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程恺弋的爸爸，在下午的时候醒过来了。当他爸爸把眼睛睁开的那一刻，他妈妈几乎用尽个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了，眼泪，banzai着笑容，所有人该有的情绪，一下子都涌了上来。虽然这样的她看起来可能不那么漂亮了，但说实话，这样的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了！至少李肖然更喜欢这样的她。

    程恺弋的爸爸睁开眼睛，看到他们的时候，只是问了句：“这里是医院？”程恺弋回答他：“是。”然后他就看着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彪悍模样的老婆，没有再说任何话。李肖然觉得，这对夫妻的关系，真是很奇妙。她大概是永远都搞不懂，为什么夫妻俩会变成这样的。在她二十几年的人生经验中，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夫妻的。就算是最后闹到离婚的夫妻，也没有像他们这样的。

    医生进去给程恺弋的爸爸做检查，必须确定他到底有哪些部位，哪些神经受到了损伤。这一切，都只有伤者自己最清楚。医生们也一直在等着他醒过来，才能真正地在诊断书上写下他们的诊断结果。

    李肖然跟程恺弋陪着赵修芩站在外面等着，赵修芩已经没有在哭了。李肖然递了纸巾给她，她就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擦眼泪。看着她的背影，李肖然觉得挺心疼的。她的痛苦和软弱，都只能背着所有的人。即使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也不能把软弱亮出来，这样的人生，真的太累了。李肖然自问是做不到这样的，她大概是一辈子都做不到像程恺弋妈妈这么坚强。

    医生检查出来的结果，算好，但也并不好。程恺弋的爸爸其他地方都挺好的，只是坐骨神经瘫痪，以后大概都不能站起来了。这相比于另外一辆私家车上的那对死去的夫妻，还有坐在程恺弋爸爸车上的高位截瘫的女人来说，其实不算很糟。但如果只是对于原本很健康，可以活蹦乱跳的程恺弋的爸爸来说，那就真的太糟糕了！其实只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他的人生就整个颠覆了。以后再也不能走，可能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这样的话，打击其实挺大的。

    不过程恺弋的爸爸表现得比大家想象中要淡定。当程恺弋把医生的诊断结果告诉他时，他只是说：“我自己感觉到了。”情绪最激动的，是程恺弋的妈妈。听到医生说他爸爸以后不能站起来之后，赵修芩就一直在哭。平时再坚强的女人，在面对发生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上的悲剧的时候，也坚强不起来了。

    程恺弋握住李肖然的手，说：“宝贝儿，我们出去走走。”然后就带着李肖然出去了，把病房留给他爸爸妈妈。虽然现在情况可能很混乱，但这个时候，也正是可以让他们俩把隐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事情拿出来说清楚的时候。程恺弋想，或许今天的事情，会是一个契机，让他的爸爸妈妈重归于好。

    李肖然陪着程恺弋在医院的花园里走着，程恺弋不说话，她就也乖乖地保持安静，不去打扰程恺弋。她在想，如果今天出车祸的是老李，下身瘫痪的也是老李，她会是什么感受。李肖然想，她大概也会跟程恺弋的妈妈一样，哭得没个人样吧？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再也不能走了。那种打击，真的太大了。那个人是程恺弋的爸爸，就算程恺弋平时再怎么忤逆他爸爸，不喜欢他爸爸。但到底是他的爸爸呀！总归不会真的希望他出事的。

    程恺弋侧头，李肖然正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他本来确实挺难过的，为了他爸爸。但看到李肖然这个担心的眼神，他的心里就舒服了许多。有心爱的人在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挺过去的。他是这样，他希望他爸爸也是这样。虽然他妈妈说，她不知道他爸爸是不是还爱她了。但程恺弋觉得，他爸爸不是真的对他妈妈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如果他爸爸对他妈妈真的只剩下怨恨，一点爱都没有了。那这么多年了，他爸爸不可能一直拖着，没有跟他妈妈离婚。现在中国的离婚，就算一方不同意，只要分居两年，就可以离婚了。他爸爸妈妈这三十年来，大概都是处于分居的状态吧？

    程恺弋揉了揉李肖然的头发，指着路边的长椅，说：“过去坐会儿？”李肖然点点头，甩着腿说：“其实我的小脚丫早就酸了！”程恺弋轻轻一笑，搂着她，说：“宝贝儿，谢谢你陪着我！”李肖然扬起小拳头，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拳，说：“居然跟我说这么客气的话，真烦人！”程恺弋握着她的小拳头，放在嘴边亲了亲，说：“好了，我不说了。是我不对，不该跟我家小宝贝儿客气的。”李肖然就眯着眼睛笑，环住程恺弋的腰，整个人靠在他胸口，说：“程恺弋，我会一直这么赖着你的！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你甩都甩不掉的！”程恺弋揉她的背，轻声说：“这么黏吗？”李肖然点头，仰着脖子，在他嘴边落下一个吻，说：“特别特别黏，说不定比狗皮膏药还粘！”程恺弋捧起她的脸蛋儿，把自己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这两个人，谁都不知道狗皮膏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说起来，却好像真的见过似的。不过，看他们现在吻得难舍难分的样子，说不定真的比狗皮膏药还黏糊。

    一些不好的事情，虽然hi让人很难过。但有时候，也会让人更加看清楚身边的人，知道珍惜那些真正对他们好的人。在他爸爸发生意外之后，程恺弋开始慢慢理解他妈妈，跟他妈妈亲近了一些。赵修芩也开始看到了李肖然的好，慢慢地接受了她。程恺弋愈发地知道他的宝贝儿有多好，愈发地爱李肖然了。

    而程恺弋的爸爸，在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之后，面对他的妻子，比他自己想象得要平静。三十年来，他们很少有机会这样两个人单独地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下聊天。只是赵修芩没那么平静，眼泪还没有止住，轻轻抚摸着他的脚，说：“我会去国外找最好的神经科医生的，我会想办法把你治好的。不管花多少钱都没关系，我一定会让你再站起来的。”

    程煜玟看着他的妻子，哭得这样惨，那脸上对他的心疼，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这么多年了，每次见面的时候，他们都是把彼此当成陌路人，总是用面具，把自己的内心给遮掩了起来。他们两个，已经好久没带着真实的情感，来对待对方了。

    “小芩，不要这样子，站不起来就站不起来吧，无所谓了。”程煜玟握住赵修芩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小芩，我好像从来没有看到你哭过。哦，不对，有一次。在我们结婚之前，我们去海边，我躲在海里潜水，你以为我淹死了，也哭了。”他这么说，反而让赵修芩哭得更厉害了，哽咽着说：“每次我哭，都是因为你。”程煜玟张开手，赵修芩扑到他怀里，抱着他，泣不成声。

    程煜玟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赵修芩的背，说：“小芩，我曾经是真的很怨你的。可是，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其实你会那么做，只是因为你太爱我了，在乎我罢了。如果不是我一时控制不住，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了。我其实很想跟你像以前那样，只是，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跟你相处了。每次见到你，只能用一贯的冷漠，来掩饰自己的愧疚。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这么难过！”

    赵修芩哭着说：“知道我很难过，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害我都停不下来了。煜玟，以后，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赵修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程煜玟。程煜玟轻轻一笑，说：“现在我想离开你也走不了了。或许，这是上天在用他的方法让我们重归于好。如果不是这场车祸，我们可能还像以前一样，在互相折磨。”

    程煜玟伸手给赵修芩擦干眼泪，说：“还好我只是下半身瘫痪了，我的手还能给你擦眼泪。要不然，以后你再哭了，我不能给你擦眼泪，那才惨呢！”赵修芩嗔道：“不要说的好像我经常哭一样。”程煜玟笑道：“以前是不会，可是以后你要经常跟我在一起。你自己都说了，你每次哭都是因为我。天天对着我，很难保证我哪天有突发奇想，吓你一吓，又把你惹哭了。”

    程恺弋带着李肖然回来的时候，赵修芩正坐在程煜玟的床边，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低声地说笑着。程恺弋敲了敲门，说：“我跟然然先回去了，晚点给你们送晚饭过来。”

    李肖然有点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了。不过，只要大家都好好的，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