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有时候，你不找人家麻烦，你以为人家就不会来找你麻烦了。可是，偏偏就是有人，千里迢迢坐飞机到你面前，硬是要找你的茬。大概是因为李肖然跟程恺弋的婚期已经定下了，一切都已经在准备中，程恺弋的妈妈沉不住气了。上次弄了个苏沐过来，结果一个月都没到，就又走了。而且，程恺弋最近动作不小，上个星期，花了一个亿，在香港那边投了块地皮。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项目要做，只是要牵制住他妈妈的公司罢了。这块地皮，是他妈妈公司今天的大项目，很多合作的事情都谈妥了，投下这块地皮后，就可以开始做事了。被程恺弋投走后，那边的合作就只能中断，而且责任在他妈妈的公司，所以要赔偿那些合作伙伴的损失。一下子，让他妈妈的公司损失了好几亿。

    赵修芩出现在程恺弋公司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位是老总的妈妈，但她那股强大的气场，以及身后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也把保安给震慑住了。赵修芩的秘书亮明了身份，就陪着赵修芩一起去了程恺弋的办公室。

    selena跟着程恺弋，见过不少大场面。见到赵修芩，也只是说：“请夫人稍等，我跟总裁汇报一下。”然后打了内线，告诉程恺弋：“boss，您母亲到了。”程恺弋挑眉，这次这么劳师动众，竟然亲自过来了，不知道是为了那个项目，还是为了他的婚事？程恺弋只是说：“请她进来。”selena引着赵修芩进去，全程，赵修芩连一个正眼都没给selena。

    母子俩见面，连一句寒暄都没有，赵修芩直接说：“为了那个女人，做这些事情，你倒是越来越像商纣王了！”程恺弋也不客气，道：“您惹得她难受，我自然不会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如果您再伤她分毫，我也依旧不会坐视不理。您的公司，我无意插手，但也不是动不得它分毫的。”这是一对母子，但看起来，更像是谈判桌上的敌对双方。

    赵修芩取下墨镜，看着她这个儿子，勾起嘴角，道：“你倒是护着她。她到底值不值得你这么对待，你想过没有？”程恺弋也看着他妈妈，说：“值得！妈，您这样守着我爸爸，您都觉得值得，我守着她，她至少还给了我同样的感情。”这句话，又是戳中了赵修芩的痛处。再强悍的人，都是会有弱点的。程恺弋的弱点是李肖然，而他妈妈的弱点，就是他爸爸。那个他妈妈一辈子爱着，守着，等着，却等不到的男人。

    selena送了杯茶进来，赵修芩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神色微缓，说：“你的品味，倒是跟你爸爸很像。阿恺，你是在怨我，还是在怨你爸爸？”这话，是赵修芩一直都想问的。她的儿子，跟家里所有人都不亲热。但是跟他最不亲的，是作为父母的两位。赵修芩知道，程恺弋心里不是没有怨恨的，她也知道，对待这个儿子，他们都有所亏欠。她承认自己不是个好母亲，但她还不至于因为愧疚，就任由他胡来。

    程恺弋看向别处，说：“我怨你们做什么？”他不怨吗？他当然怨。小时候，宋珺翊和赵子墨生病的时候，他们的妈妈都会守着他们。就算他们跟他一样，都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但至少，他们的妈妈是陪在他们身边的。大家一起长大，只有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扛，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去依赖。他只是习惯了，对父母不抱任何希望了而已。

    赵修芩看着程恺弋的侧脸，老一辈都说儿子会长得像妈妈。可程恺弋，长得却是像他爸爸的。但那性格，跟她却是像了个十足十，一样的好强，一样地不肯把自己的软弱，表现在任何人面前。有时候，她其实也想像两个妹妹一样，可以跟儿子说一些生活上的事情。但她自己，基本是没有生活的，除了工作，她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对待程恺弋，她也早就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母爱了。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谁也不肯让步，不肯改变。

    “阿恺，如果你只是为了跟我怄气，才这么坚持的话，那我倒是大开眼界了，你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赵修芩实在想不明白，李肖然到底有什么好的，程恺弋非要娶她不可。而她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反对，促成了他的坚持。

    程恺弋轻蔑一笑，道：“您太高看您对我的影响力了。她的好，您永远都不会明白。在您的价值观里，她可能不值一钱。但是在我这里，她是稀世珍宝，为了她，即便是我现在的事业，也可以倾尽。所以，不要试图再来挑衅我，那块地，就是一个警告而已。我也不想跟您，在商场上剑拔弩张！”对待什么样的人，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他妈妈，就是要用利益。这是她妈妈的价值观和衡量标准，他就是想告诉他妈妈，李肖然不是随便能动的。

    赵修芩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你以为，那几亿我会放在眼里吗？阿恺，你太小瞧你妈妈了。我这次是为了你好，不管多少钱，能让那个女孩子离开你，我都会花的。一块地皮而已，我还不在意。”

    程恺弋道：“那么我告诉您，不管是多少钱，只要您伤害了她，我也是不吝惜来回报您的。即便是两败俱伤，我至少还有她在我身边。”程恺弋不是个不理智的人，在很多事情，他的价值观，其实跟他妈妈是一样的。但碰到李肖然的事情，他的理智，原则，价值观，就都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不惜一切代价，程恺弋很少有这样的想法，但如果是为了李肖然，他真的是可以做到不惜一切代价的。

    赵修芩放下茶杯，看着程恺弋。这个是他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跟她说出“两败俱伤”这样的话，她确实是心寒了。他们父子两个，为什么对别人都那么有情有义，偏偏对她，这般无情无义？她这么多年来，守着这家公司，日夜为了公司奔波，为的还不是他们父子俩。结果现在，丈夫身边不知道是哪个女人在作陪，儿子为了个女人，要跟她“两败俱伤”。所有人看她，都觉得她是个成功的商人。但其实，她只是个失败的女人。她一生中最在意的两个男人，每一个领她的情。

    赵修芩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精致的妆容，成了她最好的面具，可以遮蔽所有的情绪。现在取下了墨镜，眼中的情绪，才不经意流出。程恺弋看着这样的母亲，心里也有些难过。他何尝不想像李肖然那样，跟她妈妈嬉皮笑脸的，故意惹她妈妈生气，也会乖巧地撒娇讨饶。只是，他的妈妈，不会像李肖然的妈妈那样对他耳提面命，也不会像她妈妈那样，为他洗手做羹汤。他们，都不可能像别的母子那样，亲昵地说些体己的话。

    赵修芩拿起墨镜，再次戴上，对他说：“阿恺，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你跟她结婚。如果你非要跟她结婚的话，那么，你的请柬，不必寄给我了。以后，我们大概也不会有机会打照面了。我永远也不会承认那个儿媳妇儿的！”说罢，起身就要走。

    程恺弋站起来，说：“妈，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您连我爸爸的那些女人都能包容，为什么我的女人，您不能接受呢？”赵修芩回头，看向程恺弋，说：“因为你是我儿子！”程恺弋冷笑，说：“小时候，我在学校打架，老师请家长的时候，您没管过我。我离开北京，来s市的时候，您也没管过我。到现在，我不需要您管了，您又来管我！”赵修芩只是说：“我是为你好！”这是所有做父母的人，在孩子违抗他们的心意的时候，都会说的一句话。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孩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们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孩子想过，这么做了，是不是真的会让孩子开心，是为了孩子好。

    程恺弋轻轻“哼”了一些，笑容有些嘲讽，说：“您的好意，我不接受！麻烦您不要再为我好了！”赵修芩定定地看着程恺弋，母子俩对视了几分钟，谁都没有说话。最后，赵修芩再次转身，说：“我不会再对她做什么，只是，我也不会接受她。她可以是你老婆，但绝对不会成为我的儿媳妇儿！”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程恺弋的办公室。

    这是第一次，赵修芩对程恺弋说出“我是为你好”这样的话。作为妈妈，赵修芩很少对程恺弋有什么要求。作为儿子，程恺弋也很少对他妈妈提出什么要求。没想到，赵修芩最像一个妈妈的时候，是在反对他的婚事的时候。程恺弋自嘲地笑了，他妈妈，永远都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过也是，他妈妈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也没有要了解他的想法。他要什么，可能她根本就不在乎！