头还没有掀,他才恍然明白过来,昨夜,是自己的新婚夜,坐在床畔的女子,是他的新娘潘氏。
赵恒揉了揉眼睛,走过去,掀起了新娘的后盖头,盖头下,是一个满脸泪痕的女子,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她,她五官端正,虽算不得美人胚子,却也是端庄秀气,也配得上莒国夫人这个名号。
“委屈你了。”赵恒语气冷淡,他丢下盖头,转身欲离开。
潘素雪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她落寞道:“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王爷如此嫌弃?”
“你没有做错什么。”赵恒道,“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喝那么多的酒,怠慢你了。”
潘素雪抬眸,望着赵恒,他的话合情合理,但是她在他的眼眸中,读不到一丁点的怜惜之情,他对她的淡漠与疏远,让她寒心。
在她晃神的那刻,赵恒匆匆离开,丢下她一个人在原地。
嬷嬷端了洗漱用具进门,行礼道:“老奴见过王妃,请王妃洗漱。”
潘素雪洗漱完毕,又有嬷嬷前来验床单,这是自古留下的规矩。
只见床铺下,铺了一层的枣子和花生,意寓早生贵子。
被褥平整,床单上也无落红,验床嬷嬷的脸色陡然一变,与另一位嬷嬷交头接耳起来。
潘素雪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在她未出阁前,潘府的嬷嬷就曾经告诉过她,洞房是怎么一回事,洞房过后,还会有嬷嬷前来验看床单。可如今,三皇子连碰都没有碰自己一下,怎么会有落红?
她蹙眉,怒道:“殿下昨夜醉酒,并未近身,床单还有什么可验看的?还不快滚下去!”
嬷嬷知道潘氏底细,她乃潘大将军之女,自小娇生惯养,脾气肯定也小不了。听她所言,二人并未行房,再看被褥,平整光滑,没有痕迹,真真是一夜未动。今早的床单确实也没有什么好验看的了。
“王妃教训的是,王妃教训的是……”两位嬷嬷神色惶恐,她们始终躬着身子,不敢抬头,用十分谦卑的姿态退了出去。
潘素雪泪光闪烁,腹中的委屈再次化作眼泪,涌出眼眶。她的贴身婢女香菱踏入房内,一颌首,道:“王妃,有什么忧心之事吗?”
潘素雪道:“本以为是一段良缘,却不料,结果却是这样。”
香菱吃了一惊,花容失色道:“王妃何出此言?殿下乃龙裔,嫁予殿下为妻,是多少女子想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殿下他……他一夜都未掀我的盖头。”潘素雪欲言又止,终于将这奇耻大辱说与了贴身侍婢听。
香菱道:“也许是殿下饮酒过多,王妃莫要多虑了……”
潘素雪打断了香菱的话,她摇摇头道:“不,我有一种直觉,事情不会这样简单。香菱,你帮我暗中查一下。”
“是,王妃。”香菱颌首道,“奴婢一定会暗中追查一下,给王妃一个满意的交代。”
香菱自小服侍在潘素雪身边,与她感情深厚,潘素雪虽有大小姐脾气,也会苛责下人,却唯独与香菱主仆情深。就连嫁入王府,也要香菱陪嫁。香菱更是不负潘氏所望,暗中雇佣了几个小厮,跟踪赵恒的马车。经过明察暗访,几日后,香菱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恒与宁水月的事情,之前都闹到了皇帝那里,汴京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少。香菱探明此事,也并非难事。
“回王妃,奴婢已经查明了真相。”香菱颌首道。
“说来听听。”潘素雪坐在椅上,望着香菱。
香菱继续道:“殿下曾经买过一个侍女进府,此女善说唱,样貌艳丽,身姿婀娜,深得王爷之心,便暗中通了房,听说还怀了身孕,不知何原因,滑了胎。秦国夫人不喜此女,几次三番劝阻殿下无果,便告到了圣上那里,圣上一道圣旨,将此女逐出汴京,命她永不得回京。”
“哦?”潘素雪脸色一变,瞪大了双眼,道,“此女姓甚名谁?”
“一个击鼗唱曲的贫贱女子,不值一提,人人都唤她月奴。当时她入京卖艺,曾在京城轰动一时。都言此女曾是龚美小银匠之妾……”香菱道。
“一个卑贱如尘的女子,何以占据殿下之心?”潘素雪不解,她的脸色煞白,她不相信,自己竟比不得一个出身微贱的说唱女,并且这个女人,曾经嫁过人,殿下是瞎了眼睛吗?
香菱道:“此女确实姿色过人,所以才有蛊惑殿下的本钱。陛下之所以急急为殿下赐婚,恐也是因为此女。”
潘素雪气得险些昏厥过去,她扶额道:“都是过去之事,既然此女已经被陛下驱逐出京,殿下早晚会忘了她。”
没想到,香菱接着说道:“据奴婢所查,月奴并未离京,而是被安置在一个僻静之所,殿下对她用情至深,时常驱车前去探望。”
“你……你说什么?”潘素雪突然站起来,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因为气血攻心,捏着丝帕的手剧烈颤抖着。
香菱连忙安慰道:“王妃不必忧心,仅凭一个毫无地位的贫贱女子,怎可动摇王妃的位置?就算她以色示人,蛊惑殿下,也早晚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殿下的正妻始终是您,您出身尊贵,陛下亲封的莒国夫人。如果您觉得她碍眼,早晚可以用计除掉她!”
而王妃潘素雪却没有听进这些话,王妃又怎么样,殿下的心不在她身上,大婚几天了,殿下都没有碰过她一指头,待她如此冷淡,她刚刚新婚,就如同进了冷宫一般,每日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想起自己所倾慕之人,自己的夫君,他每日魂牵梦绕心心念念之人,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女人。她便觉得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王妃,王妃——”香菱连忙上前去扶,好不容易把潘素雪抱起来,她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王妃晕倒了!”
很快,嬷嬷叫来了大夫,为王妃诊脉,大夫说王妃是急火攻心,只需开些药喝下便无大碍了,还嘱咐香菱,多带她出去走动走动,总是闷在房里,会闷出病的。
大夫离开后,香菱吩咐厨房的粗使丫鬟熬了汤药,待丫鬟熬好汤药端进房门的时候,潘素雪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蜡黄如纸,唇色苍白无颜色,就连眼睛也失了许多神色。
“王妃,你的脸色不好,把这碗药喝了吧!”香菱接过丫鬟手中的汤药碗,屏退了丫鬟,此时,屋内只剩下主仆二人。
“殿下回来了吗?”此时的潘素雪,却一心想着自己的夫君,希望他可以来看她一眼。
“殿下还未回来,等他回来,奴婢就去请他,告诉他王妃病了,想要见他。”香菱安慰潘素雪道,“王妃快喝了这碗汤药吧,等您喝完,奴婢这就是看看殿下回来了没有?”
“那就好。”听了香菱的话,潘素雪的心稍稍安了下来,她张开唇瓣,将那些难喝的汤药都咽了下去。
香菱安顿好潘素雪,为她盖好被,这才离开。
而香菱花钱收买的小厮却告诉香菱,赵恒今晚不会回来了,他已经乘马车去会相好的了。
香菱满心的焦急,心知王妃是急火攻心才会昏倒在地,她已不敢再实言相告了。
推开王妃的卧房,香菱看见王妃躺在榻上,已经熟睡。自从嫁给殿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香甜了。
因为襄王殿下的冷落,潘素雪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却又无可奈何。
人世间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此,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啊。
香菱不敢惊扰王妃,悄悄退出卧房,候在门外,不敢合眼。
三更天的时候,王妃突然从梦中惊醒,她喊道:“殿下,不要走,臣妾哪里做得不好,臣妾可以改,你不要不理臣妾,殿下,殿下——”
“王妃——”香菱叫了一声,闪进卧房,挑明了灯芯,她道,“奴婢在,王妃是做噩梦了吗?”
潘素雪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原来方才她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哪里有什么殿下?殿下根本就不曾来过。
“香菱,殿下呢?你不是说,等本王妃喝完那碗药,就去请他过来的吗?”潘素雪抓住香菱的手,紧紧攥着,就像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此刻的她,已经不似潘府那个目空一切傲气凌然的潘素雪了,她整日魂不守舍,凄凄艾艾。
“王妃……”香菱欲言又止,她不想说出实情。如果王妃知道,此刻殿下与宁水月在一起,与他的心爱之人你侬我侬,定是给王妃心口上撒盐,雪上加霜。
“为什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不好说的?”潘素雪着急道,“香菱,连你也骗我,连你也背弃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妃,您不要这样说。”香菱的眼睛一酸,哭着说,“奴婢永远都不会背弃王妃,奴婢和王妃从小一起长大,王妃对奴婢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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